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船主,罗文龙通倭反叛,罪大恶极。其狡猾阴险,企图将罪责推给徐船主,以图脱罪。
因为罪名太大,本督不得不谨慎从事,仔细甄别。幸亏仰仗万岁福泽,本督最终查明真相,还了徐船主清白。
本督已将徐船主真心归顺朝廷之事上报,如今圣旨已下,徐船主前罪不论,封为从三品巡海将军。
夫人王翠翘,深明大义,在投诚归顺一事中出力甚多,内阁次辅萧风大人提议获准,封为三品诰命夫人!”
徐海和王翠翘双双跪倒领旨谢恩,激动到无语凝噎。
其实徐海的官职是从三品,比汪直的正三品镇海将军要低一级,跟徐渭招降他时的承诺是打了折扣的。
如果放在以前,徐海心里可能还会有些不舒服。但现在他满心都是幸福快乐,一点负面情绪都没有。
这就是快乐的本质。一个人的快乐其实不取决于所得本身,而是取决于你的希望和所得的落差。
徐海归降时的期望是不比汪直低,如果当初他直接被封从三品,他可能就会很不开心。
徐海被关进监狱后,他的期望是能活命,能保住老婆,不戴绿帽子,不给儿子当儿子。
所以现在他的所得,比起他的期望来,简直高到天上去了,他有什么理由不快乐,不幸福呢?
当天晚上胡宗宪设宴,为徐海和王翠翘庆贺升官。画姑娘和胭脂豹作陪王翠翘,俞大猷和徐渭作陪徐海。
俞大猷拿出看家的本领,把徐海喝到桌子底下去了。等一直喊着“俞将军再喝一杯”的徐海被王翠翘扶走后,俞大猷有些意犹未尽。
“徐海酒量尚可,但喝不尽兴。要是汪直也在就好了,他酒量不错!为啥不把他请来,顺便让他和徐海一笑泯恩仇呢?”
胡宗宪拿着一杯温酒,淡然道:“是萧兄告诉我,不让他和汪直多见面的,更不能让他们一笑泯恩仇。”
俞大猷瞪大了眼睛:“这是为何?都是咱们自己的将军了,大家团结一致,战斗力不是更强吗?”
胡宗宪在桌子下面踢了徐渭一脚,意思是你来解释吧,起来搂着画姑娘就走了。
胭脂豹过来给两人倒上酒,自己躲到旁边去,就着半盘酱牛肉,偷偷把剩下的半壶酒都喝光了。
徐渭笑道:“大猷,萧大人的意思是,让你多跟汪直来往,我这边多跟徐海来往,但他们两人之间,最好不要有来往。
不但如此,他们负责的海域也最好能区分开来,既不互相干扰,也暂时不用互相合作。
等到船厂建好,大明水师自己的船队下水出海后,这两人才是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时候。”
俞大猷不是笨人,只是在这几个人精中显得反应慢了一点而已,此时听徐渭这一说,哪还有不明白的。
“我懂了,这是分而治之之意。他二人互相有竞争之心,提防之心,才会更依赖朝廷,忠于朝廷。
先生放心,汪直那边,我自会盯紧的。他若是忠于朝廷,就是我的朋友。若是有二心,我就告诉师父!”
果然,汪直听说徐海被封从三品将军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其实从徐海归降后,汪直就一直有两个担心。他既担心徐海获得重用,但更担心徐海被胡宗宪杀掉。
汪直何等聪明,他之前担心胡宗宪派徐渭招降徐海的动作,是在自立门户,并且多次提醒萧风注意。
可随着事态的进展,汪直才明白这一切都是萧风做的局,目的是用罗文龙拖死严世藩,他惊佩之余,又产生了新的担心。
胡宗宪还当巡按御史之时,就当过招降汪直的使臣,汪直深知胡宗宪的能力和野心。
因此当他明白萧风的布局后,立刻开始担心胡宗宪会不会将计就计,真的自立门户。
这对汪直绝不是好事儿,因为汪直结交萧风在前,且在胡宗宪面前也多次表达过对萧风的绝对忠心。
胡宗宪若是自立门户,绝不会先考虑拉拢汪直,而一定是拉拢徐海,或是直接掌控徐海的船队,来和萧风对抗。
胡宗宪拉拢徐海,就一定会给徐海争取一个与汪直地位相当,甚至更高的封赏,以此来压制汪直。
若是想直接掌控徐海的船队,胡宗宪则会借着萧风杀严世藩的刀,直接杀掉徐海,让萧风吃个哑巴亏。
所以无论是哪种局面,都不是好事儿。唯独现在的局面,恰到好处。徐海比自己的身份略低,继续带领船队!
这说明不管胡宗宪心里有没有想过将计就计,最终还是放弃了自立门户的想法,继续呆在了萧风的阵营之中。
汪直心里高兴,摆上小酒和毛海峰小酌起来。毛海峰自从失去了云姑娘,到青楼找了好几个红牌姑娘,都是玩了几天就给一笔钱结束了。
他发现自己是真的喜欢云姑娘,如果不是没有音乐细胞,他一定会抒情地唱上一首“我说我的眼里只有你。”
义子郁郁寡欢,汪直也无可奈何。他深知“情”之一字,是自古无人能真正勘破的东西,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多喝酒。
正喝着,俞大猷坐船上岛了,汪直赶紧让座,三人接着喝。俞大猷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汪直。
汪直拆开信看了一遍,顿时愣住了:“萧大人让我们去买粮食打鱼?这……不是开玩笑吧?”
俞大猷点点头:“你的船队,徐海的船队,都是这个任务。你们熟知的产粮食的海边国家,都可收购。
不用担心价钱问题,朝廷会出钱的。另外你的船队里原本就有很多船只是渔船改的,打完鱼后可以晒成鱼干。
这些粮食和鱼获,可以定期交到岸上的接收点。沿海之地的渔村正在重建,到时渔民们会是打鱼的主力。
你和徐海的船队只要负责保护他们,不受海盗的袭扰即可。
我师父说,今年最大的一场战争就是粮食战争,你和徐海谁搞到的粮食多,谁的功劳就大!”
汪直久居海上,陆地上的粮食丰歉他确实没怎么在意过。反正船队是饿不死的。
海上岛国众多,哪怕有的国家都饿死人了,照样有粮食吃不完的国家。
每当此时,都是船队发财的机会,从丰收的国家运粮到饿死人的国家,自然是能赚大钱的,这种生意汪直也做过。
但现在听俞大猷这么一说,汪直才惊觉大明今年的天灾可能十分严重,他已经自认是大明将军,对此自然十分关心。
“怎么,俞兄,今年莫非大旱?沿海之地总有台风暴雨,倒是感觉不出来。”
俞大猷点点头:“旱,非常旱,不但中原之地,听说连宣大线之外的蒙古人地盘上,草原上的草都比往年长得矮很多啊!
只怕今年不止是大明,就连蒙古人、苗疆、藏区、回疆的日子,也都不好过。
师父说,其实萧芹有句话说得没错,这样的大灾之年,对百姓是巨大的灾难,但对有心之人也是巨大的机会。
但这机会是公平的,谁能利用得好,就是谁的,可不仅仅是掌握在他萧芹的手里。”
汪直一愣,随即连连点头:“当一件事不可避免时,能最大限度地利用它,而非一味恐惧沮丧,真大丈夫也。”
随即转头看向毛海峰:“看你那垂头丧气的样子,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个道理呢?”
毛海峰已经喝多了,充耳不闻,目光直直的望向外面的海面,和海面上漂浮的几朵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