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强上(1 / 1)

钟文许衣冠不整地坐在健身房地面上,心里却有了几分松快和愉悦,他理了理头发,也起身向着小浴室走去。

浴室里,钟文许拉开干湿分离的玻璃门,那人的身体在蒸气氤氲的空间里看不真切,却是能捕捉到最细的腰身,他抬脚走进淋浴间,整个人贴上祝云戈的后背,没消下去的火热性器在臀缝之间来回磨蹭,从后面把人揉进自己怀里、揉进骨血,从侧面舔舐着他的脖子,多久没吃到这一口,就有多用力去亲吻啃咬,好像下一秒不复存在。

钟文许伸手去探怀里人的卵蛋,那人明显哆嗦了一下,紧接着大手抓住了他半硬的性器,握在手里反复揉搓,嘴唇在他脖子后面游走,隔着水流点火,一枚枚带着咬力的吻惩罚性地搂在祝云戈身上,带着新鲜的红色烙印。

大概水流声吵闹的原因,钟文许似乎感觉祝云戈在他耳边痛快呻吟,手上的速度也不知不觉加快,怀里人的臀瓣跟着颤抖的身体屈向后方,无意识磨蹭钟文许裸露的性器,他体内的野兽逐渐苏醒,当祝云戈泄在他手里脱力靠在他怀里时,他躯体绷直,两条胳膊上肌肉力量迸发,把人翻了个面,一把抱起来放在脸盆台上坐下,抓着他的脖子就是一阵深吻,交颈之间,是融入骨血的占有和掠夺。

“不要在这里……呃……”

“可是我想,我真的好想……乖,让我做好不好?云戈”,钟文许赤红双眼哀求着,他心里盘算,如果还是被拒绝,那就在这里将他就地正法,强上了他。

“打电话让赵姨先回去……”

祝云戈不好意思了,但是这番纵容和妥协让钟文许感到极其熨帖。

他想要怎样都可以,钟文许一一照做,可真到了蓄势待发的时候,可就由不得他了。

钟文许粗暴地将两根手指插入祝云戈后穴,蛮横地扩张搅和,带着欲念和惩罚,他就这么低着头弄他,也不抱他,也不亲他,对面的人等急了一般,哼哼起来,低声喘息:“够了……”

这是求欢让自己进来的意思?钟文许觉得稀奇,抬起一双明眸,透过水汽看他,他在祝云戈这里,永远是先低头的那个,忍不了一点儿,低头吻上他微张的双唇,抬起他一条腿,不顾他的抗拒,扶着阴茎直插到底。

剧烈的扩张感带来撕裂痛,祝云戈嘴里吐出一声“唔”,又被钟文许重新堵回嘴里,身下剧烈地抽插起来,他将人抱离台面,架着他双腿在腰上耸动,将肉筋更深地埋入自己老板体内,不够还是不够,还想要更深、更紧,只有在这种时刻,祝云戈才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用性爱的方式打上自己的烙印。

食髓知味,禁欲小一年的钟文许像狼崽子第一次见到带血的鲜肉,将獠牙深深嵌入,撕扯、啃食、咀嚼,最后拆骨入腹,满足地舔舔嘴唇。

祝云戈被他顶在床上、浴室里、书房里、会客厅里弄了个透,这次没给任何反抗的机会,也忍住了对他心软,当他眼睛通红委屈地看向自己时,钟文许只是亲了亲他,用昂贵的真丝领带绑住他的上手,继续着自己的耕耘。恍惚间,他好像发现越是疼痛,对面的人越是像水一样柔软,那几个打在臀部和背部的巴掌,让房间的空气都沸腾起来,那个人过于兴奋眼眶盈满生理性的泪水,只能用小臂微微掩住,不让钟文许看见自己的表情。

多少年了,钟文许读懂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轻轻掀开他的小臂,粗粝的手指蹭过眼角,这个坚强又脆弱的人呐,在商场上杀伐决断,感情上却懵懂退缩,解决矛盾竟然用“约架”,几时才能学着看看自己的心?

钟文许在心里叹气,又疼惜地不得了。

深深爱着,就好像再也没有下一秒,事实上,钟文许确实不知道这次过后,两个人是不是又变回普通上下级关系,他们的进度条好像永远都被牵在祝云戈手里,任性地随意拉着线,他就是那个可怜的木偶,最绝望的是,提线的人并不知道他具备左右另一个人心绪的权利。

给祝云戈洗澡的时候,才瞅见他腰间被掐得一片青紫,膝盖下面也有几朵淤青,他有几分愧疚和难以言表的成就感,谁又知道,笔挺白衬衫下面,有被他疼爱时掐地青青紫紫的痕迹。

“饿了,弄点吃的”,祝云戈躺在钟文许怀里,因为疲累而声音柔软,听起来就像撒娇。

“好”,钟文许随便捞了一件t恤去厨房,从双开门冰箱里拿出赵姨下午准备好的菜品,开始准备晚餐。

两个人除了工作,最合拍的地方大概就是吃饭了,钟文许做的小炒,个个拿得出手,外人嫌少知晓,盛元管销售的副总裁,烧地一手好菜,当然也没人知道,他只给一个人洗手作羹汤。

三菜一汤上桌,祝云戈只夹了两筷子平时最喜欢的醋溜猪肝,就再也没伸过筷子,转而一直更更远的一盘素炒时蔬作斗争。

“怎么了?猪肝味道不好?我尝尝”,钟文许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今天调味刚刚好。

“没有,挺好吃。”

祝云戈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还是被钟文许瞧见了:“不舒服?”

“嗯,有一点。”

有了下午的相处,钟文许不再刻意跟他避嫌,手探上他的额头试了试体温,大概是低烧的温度,估计是下午洗澡凉着了,钟文许有些自责。

“不想吃就先上去歇着。”

祝云戈一只手撑着脸,有些呆地望着眼前的饭菜。

“要抱?”钟文许试探性地问。

“不用”,祝云戈说着转身就要往走上走,没走两步感觉身体一轻,被钟文许稳稳地抱起来,上楼送进了卧室。

祝云戈明明跟他一样是个大男人,他自己有个发烧感冒吃点药扛扛就过去了,看见他发烧难受,又是想着给他叫医生,又是要带着他去医院,像照顾个豌豆公主似的。

“要不要叫丁灼过来瞧瞧?”

