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朱标闷声闷气,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然后,朱楷继续装模作样的提醒朱标,声音很大:“大公子,咱们家税收少,这件事千万不能告诉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英明睿智,他如果知道其中道理,定然是会把这些泥腿子身上的税加在我们身上来的!”
“……”
朱标看着‘凶神恶煞’的朱楷,嘴角不由得动了动。
二弟……合着你用李祐的身份,就把他往死里黑是吧?
回头,今天发生的事情,从老百姓口中逐渐传播开来,,李祐就是二傻子的代言人了啊。
而且朱楷说的有名有姓,李祐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楚里面的事情。
至于大傻子的代言人是谁……
那还用说,自然是被朱标冒用身份的李祺。
这竖子!
朱标此时心中发怒,可想到朱楷做的事,就忍不住想笑。
不过,朱标心里却涌动着阵阵感动,这么大一件事,二弟还处处为我着想,告诉百姓太子朱标英明睿智……
而朱楷,又借着李祐的身份,开始威胁百姓了:“你们这群愚夫,身为大明子民,却不为大明着想,处处坑害大明的利益,我回应天府就去禀名陛下,让他把你们剥皮充草,挂在城门上以儆效尤!伱们知道剥皮充草、知道点天灯这种刑罚么?来来来……我告诉你们。”
朱楷的一席话,把百姓们吓得差点魂飞魄散,点天灯、铁刷子刷身体,一千四百二十六刀的凌迟……朱楷有讲鬼故事的潜质,把百姓们吓得连连跪地求饶。
我们不过是种了点地而已,至于这么凶残吗?
百姓们嘴上不敢说话,毕竟眼前的‘李祐’是韩国公的侄子,是生活在天上的人。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乎百姓的死活呢?
把百姓威胁一通,朱楷很满意,然后站起来,傲然的说道:“告诉你们,我乃李祐,韩国公家的侄子,你们如若不服,尽可来找我,哈哈哈……等我把你们做的事告诉陛下,陛下定然会赏给我一个伯爵当当。”
百姓们脸上表现的非常恐惧!
但心里已经把李祐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一遍。
就没有这么不当人的。
韩国公,您不是大明建朝第一功臣吗?你看看你的子孙,干的这是人事吗?
把我们当老百姓的剥皮充草,他去谄媚陛下换来一个爵位……这样的人罪该万死啊!
别问,问就是李祐无耻,丧尽天良!
为了功名利禄却要把百姓置于不顾。
这样的人,当真无耻!
还有李祺,这厮也不是好人啊!
他就是最先提出来要把家里的地给陛下的,李祐不是什么好东西,李祺和他是一家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想到这儿,老百姓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更加深刻的问题。
既然俩孩子都不是什么好人了,那李善长……他能是好人吗?
好人会连自己家孩子都管不好?
……
在回去的路上,朱标一直在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但是发现了问题终归是好事。
“二弟,大明多亏有你啊。”
朱标感慨万千,对朱楷说道:“如果不是你提议我出来看看,恐怕我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呢。”
“还行吧。”
朱楷满不在乎的说道,“不过,大哥你得给我一百两银子,今天咱哥俩说好了啊,不谈论政事。”
“我给你五百两。”
朱标倒是显得很豪气,然后对朱楷询问:“二弟,你有解决问题的办法吗?”
包了五句,他现在可以放心大胆地问朱楷问题了:“我能想到的只是重新丈量天下土地,可丈量完土地呢?士大夫们手里的粮食会越来越多,这些粮食早晚都是要换成地的,百姓家中没有余粮,应该怎么解决?”
“大哥,既然是笨活,那就用笨方法解决,每隔十年重新丈量一次土地不就行了吗?”
