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右侍郎杨继盛挺身而出:“徐舍人,此言差矣!此事当日已在朝堂辩论清楚了,万岁也恩准了。
如今你初入朝堂,骤然发难,意图推翻此政,你这明显是对萧大人有私怨,对人不对事了吧!”
徐璠一愣,心说这位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之前没听说过他有多横啊。他原来不是严党的吗,按理不是该投入我爹的怀抱了吗?
徐阶却深知杨继盛的为人,当年他虽名为严党,其实暗中和萧风关系极深,因此对杨继盛出头并不意外。
不过他兼着礼部尚书,自己的儿子和下属辩论,自己也不方便说太多,只是笑了笑道。
“杨侍郎,你这话不对了,女子学堂之事,本就是有争议的,徐璠就事论事,并非是与萧风的私怨。”
徐璠连连点头:“有理不怕讲,杨大人若能反驳下官,不妨说出道理来,不要学萧风,用大帽子压人啊。”
杨继盛大怒:“萧大人曾言,女子为大明半数人口,大明如今国坊建立,疆土扩张,急需人才,女子当然应该读书学手艺,才能为大明国运助力!”
徐璠笑道:“杨大人果然与萧风的口气一样,动辄就是大明国运。可杨大人却忘了一件事!
我并非说女子不该读书学习,而是应该排在男子之后。男子尚有大量人口不能读书,女子读书就是本末倒置!”
杨继盛怒道:“凭什么女子读书就该排在男子之后呢?这是什么道理?”
徐璠笑道:“请问杨大人,国坊也好,私坊也吧,各地用工用人,是男子的酬金高,还是女子的酬金高呢?”
杨继盛一愣,他是实诚君子,这种事儿上自然不会信口胡说,他看了看龚辉和潘璜,期待一个正确答案。
龚辉叹了口气:“女工酬金,不足男工半数。最高的是织坊,但也只到男工的七成。”
徐璠笑道:“杨大人,你说为何男女同样做工,男人就要比女人挣得多呢?”
杨继盛默然不语,徐璠也不逼问,自顾自地说下去。
“因为男人力气比女人大,男人能干的活儿比女人多,男人干的活儿比女人好。
一句话,男人是天生的手艺人,大部分跟着老师学学就能手艺精湛,甚至很多人都能无师自通……”
龚辉表示反对:“此言偏颇了,女人中也有很多手艺人的。她们的手艺同样精湛,只是不像男人那样广为人知罢了……”
徐璠笑道:“酒香不怕巷子深,若说原来不准女子抛头露面,女子展示手艺的机会不多,现在已经开放了呀!
这么开放的环境下,女子可以自由展示,为何各行各业的顶级手艺人,仍然是男人呢?
可见在学习手艺方面,女人天生就不如男人。既然如此,何必强求呢?
若是你有两个徒弟,一个聪慧过人,一点就透,一个痴涅呆傻,一窍不通。
你不好好教前一个成才,非要把后一个弄成才,事倍功半,这不是本末倒置是什么?”
龚辉没看过《士兵突击》,只能张口结舌,不知道此时应该大喊一声:因为这事儿有意义!
潘璜挺身而出:“徐舍人此言差矣。男人天生力气比女人大,这是对的。
但正因如此,男人即使不读书学手艺,也能为大明做很多事,例如当兵打仗,推拉扛端。
女子柔弱,体力不支,所以才更要读书识字学手艺,才能更好的帮助大明,难道不是这样吗?
好比一个木桶,上面的板子有长有短,要想让这木桶装更多的水,你是把短板补长呢,还是把长板变得更长呢?”
精彩呀,第一次听到如此精彩比喻的萧党官员都是精神一振,深感萧大人后继有人!
徐璠也愣了一下,但他随即冷静下来,脑子飞快转了几圈后笑了起来。
“潘大人这个比喻有意思,只是却未免偏颇了。要想装更多的水,既不是补短板,也不是变长板,而是造更多的桶!”
潘璜一愣:“如何造更多的桶呢?”
徐璠看了徐阶一眼,徐阶丝毫不动声色,徐璠大声道。
“若是只有一个桶,那自然是被迫取长补短;可若是满地的长木板儿弃之不用,非要去折腾那个破桶,起岂非愚人所为?
百姓安居乐业,大明人口众多,自然应该让那些男人有些得到教育,把这些长板都装成桶,再考虑去补女子短板的问题!”
眼见徐璠一人舌战两大尚书,一个侍郎,侃侃而谈,不落下风,简直是吕布战三英。
萧党官员都有些垂头丧气,忽然想到了一句话。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你狂任你狂,下学去操场。你等我家大人回来的……
就在徐璠志得意满之时,徐阶咳嗽一声,终于上场了。
“各位大人,徐璠还年轻,有些观点不免偏颇。不过有句话,我却深以为然。
要想装更多的水,就要做更多的桶。要做更多的桶,就要更多的学堂啊。
仓廪实而知礼节,如今我大明国运昌盛,万岁圣明,百姓安居乐业,仓廪实是已经实现了的。
如今内无叛乱,外无强敌,正是兴建学堂,传递教化,让百姓明白忠君爱国,礼义廉耻的时机!
万岁,臣与内阁商议过,欲在各地兴建学堂,请有学问的大儒名士任教讲学,以昌大明教化!”
嘉靖想了想,心里了然。徐阶虽为官员,但他一直以大儒自居。
徐阶是王阳明学派的,早年就一直致力于推广王阳明的思想,这次忽然借力打力地提出要兴建学堂,还要让人讲学,想来就是这个目的了。
嘉靖想了一下,并没有反对,只是点点头:“可由户部、礼部协同内阁办理,量力而行即可。”
徐阶深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甚至比他当上首辅的那一天笑得还要开心些。
回到了徐府,徐阶摆上酒菜,开怀畅饮起来。徐璠坐在下手,帮徐阶斟酒敬酒,也是笑容满面。
徐阶有了三分醉意,看着徐璠道:“璠儿啊,我今日真的开心。这件事,若非你助力,天助力,还不知我要等到几时呢。”
徐璠不太服气,自己助力是肯定的,关老天什么事儿?老天跳下来帮你舌战百官了?
看着儿子的表情,徐阶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叹了口气,放下酒杯。
“璠儿啊,若不是萧风退出朝堂,今日之事,只怕还未必能如此顺利呢,这正是上天助我。”
徐璠一愣:“父亲,儿子不明白。萧风连女子都想让上学,难道他会反对多建学堂吗?”
徐阶摇摇头:“他不会反对多建学堂。但他此时的主要目标还是进攻日本,肯定会把人力财力都投到国坊中去。
造船,造枪,练兵,现在大明虽然好过了,可也就刚富了几年而已,钱财毕竟还不够双管齐下的。
更何况,他就是同意多建学堂,也一定不会同意,把这些学堂都建成儒家的学堂啊!
更何况,若是萧风还在朝堂中,万岁也不会答应得这么痛快。
现在万岁要靠我们办事,自然就会给点甜头的,过了这个村儿,可就难了。”
西苑精舍里,黄锦看着嘉靖的表情,试探地问道。
“万岁,今日朝堂之事,是否要派人告诉萧风一声儿呢?”
嘉靖摇了摇头,疲倦的说道:“不必刻意,自然有人会告诉他的。
哼哼,萧风刚一不在,徐阶就敢对朕施压了,真行啊。”
「投吧,催吧,我都没劲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