“不用,我躺一会儿就好。”

钟文许关掉大灯,点亮了床头一侧的小灯,把水杯和药放在床头柜上,见祝云戈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蚕茧蜷缩在床的一边,拍了拍叫他起来吃药,怕他难受,又给他塞了颗太宁。

祝云戈起身吃完药又躺下去把自己裹紧,钟文许看不得他难受的样子,拉了拉他的被子,自己钻了进去把他完完整整纳入自己的怀里,把自己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给他,轻轻安抚着他瑟瑟发抖的身体。

祝云戈刚刚睡着,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就在此时,他的手机不着调地想起来,钟文许伸长手臂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祝云戈前妻的名字。

“谁?”祝云戈声音嗡嗡地问。

“阮景。”

“给我吧。”

祝云戈刚划开接听键,对面传来愤怒的声音。

“祝云戈,管管你的儿子!”女人异常生气。

“小景,怎么了?别生气,慢慢说。”

这么多年,他依然维持着对前妻亲昵的称呼,毕竟是他孩子的母亲,钟文许却有些忍不住地吃味,在他腰上摸了摸,大概是今天恃宠而骄了。

“祝庭趁我回国办事的事后,自己办了转学,转去东海岸的一所高中,说是要跟祝慈念一个学校。”

祝慈是祝云鹤和女作家孟喆的私生子,跟祝庭年纪相仿。祝慈以私生子的身份来到祝家,起初没有任何祝家小辈愿意搭理他,祝庭这个天生小活宝却主动向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伸出了友谊之手,自此,这幼小的友谊逐渐长大,绵延一生。

“他现在干什么?能不能让他听电话?”

“他出去打球了。”

“你消消气,我来跟他谈”,顺手挂了电话,把手缩进被子里。

钟文许从背后抱着他,这通电话他听地清清楚楚,开口道:“孩子长大了,有他自己的想法,你们没办法左右他一辈子。”

“可为什么偏偏是因为祝慈,不是因为教学质量更好?也不是因为那边体育竞争力更强?”祝云戈沙哑的声音里有几分失落,他这样的人仿佛永远无法理解,有的人的人生锚定在他人的人生之中,钟文许却理解这种选择。

“你没办法要求孩子跟你一样,背负着对家族的反抗努力上进,你很强大,强大到后代不需要以变强为人生目标,他们可以也应该有更多属于自己的选择。”

这次轮到祝云戈沉默了。

他的人生、学业、职业生涯、制药生意,都可以通过各种方式去掌控、操纵达到自己的目标,而祝庭跟这些都不一样,他是一个独立的个体,祝云戈再怎么强大也不应该控制另一个人的人生,更何况是他的儿子。

两天以后,祝云戈跟祝庭通了电话,两人达成和解,转校可以,这次家长不做强干预,但是成绩不能落下,年底的大学申请必须上藤校。

这天上班时,祝云戈吩咐于青月去储物间把上次澳大利亚朋友送的两瓶赤霞珠梅洛递去给钟文许,表示感谢,于青月照做,从钟文许办公室离开地时候,还打趣他说你跟祝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生分,还要靠送礼表示感谢,钟文许笑着打哈哈,道辛苦于主管跑一趟,有空再请她吃饭。

钟文许坐在办公桌前给祝云戈发去一条短信,这么客气做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对面半晌后回过来,应该的。

他心里面弥漫一股无处遁形的酸涩,他很想说,他想要的不是这个——不是礼尚往来,不是商务礼仪,是可以承载小脾气,是扭捏撒娇,是无所顾忌情绪倾泻……这个人什么时候也能心疼心疼他,体谅体谅他的情绪。

这年春天,医疗行业的一场“清朗行动”轰轰烈烈展开,国家大力整顿医疗腐败。国家卫健委等10余个部门联合发布通知,纠正医药购销领域和医疗服务中的不正之风,且倒查10年,参与部门为过去五年之最。据不完全统计,这次治理开展以来,已经有20余省、超过170位医院院长、书记被查,多位医院科室主任、药企高管落马。

钟文许看到以往相熟的院长书记纷纷落马,坐在办公室倒吸一口凉气,如果没有一年多以前祝云戈大砍预算之举,让销售团队纷纷转战其他渠道,减少灰色往来,恐怕自己手下的班子此刻均如浮游一般,朝生暮死。但他依然站在这场风暴的中心,现在管理的销售团队过去多少坏账烂账尚未清算,多少利益输送在看不见的地方被留下证据,这都威胁着盛元的营收。

一楼之隔的总裁办公室里,祝云鹤正在大发雷霆。销售这条线是他手上最大的命脉和支柱,20多年来,养熟了捧高了无数三甲医院的院长、书记、科室主任,眼下一夜之间,大厦倾覆,随之而来的是祝云鹤在盛元的权力消散。

郭忆敲响钟文许办公室的门,微微打开一条缝:“钟总,西南区域销售的刘总找。”

“让他进来吧。”

“好的,另外您让我约祝总时间谈调查的事情,青月姐说祝总整个白天都在外面开会,让您晚上去他家聊。”

“知道了,谢谢你小郭。”

毫不意外,西南销售部的刘总是来钟文许这里投诚的,且不说钟文许能量有多大,就算是被祝云鹤完全信任也未必能十足庇护,他虽然身居高位,却是一旦身陷囹圄极有可能自身难保,不如找个清清白白的钟文许。在正式上任盛元销售部负责人前,钟文许只是早年在容州刚出社会时干过两年销售,而后跟着祝云戈做的都是黑白分明的生意,在一个财务老板手底下干营生,哪里容得下半分猫腻,每一颗子儿怎么花、为什么花必须交代地明明白白。