朱楷想到后世关于耕种土地缩减的问题,于是说道:“比如,我们这次丈量完土地,便规定一条红线,大明的土地不能少于多少亩,如果等下一次丈量土地的时候,土地减少了,那就处罚相关官员。”
朱楷也觉得自己出的办法比较难,干脆说道:“要我说,就是得把土地分给百姓,家里的土地,不能超过五百亩。”
说到底,还是要均分田亩。
可是……哪能这么容易呢。
朱标觉得这种问题很棘手,用他的办法短时间内肯定解决不了的。
但是用朱楷的方法,再加上朱元璋的霹雳手段,那就没问题!
谁又敢向朱元璋亮刀子呢?
“二弟,我明白了。”朱标有了主意,“我们可以不清查百姓的田亩,但是我们可以清查士大夫、勋贵家中的田亩,他们的土地不能增加,如果增加便要严惩不贷!”
朱楷听到后,点点头:“这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朱标从来就不是什么信男善女!
性情温和是一方面,但另外一方面,他尚且还没有展现出来。
“说到底,还是百姓手里的钱不多啊,哪怕咱爹让商贸之事兴盛,百姓家里也腾不出多余的人手去经商。”
最重要的,还是百姓手里的钱不多。
想到百姓手里的钱不多,还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巧立名目、横征暴敛,朱标心中很愤怒。
“二弟,我们不回宫,到应天府,去找孟端。”
他倒要看看,孟端是如何敷衍他这个太子的。
对于孟端,朱标觉得他处事还算公道,而且刚正不阿、恩怨分明。
这样的人算得上人才,用来管理应天府,就得需要这种刚正不阿的人来。
可他万万没想到,孟端竟然弃百姓于不顾,而且还把各种朝廷没有的税收都施压在百姓身上来。
朱标,绝不能忍。
想到朱元璋一直在说,他被百官蒙蔽、被百官蛊惑!
他还有些不愿意相信,但现在他突然发现……好像是真的。
这些人……根本不在乎百姓。
朱标低下头思考,朱楷看出大哥是动了真怒,索性也没对他的做法有什么反对,坐在马车上,托着下巴看着窗外,思绪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带着大哥出来玩,一点玩的意思都没有,还不如带着老五朱棣出来玩呢。
朱标都是被老爹给带坏了啊,什么时候都想着国事,还想着让我去当皇帝……当了皇帝给老朱家打工吗?
啊呸!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
每天,也只能靠割韭菜维持生活了啊。
……
去找孟端,朱标和朱楷必然不能再用李祺和李祐的身份,不过朱标已经嗅到用别人身份的好处。
这次来找孟端,朱标也没想着直接把自己的身份暴露出来,于是对朱楷说道:“二弟,帮大哥个忙,等会到了应天府,你报你的身份,我就先不露面。”
“大哥,用别人身份上瘾了是吧?”
朱楷撇了撇嘴说道:“用可以,但咱是二皇子,地位尊崇,这身份是……”
朱标也不和朱楷废话,伸出一只手:“五百两!”
什么?
五百两就想用我二皇子的身份?
“一千两!”
“六百,不能再多了。”
“八百两,大哥我给你打了个八折,不能再少了……大哥,我好歹是二皇子,在应天府还是有一号的人物,价太低有失身份啊。”
“呵,你这竖子……七百,这是最后的价。”
“七百?你打发老爹呢吗?”
朱楷撇撇嘴,对朱标不满的说道:“大哥,咱刚刚一下子给你降了二百两,你这一百两一百两的往上加,也没诚意啊!”
“七百五十两,就七百五十两。”
朱楷伸手,“给钱!”
“这……我往哪找七百五十两?”
朱标就没有出门带钱的习惯,只能说道:“回去,回去我就给你钱好吧?”
“行,这是你说的啊大哥,我这个人最讲信誉。”
朱楷提醒朱标,“这也就是你了大哥,如果是咱爹……我才不干呢,欠条都不打,爹肯定会赖账。”
赖账?
