天启六年三月初五,清明节,衙门自昨日起休沐三天。
这种节日是真的休沐,全部放假了,家家都在祭祖,人人都在祭祖。
天空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乾清殿东面有一个与仁寿宫平行的大宫殿,斋宫,这里是皇帝家庙,与太庙、帝王庙不同,皇家帝系所有人都有牌位。
天启一人面对正殿密密麻麻的牌位跪了半个时辰,才揉揉发麻的双腿,在魏忠贤的搀扶下站起来。
“陛下,云梦公主在东殿。”
天启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好似知道结果,深深叹气一声,“是朕奢求过分了吗?他已是朱明冠军侯,把一个军事奇才扯进朝争,朕觉得自己在坑杀朱明武勋。”
魏忠贤头低到胸口,没有回应一个字,不一会皇帝自嘲笑笑,“可是他不做谁来做,朕也不想啊。”
皇帝自言自语说完,迈步出大殿,门口站着一位艳丽非凡的中年妇人,到身边给皇帝戴披风,嘴里娇笑道,“奴婢炖了鲜汤。”
天启看到她好似心情好了不少,笑着点点头,“山珍海味,不如姆妈的一碗蛤蜊汤。”
客巴巴立刻喜笑颜开,猛得看到东殿门口的云梦公主,瞬间收起表情,低头站在一旁。
天启无所谓笑笑,来到云梦身边,才看到她眼神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出神地望向南边。
顺着她的目光瞧了一会,灰蒙蒙黑漆漆的天空,有什么奇怪?
“姑姑无需自责,朕不会责怪林威,他不能有事,随他去吧。”
云梦公主收回目光,看一眼皇帝,自顾自抽抽鼻子,“什么味道?”
天启一愣,也抽抽了鼻子,疑惑道,“除了香火味,还有什么?”
斋宫大殿、偏殿、院中到处插满香炉的粗香,云梦公主环视一圈,点点头道,“哦,是香火味,陛下刚才说什么?”
天启苦笑重复道,“朕不会责怪林威,姑姑无需自责。”
“呵呵呵~”云梦公主先是无奈一笑,又淡淡说道,“小姨不会责怪从小看着长大的外甥,朱由校也不会责怪兵事奇才的妹夫,但公主对宛平侯恨铁不成钢,皇帝也对宛平侯很失望。”
这是个死结,天启能说什么呢,摆摆手道,“侄儿请姑姑用膳,至少大明暂时没有灭朝外患,还是值得庆贺。”
“陛下倒是好心态,做你的木工去吧,我走了。”
两人什么都没谈,又什么都谈了,皇帝望着甩袖而去的姑姑,面无表情朝客巴巴招招手,一起出斋宫到乾清殿用膳去了。
临近午时,安富坊的新侯府在大祭。
林耀没问林威在府邸建祠堂的事,问了也白问,那个‘二杆子’不会想这些事,封侯三日后,他立刻请外城和尚到府邸做法事,然后设立了祖宗灵位,为侯府建好祠堂。
这是世家大族必须有的标志,占据中院东面最大的院子,法事做了半个月,开府前让祖宗先‘暖房’。
林耀昨日下午已带儿子去完成祭祖,今日林家所有人都在侯府,但只有嫡系才有进入祠堂的资格,林母带着林耀和孙子林勇在殿内祭拜,林武、林扬,只能在院中祭拜。
林母会先搬到府内替儿子暖房,等林威回来还要大宴宾客,老太太的兴奋劲一直没过去,祷告词冗长,“列祖列宗泉下有知,林家有大出息孩子,封侯了,想都不敢想,列祖列宗保佑咱家公侯万代、保佑子孙绵长、保佑康健百岁…”
等老太太祷告完,林耀带着儿子磕了三个头,上香后把母亲搀扶起来,一起来到院中。
林母穿着侯夫人礼服,一到院中立刻端起架子,对两位庶子道,“这是威儿的府邸,以后公主才是主事人,林家以后要靠威儿长进,你们姨娘就在武儿家里住着吧,她也该享享福了。以后有事直说,想尽孝是好事,显得老身不近人情。”
林武、林扬连忙下跪,“孩儿感谢母亲大恩,以后定听四威吩咐。”
“胡闹,什么四威,是侯爷!”
“是是是,孩儿冒昧,是侯爷。”
老太太不耐烦挥挥手,“去吧,等威儿回来一定会给你们找到好差事,暂时忍忍,他被人盯着呢。”
两人的身段很低,比对上官恭敬多了,躬着身子退出院子。
林耀在旁边心不在焉,眼珠子一直漫无目标的扫来扫去,老太太嫃怒踢了一脚叫神,“问问威儿,为何让秀秀住在关大河那个老东西那里,不是有孕吗?就算是妾室,林家也不能亏待,为娘可不敢把公主当儿媳,想和秀秀平时唠唠家常。”
林耀顿时笑着道,“您这是瞎操心,他们是师兄妹,是秀秀不想来这里,她会到小弟身边。”
“哦,那也好,我儿有事?不是休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