刘总投诚的方式异常传统,上有小下有老一大家子等着他养活,他不能够出事情,这个时候绝口不提曾经送出去多少回扣,自己捞过多少油水。

钟文许沉默着听完他的絮叨,其实他左右都是无碍,如果刘总真的严重到会进去,他也无力捞他,如果侥幸逃过一劫,手下多一个精兵那最好了,最怕的是成为祝云鹤的替罪羊,最后他不得不跟这个大老板过招,那种情况会叫祝云戈加在中间左右不是人。

钟文许点点头说知道了,让他先出去,自己梳理一下最近的状况,大家也都先稍安勿躁,政策和调查的走向本身具有不可预知性,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对于眼下的情况,钟文许依然掌握着些主动权。京城这边,自他走马上任以来,更倾向于和刚提拔起来的一波年轻医疗体系领头人打交道,这些人的仕途刚刚开始,没有人在最初就向火坑里跳,钟文许的这一套商务策略有效避免成为这场清算运动中的靶子。

这场反腐在整个京城医药圈掀起血雨腥风,晚上十点钟,祝峰把祝云帆、祝云鹤和祝云戈叫回老宅里议事。这场会议完全是临时通知的,他只能在回祝宅的路上给钟文许打电话,说临时被叫回去开会,今晚的碰面改到明晚吧,钟文许电话里说行,他知道了。

“云鹤,你记得我年初的时候提醒过你什么吗?这几年治理难度大,民众情绪激烈,拿着医疗行业开刀势在必行,”祝云帆坐在书房三人沙发的一端娓娓道来,多年政界摸爬滚打让她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抬头定定地望向祝云鹤,不是责怪,不是愤怒,是蜻蜓点水般的质疑,却震慑力十足:“你听过我的话吗?”

“别再吵吵了!”祝峰一巴掌拍在红木大书桌上,“云鹤,你来说,打算怎么办?”

“销售部两个总经理被带走,一个华北负责人,一个华南负责人,是我们销量最大的两个地区,也是这次纠察的重灾区,已经让崔茜去打听情况了,尽量先把人弄回来,别让媒体走漏风声。”

在过去,盛元针对传统药品的售卖形式跟别家没什么差异,都是靠医药代表寻租换销路,而在祝云戈大力推行原研药和自研平台外包,盛元的传统药销售份额才慢慢减少,不再薄利药品中往死里卷,顺势也就减少了销售预算。

“呵!媒体走不走漏,要看政府的态度,就说你现在拿什么去跟调查部门谈判?”

祝云帆一针挑破重点,想要平息风波,盛元必须站出来表态。

“我明天会再去一趟卫生部,至少这次调查重点不是我们,舆论上风险不大,糟糕的是股价马上掉下来了,我已经让战略部整理说辞,下周董事会需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嗯,云戈你怎么想?财务上经不经得起查?”

祝云戈心说,你们野蛮生长搞了二十多年,我这十多年光是在财务上给你们擦屁股,天知道我花了多少精力搞这些不讨好的事情,“财务没问题,倒查10年也干净。”

祝云戈低头看了看自己交握的双手,沉吟了片刻道:“我打算把原研药平台独立出来,成立一个新的品牌,在明年投入更多的预算和资源。”

“二弟,你这是干什么?本来营收就下滑了,你还要拿更多钱出去,明年财报怎么看?”

“不是要表态吗?这样的诚意够不够,明年我多投50个亿,拿地、建研发中心、培养专业班子。这一套我也不是没做过,10年前,盛元就靠收购高附加值的专利药和自研药品赚钱,这部分业务现在已经占到我们营收的快50%,而且还在增加。”

说白了,这些业务都是祝云戈干的,跟祝云鹤没什么关系,增加这部分业务的投入,无异于直接架空祝云鹤在盛元的实权。

祝峰坐在红木大桌背后不发一言,祝云戈的做法是对的,他却不开口表态说认同或者不认同,到底还是护着大儿子。

“爸,没别的事情我们就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祝云帆宣布了会议的结束,祝峰摆着手让一群子女赶紧滚蛋。

“云戈,陪我出去抽根烟”,出了会客厅,祝云鹤叫住了祝云戈。

祝宅花园里,两颗烟芯在黑夜中忽明忽暗,无声暗示着两人此刻的焦灼和角力。

“是不是你?”

“什么?”

“王建忠和刘正被带走,是不是你给的消息?”祝云鹤声音严厉了起来。

祝云戈不承认,也不否认,低低地笑了一声,“大哥,我没必要在自己人身上插刀。”

这个“自己人”说得非常玄妙,至少祝云戈下面的一行人都知道,在盛元内部,他从未把祝云鹤下面的人当成是自己人;但是在盛元之外,“自己人”又是另外一番含义了。

祝云戈在室外茶台的烟灰缸里捻了捻烟屁股,抬起头眼里射出锐利的光芒穿过镜片直达祝云鹤的眼中:“反正焦舒告诉我,那场火灾,烧了我三千万的货,他们在监控里看到刘正的助理跟当晚的仓库的值班经理交涉过。”

刘正管华南区的销售,着火的仓库主要存放东北地区的货源,祝云鹤一时间怔住了。

“大哥,这些事我没说,不代表我一无所知,我可是干财务的,报表什么都知道。”

“我知道你这些年做了不少事,可你要知道早些年,盛元靠着销售支撑起半壁江山”,言外之意守江山的人再怎么厉害,都不应该忤逆打江山的人。

祝云鹤开始打感情牌,倾诉公司早年间的不易,祝云戈并不想听这些,大哥这个人,人面兽心惯了,一旦涉及自身利益,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知道了,太晚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家。”

祝云戈转身离开,留下祝云鹤一人在寒风中伫立。

回到臻和苑已经是凌晨一点,祝云戈一边扯着脖子上的领带,一边点亮客厅里的氛围灯,倏地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人,那人也正在回头看他。

“你怎么还在?”

“怎么才回来?”

两人近乎同一时间开口。

“这次事情比较麻烦,去老头家聊了聊”,祝云戈将羊绒大衣脱下扔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把自己完全陷入在钟文许的身旁的皮质沙发里,慢慢地解着衬衫上的纽扣。

钟文许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祝云戈解纽扣,那个人仿佛对他的目光浑然不知。

“找我什么事?也是调查的事情?”