朱标眼前一亮,仿佛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啊。
“我堂堂东宫太子,怎么可能会赖你账呢?二弟你放心去问,呵呵……回去我就给你。”
“呵,信你一回。”
朱楷随后从车上走下来,朱标像个小厮似得低着头,混在毛镶、蒋瓛等仪鸾司力士里面,跟着走进应天府内。
朱楷大摇大摆的走进应天府的衙门,还没等站在门口的应天府兵士来问,就被朱楷推到一边。
“孟端,孟端呢?让他出来见我!”
“敢问大人您……”
“我是二皇子,朱楷!孟端呢?让他滚出来见我!”混在人群里的朱标,看着朱楷嚣张的样子,不由得拉了下旁边的毛镶,小声询问道:“我二弟……平时在应天府就是如此作风吗?”
“没,没有。”
做的比这更恶劣的事都有。
只是走路嚣张了点,在毛镶看来这不算什么。
平时朱楷和他的群贤们在城里打架,跑不及被应天府的人抓住,通常都是毛镶等人过来把朱楷领走。
然后,孟端再到朱元璋那儿告朱楷一状。
可以说,朱楷和孟端已经是老相识。
孟端认为朱楷是祸害,对朱楷不假辞色,甚至还带着厌恶,朱楷也不想见到孟端,认为这就是个只会告状的小老头。
两人相互看对方不顺眼。
这次得了机会,朱楷怎么着都得报复回来。
没多大一会儿,应天府的府丞跑出来,看到朱楷后立刻躬身便拜:
“臣参见二皇子殿下。”
朱楷看着府丞,再次询问:“孟端呢?本皇子有事找他,让他立刻前来见我。”
“啊?这……”
府丞明显有难言之隐,有些纠结的说道:
“启禀二皇子殿下,孟、孟大人不在府。”
“什么?不在府里?”
朱楷猛地拍了下桌子,然后就开始质问道:“那,今天他可当值否?当值为何不来?呵……不是说孟老头最是兢兢业业么?他为什么不来府里上班?”
“这……”
我一个小小府丞,哪里有资格评论孟端啊。
府丞干脆不理会朱楷的询问,小声说道:“如果您有什么事,可以和下官说,等孟大人来了以后,我禀报于孟大人的。”
“你?”
朱楷冷笑一声,看着府丞,说道:“应天府内,有韩国公家强占大明田亩,雇佣百姓为其耕种,可有此事?”
“啊?这……”
府丞听到朱楷的话,脸上直接变了颜色。
站在朱楷身后不懂声色观察的朱标。
看到府丞脸上的颜色变了后,他的脸也跟着黑了下去。
看来,府丞是知道的。
府丞都知道了,那就说明孟端也是知道的。
“还有!这神佛钱是怎么回事?”
朱楷厉声呵问,盯着府丞:“当今陛下,何时立过这种税?”
“这……这……”
府丞的脸色,此时已经变得煞白。
朱楷、朱楷怎么什么都知道了啊?
“哼!巧立名目欺压百姓,我看他孟端是活的不耐烦了!”朱楷大马金刀的坐在府尹的座位上,看着脸色煞白的府丞呵斥道:“去,把孟端给本殿下喊来,不来的话唯他是问!”
“他不是喜欢告状吗?那好,他要是不来,咱也找爹告状,看看这次打谁的板子!”
府丞一听朱楷这么说,不敢有任何怠慢,立刻派人出去找孟端。
朱楷朝着毛镶使了下眼色,毛镶立刻会意。
随即带着两个人,悄悄跟了出去。
没多大一会儿,府丞跑回来,带着歉疚对朱楷说道:“二皇子殿下,实在是抱歉,孟大人身体抱恙,需要静养,恐怕没时间来见二皇子殿下了。”
“至于二皇子您说的事情,孟大人说,说……二皇子尚且年幼,不通国事,此事他已知晓,就不劳二皇子费心。”
听到府丞的话,朱标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这……孟端竟然敢无视我二弟!
他难道不怕二弟禀明陛下不成?
孟端这厮,着实……可恨!
朱标气的攥紧了拳头,指节被他捏的煞白。
他想不明白,在自己面前那般刚正不阿的亚圣后裔,在旁人面前怎么是这种样子?
