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宝婺猛然睁大了眼睛。
“你疯了?”她也顾不得体内冲撞的血气,猛地站直身体,“别说蠢话!你这是送死!”
“不会的。”
白飞鸿稍稍转过脸来,和林宝婺想的一样,她的眉眼间带着淡淡的倦意,但是,她的神情却是平静的。
平静得……几乎可以说是冷漠。
她虽然在对林宝婺说话,却没有看她,而是看着自己的剑。
“我有办法,你们走吧。”
“你——”
你能有什么办法?
林宝婺本来想这样质问,然而死魔却没有给她们继续聊下去的机会。
大约是屡次想要杀人都被阻拦了,死魔的怒火越燃越烈,黑色的火焰猛然大盛,熊熊怒火似乎要将眼前的一切都焚烧殆尽一般,灼烈而疯狂地窜动起来。
“你们都要死——”
死魔声音嘶哑,像是被烧红了的沙砾与火炭炙烤过一样,光是听着就让人背后升起阵阵寒意。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也被魔息侵染,血一样红。
血红的眼睛在黑暗深处注视着他们,如此恶意地宣告了。
“——谁也别想逃。”
随后,就像在呼应她的宣告一般,大地剧烈震颤,先是细细的裂缝出现在他们脚下,下一瞬,猛然撕裂开深深的沟壑来!
黑暗的巨兽终于对他们张开了口,无数黑色的阴影骤然从这漆黑的裂口中探出,这片土地千年来浓烈的死气与怨煞,此时此刻尽数化作一只只焦黑的手,势要将他们尽数拖拽下去!
一切发生得如此猝不及防。
即使是林宝婺,也有那么一瞬间没能反应过来。
死魔的攻击招式一直都像个孩子,直来直去,只知道用蛮力去破坏,粗暴地撕毁眼前的一切,看起来好像不懂迂回,不懂技艺,也不知道要摆弄什么阴谋诡计。
所以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她居然会想出这样的法子——
既然从上方攻破不了,那干脆就把这一片都毁掉好了。
在意识到无法正面打破结界之后,死魔便迅速改变了主意。尸骨林是她的领地,即使他们用法阵净化了此地的死气,但埋藏在泥土之下,这巨大的古战场所遗留下来的怨气,却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化解的。
亡者的诅咒与死魔的死气混合在一起,在谁也没有意识到的时候,那些死气丝丝缕缕地流入地下,浸没了每一寸土地,然后像这样——从下方,将整片土地都撕裂开来。从根本上毁掉了他们的立足之地。
所谓阵法,最大的优势也是最大的缺陷,便在于必须“列阵”。
诛邪剑阵也好,回春之术的法阵也罢,无论是哪一种,都无法保证绝对能防御住死的侵蚀。
失去了立足之地,阵法自然也不复存在。
大人总会轻视孩子,忘了就算是婴儿也会假哭,稚童也很狡诈——只有在他们做了坏事还露出笑容的时候才会意识到这一点。
这一刻,看着死魔露出的半张脸上毫不掩饰的笑意时,林宝婺才明白,他们上当了。
那双血红的眼睛深深地弯了起来,闪动着恶意的欣悦。
“逮住你们了。”死魔说。
那是抓住了蝴蝶准备撕下翅膀的小孩的眼神。
土地如海浪般崩塌、起伏,倒像是一场陆上的海啸。在这片海啸之中,黑色的怪物咆哮着,狂喜着伸出手去,就要将他们尽数拉进死的深渊。
然而就在这一瞬。
一道剑光贯穿了天地。
那剑光是如此清冽,亦是如此决绝。
仅仅一剑,便截断了几乎要触及到他们的诅咒之手。
仅仅一剑,便荡平了此地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
无论是诅咒着生者的怨煞,还是夺走一切的死气,都在那一剑的光辉之下退却。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那便是陆迟明的剑。
林宝婺屏住了呼吸,几乎无法言语。
而他们也没有坠下深渊,尽管禁灵领域无法御剑飞行,但在他们坠下的瞬间,白龙托起了众人的身躯。
云梦泽化作龙身,在最后一刻带领他们逃离了死的深渊。
然而,这并非全无代价。
失却了法阵的庇佑,死气争先恐后地涌上来,丝丝缕缕,侵蚀着每一个人的身体。仅仅是呼吸着饱含死气的空气,对生者来说都如同一种剧毒。更不要提是龙身这样庞大的一个目标。仅仅只是这么短暂的时间,林宝婺也清楚看到,白龙的鳞片被死气腐蚀得焦黑,渐渐有血丝沿着龙鳞的纹路渗出,几乎要将他也染成血红。
“云梦泽……”她咬紧牙关,猛地祭出剑来,斩去了纠缠不休的死气,“给我好好撑住了,要是把我们摔下去我可不会放过你!”
白龙金色的眼瞳转向她,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嗤笑。虽然他在龙形时不言语,但林宝婺还是从他那一瞥中看出了一抹冷嘲。
像是在说,你先管好你自己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