钟文许长臂一捞,把祝云戈抱过来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钟文许力气大,一米八的男人在他臂弯里像个布娃娃。

“呃,你干嘛?!”祝云戈没想到他上来就这么搞,自己好歹一个年过不惑的男人,被这么抓着,臊得脸红,有几分不好意思。

钟文许把脸埋在祝云戈脖子里,低哑的声音销魂:“想你了,不行?找你非要有事?”

他打了很长时间腹稿,要怎么表达很长一段时间对他把自己派到销售部去挂帅、突然砍预算的怨念,又摊上着火、下面人不听话等一系列糟心事儿,可这最近反腐政策一出来,他遭遇的所有逆风局通通变成了顺风局,不知道是应该向祝云戈表达感谢,还是该说声对不起。

“……不用。”

每次跟他说句情话什么的,祝云戈像个宕机的电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呆呆的有点可爱,但是不解风情有时又很令人失望。

钟文许捏着祝云戈的下巴拉向自己,在那花瓣似的粉唇上烙下一个轻柔的吻,又把人往怀里带了带,让他完全靠在自己身上,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感受好几日未触的体温。

“晚上是不是又没吃饭?煮了海鲜粥,在砂锅里煨着。”

“嗯,今天太赶忙了,晚饭没来得及吃。”

正说着就要起身去厨房找粥喝。

钟文许打横抱着他来到餐桌前,用脚把椅子勾了出来,把人安安稳稳地安置在椅子上,转身去厨房盛粥。

钟文许端上来一小碗粥和一盘小青菜放在祝云戈面前,他拿起小瓷勺慢条斯理地吃起来,脸上还有刚刚闹出来的一抹红晕,早上抓过的头发这会儿散乱了,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疲倦又娇艳欲滴的好看,钟文许咽了咽口水,迅速反思了一下为什么会想到用“娇艳”去形容祝云戈……

“抱多少次了,还脸红啊?”

祝云戈小的时候,秦妈按照培养书香门第小姐的礼仪培养祝云戈日常习惯,一只手端着碗,另一只手捏着小小的一瓷勺舀粥送入嘴里,细细咀嚼再慢慢咽下去,开口道:“我脸红,你就不抱了么?”

钟文许在这话里话外听出几分嗔怪的意味,低声笑了笑,“祝总啊祝总”,幸好站在你身边的是我,别人可没这福分瞧到你这模样。

钟文许手里不停,给他剥着粥里煮出来的海白虾,去掉虾壳蘸了蘸料汁塞进祝云戈嘴巴里,这动作太平常了,平常到会以为他们的日常就是这样,可谁也不知道,

“困了,不想动”,祝云吃饱喝足靠在椅背上歇息。

“那还抱不抱?”钟文许抬起眼皮看他,眼中含笑。

“腰不想要了?”祝云戈开了个玩笑,拿着衣服回卧室去洗澡了,钟文许把残羹冷炙归置去一层客房快速洗了个澡,趿拉着拖鞋往祝云戈的主卧走去。

祝云戈刚洗完,正用浴巾擦头发,钟文许顺手接过浴巾替他擦头发,半干的时候,顺手给他摁了摁头,“舒服么?”

“舒服,要睡着了。”

“睡吧”,钟文许亲了亲他发顶的旋儿,而后把他拉到自己怀里完完全全地包住,鼻尖在他颈间轻轻地蹭着。

次日清晨,祝云戈在他怀里动了动翻了个身跟他面对面,他也跟着醒来,乘着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一丝冬日晨光,钟文许目光描摹着祝云戈的轮廓,高挺的鼻梁和微微起伏的眉骨,闭着眼睛才发现原来睫毛这么密集这么长,祝庭是遗传了他长了一双顶漂亮的眼眸。

也难怪祝峰更偏爱祝云鹤,祝云戈跟祝家人长得都不像,祝家人国字脸、浓眉,他却面庞瘦削立体,眼眉精致,漂亮中带着一丝邪气,一双桃花眼笑起来秋波荡漾,平日里被金丝眼镜遮挡地结结实实,床上闹腾时,这瑰丽冶艳被钟文许瞧了个明白,大抵是传自他母亲的容貌。

看着看着,把怀里熟睡的人看醒了。

“你欠我一个道歉。”

祝云戈闭着眼睛轻喃,睡意还未消散,带着浓浓的鼻音,话语也变得不是那么有分量。

“嗯?你猜到我昨天来想跟你说什么?”

“嗯,知道。”

“云戈,抱歉,”钟文许一条胳膊穿过他的脖子,抓着他的头发亲了亲额头,声音轻轻,“你让我去管销售部的时候,我以为我被流放了。”

钟文许苦笑了两声,仿佛在回忆去年一整年的荆棘岁月,刀尖舔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把他从砒霜里捞起来一把扔进蜜糖罐子里,有些恍惚,也有些感慨。

“我干了不少糊涂事,让你难过了。”

祝云戈依然闭着眼睛,钟文许能清楚透过白皙的眼皮皮肤看见下面青色的血管,转瞬眼皮有些微微泛红,他用拇指轻轻摩擦着。

“我有我的安排,集团情况很复杂。你要有更好的发展,不能一直在我下面做副手,让你去销售部,是一个预备役机会,为了以后更好地重用你。人言可畏,我虽然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但我们都置身于此。”

第一次听到他这么耐心地解释想法,可能真是昨晚上把他伺候舒服,话到嘴边什么都不吝啬地说。

“这次‘清朗行动’,你早就知道?”