他、他安敢如此!
“生病?呵呵……这理由真烂。”
朱楷倒是对孟端的无视不感兴趣,冷笑一声,随后看向已经回来了的毛镶。
毛镶冲着朱楷点点头,似乎已经知道孟端在哪。
朱楷也不停留,站起来就向外走:“我这就回宫,给爹说说孟大人生病的事,说不定我爹会派两个御医过来瞧瞧,如果没生病,那可是欺君之罪!”
府丞听到朱楷的话,吓出一身冷汗!
他就是孟端的狗腿子,孟端外出喝酒,哪里想得到朱楷会突然造访顺天府呢?
想到朱楷会去禀报陛下……府丞哪里还敢逗留,赶紧出去告诉孟端,万一陛下真派太医来为孟端瞧病,那可真出大事了啊。
走出门外,朱楷和朱标在毛镶的带领下,把马车停在了淮扬楼的后院。
朱标面色阴沉的向淮扬楼里面走,刚刚在来的路上,朱标已经听毛镶汇报了,孟端正在淮扬楼里吃饭,根本不存在什么生病的问题。
这厮……竟然敢欺骗皇子。
如果朱楷真的把这件事告诉朱元璋!
那孟端,以及和孟端一起喝酒的人,都逃脱不了干系。
朱标很生气!
孟端自诩为孟子后裔,周围的人也都评价他刚正不阿,可刚正不阿的人,能无视皇子?
你就算再不愿意接触朱楷,那他也是朱元璋的儿子!
欺瞒皇室子弟,绝不可饶恕!
而且,又有巧立名目给百姓身上施加税赋、李善长家把荒田变成私田的两件事,孟端依旧是无视朱楷的态度,这让朱标对他心中忠臣的印象,坍塌了啊。
孟端知道此事的严重性,他竟然敢欺瞒不报!
这是欺君!
欺君啊!
朱标三观尽毁!
他现在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分辨出什么是忠臣,什么是佞臣。
看着朱标的眼神和表情都不对劲,明显是被气到了啊。
唉……爹说的对,大哥真是被那群士大夫们给气到了,现在,大哥应该三观尽毁了吧?
朱楷看出朱标坍塌的内心,于是对朱标说道:“大哥,你稍微冷静一点,等会我先去看看,孟端那老头是什么态度再说。”
朱标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朱楷的提议。
在毛镶的引领下来到雅间外的时候,府丞已经赶来,告诉孟端朱楷离开前往皇宫的事情。
也不知道孟端是喝大了,还是他真没把朱楷当回事,依旧很不屑的哼道:“二皇子,黄口孺子一个,四书五经都没有读明白,还想参与国事?他禀明陛下又当如何?陛下平日里宠溺二皇子,在国事上他还能偏信二皇子吗?”
“皇子本就不可随便出宫,二皇子随意出宫不说,还恣意妄为,仗着自己的身份欺压朝中大员的公子,我还要请陛下给个说法呢!”
“无妨,诸位同僚,继续饮酒!”
然后,雅间里就听到一片阿谀奉承,说孟端不畏皇权、刚正不阿之类的话。
朱标现在已经无法直视刚正不阿这四个字了啊。
刚正不阿用在孟端身上,简直就是对这四个字最大的侮辱。
“本皇子再是黄口孺子,那也不是你亚圣后裔能欺负的。”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朱楷推开雅间的门,站在门口看着端坐在主位上的孟端,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孟老头,你好兴致啊,还有府丞……你不是说孟老头生病了吗?怎么,这淮扬楼的酒和菜,还能治病不成?”
“这?这……二皇子殿下,您怎么……”
府丞见到朱楷进来,还很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没什么好惊讶的!
肯定是自己暴露了行踪,把朱楷引到这里来的。
其他几人,也都是朝中的大员,要么是御史台的官员,要么就是翰林院的学士,还有几位户部侍郎,一桌十二三个人,喝的满面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