“算是吧。”

祝云戈一直闭着眼睛,钟文许看不清他在想什么,此刻他有些心疼这个孤独下棋的男人,盛元的未来就是他手中的一盘棋,祝家留给他的是什么?一个不理朝政的先帝,一个盛年已过的昏君,只剩他一个名不顺言不正的亲王,日日为了盛元的发展操碎了心,先他人所想,布万全之局。要说他争家产,实际上落到他口袋里的又能有多少?无非是争一口气。

人的想法有时候会很奇怪,祝云戈最初只是不想活在祝家的羽翼下,抱着对父兄的怨怼把盛元做大做强,到了现如今,打败谁好像已经不那么重要,在这条险远的道路上,他做出的成就早就把父兄远远甩在身后,剩下的努力,是给自己一个交代,人生归于何处终究只与自己有关。

在钟文许沉思的时候,祝云戈笑了,一个得意的笑,他做的这些事情,一箭三雕。

他笑得勾人,钟文许心里却堵得难受,手掌隔着祝云戈的睡衣轻轻抵着他心脏的位置,“这里,疼吗?”他是问他之前以为自己被抛弃,找严思敏的事情。

祝云戈缓缓睁开双眼,眼白的部分通红,眼睑低垂,“疼”。

他说疼,钟文许心脏狠狠抽了一下,只能把人紧紧拥在怀里,这个浑身利甲又心思玲珑的男人,让他心疼,让他没法放手,他怕一放手,他又穿回盔甲,独自走回战场。

他常常在想,即便没有自己,祝云戈的一生也会如此去过,成为一个优秀的商业领袖;那自己呢?如果没有祝云戈,自己大概会在容州当一个区域销售经理,下了班去接孩子放学老婆下班。这平行世界的人生他想都不敢想——他甚至毫不愿意构建一个没有祝云戈的世界,他担心他,放不下他,他打起架来不怕疼的样子,他工作起来不要命的样子,他生气起来不说话的样子,他被伺候爽了眼角发红的样子,没有这些,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一段时间后,医疗反腐处理了一批人,也包括盛元祝云鹤手下的老兵刘正,自此,祝云鹤正式跟祝云戈殊途,祝云鹤手下的销售部在经历过这一波反腐血洗之后,他手中的实权下属进去的进去,辞职的辞职,退休的退休,权力几乎被架空,已经五十出头的他顺势当了个甩手掌柜。未来销售部具体谁来接管、战略如何,现在变成了祝云戈的心病。

钟文许看着在书房忙到快一点还不休息的祝云戈,心疼地不得了,明明过去祝云戈也是这个作息节奏,现在钟文许硬是看不得他受一点儿苦,主动敲门进书房,坐在黑胡桃木书桌对面的单人沙发上,一动不动看着还在回邮件的祝云戈。

“什么事?”祝云戈一贯单刀直入。

“销售部的事情你别发愁。”

“嗯?”

祝云戈一脸困惑,这个男人太习惯有事说事的处事风格,对突如其来的情绪价值,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先带着销售部,等我们一起找到合适的人,把我调回创新业务可以吗?”

他在跟祝云戈谈条件,祝云戈靠在椅背上淡淡笑了,“前一个条件没问题,后一个,我需要想想。”

“你有别的打算?”钟文许听出祝云戈的弦外之音。

“对,是时候洗牌了。”

太晚了,钟文许已经懒得去细想祝云戈具体要怎么洗牌,此刻他只想把他抓着上床去睡觉。

“行了,明天再想吧,去休息。”

“好”,祝云戈摘了眼镜,捏了捏鼻梁,瘫在转椅上不想动。

钟文许一步上前弯腰将人抱起来,“走咯,回房睡觉!”

“喂,你别闹,放我下来”,清醒时候的祝云戈到底是抗拒这样被抱起来,毫无安全感。

“云戈,我发现有的时候,不给你用强的、不把你多刺激刺激,你就跟个木鱼脑袋似的。”

这天赵姨不住家,大宅子里只有他们俩人,钟文许抱着祝云戈在二楼的廊道里小步跑起来,祝云戈为了稳住自己身体不滑下来,不得不双手环住钟文许的脖子,钟文许趁人之危堵住他在嘴巴,仔仔细细亲了一口,淡淡的烟草味却很柔软。

钟文许掀开祝云戈藏蓝色的浴袍,从上至下结结实实亲了个遍,直到他颤抖到不能自己。

“要吗?”钟文许伏在祝云戈耳边,声音里是浓郁的欲念。

祝云戈眼神呆呆的看着他不说话,眼中隔着一层水雾,眼尾自然上挑,睨着钟文许,钟文许顿时丢盔弃甲。

“要就说出来”,他手指在祝云戈胸口游走,抚摸着胸前鼓起的胸肌。

“说不要,你就不来了么?”祝云戈眼中的模糊去了几分,露出狐狸一般得意的精光。

“嗯,你说不要就不来。”

两个人僵持不下。

“你下去,我要睡了。”

“别啊”,钟文许捞起祝云戈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被刚刚说过的话狠狠打了脸,照着祝云戈白皙的脖颈就啃了下去。

钟文许没忍住,嘴唇贴上了祝云戈的,祝云戈双手推拒他,语意不详地说还没洗澡,钟文许这时候哪顾得上这些,撬开牙齿就往里钻,用舌尖搅乱了祝云戈鼻息,恨不得把他拆骨入腹。

钟文许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轻揉他的乳点,滑进被子里将小小的点纳入口腔,舌尖在尖端打转,抵住他腿部的祝云戈的裆明显见顶,钟文许在他胸膛上狠狠吸了一口气,把他周身的气息深深刻在脑海里。

祝云戈被吮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嵌入钟文许的肩膀里,一下又一下,全身上下的血液哗啦冲向下体,他一个用力将钟文许从怀里推开,抬腿跨坐在他身上,低头附在他耳边,伸出小舌舔了两口钟文许的耳廓,低声唤了一声“文许”。

钟文许霎时间溃堤,两只手掐住他的腰,将他白色内裤扯下来,手指在他臀缝处逡巡,缓缓揉按那个隐秘的地方,身上的人不耐烦极了,没扩张两下便蛮横地坐了下来,把钟文许吓得一身冷汗,呆在那里不敢动,生怕一动将身上的人撕裂。

祝云戈默不作声地抓了抓他的背,他亲亲他的脖子,揽着他的背小幅度地动起来,身上的人明显不满意被操弄的强度,于是挺身自己上上下下,直到完全适应那器件的粗度和长度,发了狠似的贯穿自己。

——好一个骑乘,把钟文许弄得心惊胆战,干巴巴地杵在他体内,抱着干了好久,才找回做爱的自如和快感,看着怀里的祝总沉醉在欲海中,低吟着搂着他的脖子红了眼角。

祝云戈是很能隐忍的一个人,从来不喊疼,也不怎么叫,起初钟文许摸不准他的感受,后来时间长了学会从他细微的表情读出他当下的身体感受,所以每一次做爱都能尽兴,双方是绝佳床伴。钟文许唯一不满意的是,当他动作着在他耳边说“云戈我爱你”时,这人没什么反应,真是有点扫兴,难道是男人过了四十不吃这一套?

结束以后,祝云戈吵着要烟,钟文许实在是拿他没办法,自己点燃吸了一口喂到他唇边,尝个味,又把烟收走摁灭。

这天即将下班时,钟文许收到仇新勇院长的电话,说有时间出来聚聚。仇新勇是钟文许之前做药的时候认识的三甲医院管技术的副院长,算是他和祝云戈的共同行业朋友。仇院长在这次医疗反腐中被查,最后开除了公职也交了罚款,仕途完蛋。这仇院长本身是个有追求有抱负的技术官僚,只可惜一条腿上错了道,误了终身。祝云戈身居盛元二号位,大老板不好找,钟文许这个小领导是个实心眼子的实在人,于是给他打了电话。

咖啡厅里,跟钟文许面对面坐下,他满脸愁容。

“仇院长。”

“别喊院长了,再叫要折寿”,仇新勇扯出一个苦笑。

“好,新勇。”

仇新勇比钟文许稍长几岁,浓郁的愁云让他看起来年过五十。

“文许,你这次清查你也知道,不管我违规是不是属实,现如今事已至此,我没必要去跟这个体制抗衡……但我还有一些个人理想和期待……”

钟文许没有接话,诚挚地看着仇新勇双眼,盼着他接着往下说。

“你知道,干别的行业寒窗苦读16年就能进社会贡献一份力量,我们学医的,16年不够,24年刚刚能上台,小半辈子都花在学艺上,我……”

钟文许把手边的茶水往仇新勇手边推了推。

“这次来找你,我真不好意思开口……能不能在盛元为我谋一个职位?不需要多高,我之前在人民医院主要管技术,但也有比较丰富的管理经验。”

仇新勇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白纸,规规矩矩地放在黄花梨木大茶几上,“文许,这是我的简历,如果有机会的话,能不能也请带给祝总过目?”

好人未必永远能做对事情,坏人未必一直心狠手辣,人本复杂,钟文许此刻没法狠下心拒绝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这个社会上,大部分人表现出来的样子,跟他们的底色并不一致。

谁能想到被老百姓视为过街老鼠的医院院长,私底下是这幅低眉顺眼、唯唯诺诺的文人样子?

“简历我收好,我回去就跟祝总商量您的事情,一定尽快给您答复。”

虽然此刻仇新勇是虎落平阳,但是该给的面子不能少,他也会把简历带给祝云戈,最近盛元大肆扩张,缺人缺得紧张,祝云戈每天忙到脚不点地。钟文许每次想到他,严肃的神情不由自主放松下来。

新的一年1月份,是盛元惯常发布年报的时间,这一天晚上,祝云戈作为盛元的首席财务官和投资者、分析师以及媒体举行例行电话会议,讨论过去一年的财务业绩,并对新的一年对出预测。

那次财报电话会上,分析师针对祝云戈的提问不再像以往尖锐犀利,甚至有一位美国分析师在提问结束以后,直接对盛元的全新战略表达了欣赏和认同,算是给第二天医药板块股价整体走高,这次财报会给整个行业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悄然发现,年报中研发成本投入提高到百亿级别,相比同类型制药企业,研发投入只占到收入的零头,盛元这次可以说是下了血本,也成为今年第一季度制药行业最轰动的事件,标志着这个行业的竞争来到下半场。这距离祝云戈带着钟文许去南非找ip谈判收购,已经过去了十多年,终于在今天看到一些结果。

盛元在这场风暴中完成了华丽转身,以祝云鹤为代表的传统制药行业逐渐落幕,祝云戈举起原研药的大旗,在钟文许刚入职那几年,通过收购、并购、入股等手段,不断拓展商业版图,如今,将创新制药当成企业重心发力的战略已经初显成效,股价一夜之间上涨20%,远远超出分析师的预估。

祝云戈是天生的帅才,这场财报会后,媒体争相报道这家逆势而起企业背后的掌舵者。

财报会结束已经是北京时间11点,今天整体状态不错,祝云戈回答问题时多说了两句,以至于会议整体延迟。乘着月光走出盛元的充满暖气的大楼,祝云戈感觉整个人神清气爽,看见一辆黑色的奥迪停在他面前,他径直走向车副驾驶拉开车门,侧身坐了进去,拢了拢大衣下摆关上门。

“今天表现特别好”,钟文许唇边的笑意关不住。

“是么?”

祝云戈伸手摸向副驾驶的储物柜里,找烟。

“不在那里,中控盒子里。”

祝云戈俯身抽出一根烟,把烟屁股含在嘴里,钟文许拿出一支打火机,凑近点燃,他深深吸了一口,把头靠在椅背上,身体放松下来。

密闭车厢里烟雾缭绕,钟文许降下副驾驶的玻璃窗,祝云戈一只手搭在窗户上弹烟灰。

在十字路口等红灯时,钟文许把祝云戈嘴里的烟抽走扔出窗外,伸出右手掌着祝云戈的脑袋转向自己,亲了亲带有淡淡烟草味的唇峰,低声道:“少抽点儿。”

“白天还好吧?”

“还好?每次我去看你,烟灰缸都是满的。”

“那是青月他们清理不及时。”

“别扯理由,下次我让青月把你办公室烟都收走。”

“你敢”,祝云戈冷冷道。

钟文许觉得他像个闹脾气的白猫,只要一下不如了它的意,立马跟人翻脸。钟文许无奈没接茬儿,只是握了握祝云戈刚刚因为在窗外弹烟灰而冰凉的手指。

做到祝云戈那个位子,就像一根时时刻刻被绷紧的橡皮筋,随时随地都在考验他弹力的阈值。他工作之余,话不多、饭量不大、睡得不多,钟文许也想象不到他能有什么解压的法子,也不是每周都有空练拳,他不像是那种会对事情上瘾的人,包括对他的感情和身体需求,从来都是钟文许主动。抽烟,大概只是纾解压力的一种方式,不由自主养成了习惯。算了,抽就抽吧,钟文许想。

黑色奥迪出了城向市郊的陵园驶去。

今天是秦妈去世十年的祭日,恰好撞上了财报电话会,祝云戈整个白天都在忙碌,只能结束后尽快赶过来。从副驾驶下来,祝云戈绕到车后备箱处,从中取出了十年前参加秦妈葬礼穿的那件黑色西装,他脱了羊绒大衣和里面的商务西装,套上那件定制的纯黑西装,10年了,他身材竟然没什么变化,依旧能严丝合缝穿上量身定制的西服。钟文许接过大衣,重新给他穿上,只不过这次心境大不相同。

10年前,祝云戈从那辆后来葬身海底的揽胜上下来,顾不得三九天的寒意,穿着单薄的西装在细雨中绝望地彳亍前行,带着对养母的眷恋送走她最后一程。那时候的他,孤独至极,钟文许默默跟在他身后,为他披上外套。

今天,他从财报会上意气风发地下来,他这次的问答几乎获得了投资人的满堂喝彩,带着一身荣光重新回到这个地方。

祝云戈蹲下身,伸手轻轻抚过那一方孤单的墓碑,手指划过“孝子祝云戈”那几个字符,“妈,我过得挺好的,您该放心了吧?”

“妈,祝庭他考上布朗大学了,我真为他感到骄傲。”

“妈,我把盛元做上市了,你可能不太懂,总之这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

祝云戈将一盒码得整整齐齐的素丸子和一束百合放在秦妈的墓前,又打开一瓶绍兴酒倒在分钱。

祝云戈站起身,退后一步,朝那方墓碑规规矩矩敬了三个躬。

这个男人工作里看着随意一心只求效率,生活习惯落实到细节,还是个少爷脾气,容忍不了一点纰漏。衬衫要熨烫地一丝不苟,西裤的长度要刚好到鞋面,鱼汤不能看到油星子,地板上不能有灰尘,一点不合心意就撂下筷子,这些都是秦妈培养出来的,仿佛是那个被他唤作母亲的女人,给他留下最重要的遗产。

因为这次财报会反响热烈,盛元股价应声上涨,第二天早上祝云戈来上班时神采飞扬,以往冰霜似的眼眸今日水波荡漾。今天没有重要的外部会议,他没穿西装,只在黑色高领针织衫外面套了一件驼色大衣,整个人看起来俊雅又年轻。

他从行政办公室门口经过的时候,行政姑娘们趴在门后叽叽喳喳小声讨论着:

“果然呐,男人四十一枝花,祝总越来越帅了。”

“以前只听说过女人越有钱越好看,没想到男人也是~”

“祝总哪里看起来有四十啊啊啊,你看起白到发光的脸,没有发腮,也没有肚腩,比我们家30岁的狗男人看起来年轻多!”

你们聚那儿嘀咕什么呢?于青月从后面工区走来,一把拍在其中一个小姑娘背上,抬头望向玻璃门外正在经过的祝云戈。

“哎呀,姑娘们,你们到底还是太年轻,想当年我刚进公司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祝总惊为天人,他那会儿嫩地能掐出水来。”

“然后呢?月姐你当年对祝总难道没有非分之想?”

“想你妹啊!”于青月蜷起食指敲了敲小姑娘的额头,“你月姐当年只想干出一番事业,没那闲情逸致撩boss!”

于青月说的义正严词,实际上当时她只对钟文许有过好感。

“青月姐,冯总这边刚刚有一份合同过来,说是需要祝总手签。”

“放我桌上,我一会儿去总裁办,小姚你跟我一起。”

“好。”

总裁办公室里,祝云戈正把大衣挂上衣架,从柜子里拿出一罐茶叶准备泡茶,小姚主动接过来,“祝总,这里有几份合同需要您手签。”

祝云戈伸手接小姚手上的合同,拿起签字笔在有“signhere”便利贴的地方签下自己的名字,“今天下午跟冯谦的会是要聊什么?”

“冯总说跟您聊药物研发平台剥离的手续和流程,这个会议结束以后,6点钟还加了一个小会,钟总找您,具体什么事情他没提,说只占用您30分钟”,小姚回答,声音有些紧张。

“那让他到时候直接来我办公室聊。”

讲完日程,于青月开口:“祝总,这几天盛元的股价大涨,媒体报道正面积极,同事们的情绪都很高涨,我在想能不能申请一笔预算请公司同事下午茶?就说是您的意思。”

“行,你安排吧”,祝云戈翻看着手中的合同,这些人情世故于青月总能安排妥当,比他老辣得多。

“然后,还有一件事情,想跟您商量一下。”

“说就是了,怎么吞吞吐吐的?”祝云戈有些好笑,如此踟蹰不像平日里于青月的泼辣作风,什么事儿这么难开口?

“鹤总现在基本不来公司了,我建议您抽时间去下面工厂巡视一圈。生产部的风格确实和公司其他部门不太一样,就提醒您一下”,生产部门得民心者得天下,跟管理创新部门一帮看数据的精英有本质的区别。

祝云鹤退休之前留下一堆烂摊子,除了已经被钟文许盘顺的销售部,还有一个最难搞的老部门——生产部,现在由祝云戈暂代管理,目前部门负责人简帧向他汇报,简帧是以前祝云鹤的老部下,跟他干了快三十年,甚至有传闻说他俩曾经还好过,不过眼下八卦不重要。领导突然离职,空降个新领导过来,越是位置高、久经沙场的人,磨合起来越发困难。

祝云戈用手指蹭了蹭脸颊,在想什么:“确实是个不错的提议,生产部门这摊事情我一直不知道怎么下手,从视察切入是个方法”,毕竟他对一线工厂了解甚少。

“那祝总,我们先去准备视察方案。”

“嗯,方案准备好叫上简帧,一起去。”

当天中午,于青月联系相熟的茶点供应商为盛元提供员工下午茶,三点前,本来还在盯盘看自己的资产涨幅的盛元员工见到茶水间里的下午茶,纷纷停下手中的事情,前往茶水间聊天吃东西。一些刚入职的新员工,看到这排场,纷纷举着手机拍照发圈,盛赞盛元的福利好。

忙完手上的事情,于青月端着一盘小点心去了钟文许的办公室,这么多年了,但凡有一点儿好东西,她都不忘要跟钟文许分享。

“哟,于总亲自来送下午茶?稀客稀客!快请坐”,钟文许帮于青月拉了一把椅子,“小郭,上次祝总送的金骏眉泡一壶进来。”

“祝总送的金骏眉?那不是我老公从老家带过来的。”

“完了,尴尬了!瞧我这脑子,不好使了都,文戈之间跟我提过,我忘了”,钟文许笑着佯装委屈,跟于青月太熟悉了,贫来贫去是二人的日常。

“喂你少贫嘴!我有事儿跟你说,你怎么跟严工分手了?小姑娘挺好的,年龄合适、职业合适、相貌家世也合适”,于青月往嘴里塞了一枚小蛋挞,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一心想打听出什么八卦,“你怎么回事儿?”

“什么怎么回事儿?”

“别装傻,我问你为什么跟严工分手?”

“不合适,她一小姑娘,能看上我这老黄瓜?”钟文许挑眉自嘲。

“你是有多老?你自己也喜欢老的吧?”

“青月你到底想说什么?”

“电话会那晚,我看见祝总上了你的车,”

“那不是挺正常么?我俩经常下班后谈事,当年快成他半个管家了,你忘了?”可是于青月把钟文许支去做饭陪睡的。

“瞧你文戈文戈的,喊得多亲热。”

“熟悉了嘛,我不也叫你青月么。”

钟文许眼神有几分闪烁,被于青月快速捕捉到了:“你……你是不是跟祝总……有什么?”

钟文许手中的小茶杯抖了一下,茶水撒到了裤子上,于青月赶快抽了茶几上的纸巾递给钟文许,他却没继续在慌乱中掩饰,“不算有什么,是我单方面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于青月压下自己的震惊。

“第一次见他”,钟文许并不想提起这段回忆,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杯,暗恋他的那十年,太过苦涩。

“嗯……虽然我不反感男人和男人,但是你这也……唉……要是别的男人也还好,可祝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很多年了,我都尝试过了,男的女的,可是放不下。”

坦白说,于青月子感情上本质上跟钟文许不是同一类人,否则在得不到钟文许的那一刻起,也无法像今天这样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聊天。于青月对感情云淡风轻,钟文许却执拗坚持。

“祝总知道么?”

“知道。”

“唉,我也不知道怎么劝你,祝你能够得偿所愿吧!”

“青月,借你吉言。不过呢,人这一辈子,爱过了,记住了,我已经不在意留在他身边是什么身份,足够了吧。”

“那万一有一天祝总再结婚呢?”

“我不知道,可能带着这个秘密离开盛元吧”,他沉默地喝掉手中的茶水。

于青月突然挑起这个话题,让钟文许重新开始思考他一直回避的问题,总有需要面对的一天,不过现在,能拖一天是一天,那个人不表态,他做什么都没有用。

钟文许带着仇新勇的简历走进了祝云戈的办公室,将那两张薄薄的a4纸推到了他面前。

祝云戈抬眼看了看钟文许,倏地开口:“老关系?”

“人民医院的,这次出事下来了。”

祝云戈食指敲了两下面前的简历,低着头在想什么。

“给个机会?”

“给个机会还是卖你个面子”,祝云戈唇间露笑。

钟文许也笑了,低着头,又抬头看祝云戈,偌大的办公室突然升腾起一丝温柔:“你看着办,听你的。”

“行,让他后天陪我去一趟晋西工厂。”

这事儿算是暂时妥了,祝云戈卖了钟文许这个面子。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祝云戈在用人上,眼光毒辣,但是准心儿狠的另一面是缺乏探索精神,比如仇新勇这种让他看不明白的人,他不愿意用,钟文许就不一样了,他相信人性底色中的赤诚。

“别穿你那大几万一身的西装,弄朴素一点儿”,是下厂子不是跟领导开会,钟文许在祝云戈别墅里过夜,第二天早晨洗漱完看到他正对镜整理衣装,双手按在他肩头絮叨。

“哦,你去帮我把那件黑灰色西装拿过来。”

钟文许乐得跑腿,在衣帽间扒拉一圈给他找了一身合适衣服,伺候他穿好外套,搂着他的腰还想腻歪两口,被人一边戴手表一边躲过去了。

“吃完早饭再走啊”,钟文许跟着祝云戈这儿像个老妈子。

“知道。”

陪祝云戈在晋西工厂视察的是生产部门负责人简帧和仇新勇。众所周知,祝云戈喜欢搞突击检查那一套,这次让于青月提前通知了简帧,算是对祝云鹤老部下网开一面,给足了面子。

祝云戈的车刚刚驶入园区,便被保安亭走出来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拦停下来:“不好意思,外来车辆今天不准入内。”

老李急忙跟着保安解释,这不是外面的车,是你金主爸爸的座驾,保安小哥木讷,只认自己的上司,给领导挂了电话,五分钟后,简帧带着值班主任才慌慌忙忙从园区内跑出来。

简帧看到祝云戈神色紧张且不安,捏了捏衣角:“祝总,今天厂里出了点事儿……可能不太方便今天参观,您看……能否改期?我们一定提前安排好!”

堂堂一家大公司高管,见了上级领导紧张到说不利索话,慌忙找补,也是比较少见的场景,祝云戈向来不善打哈哈搞官僚主义那套,直言直语道:“出什么事了?”

简帧正欲开口,厂区内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响,祝云戈没管简帧,侧身从人行通道入口带着仇新勇往里走,简帧看领导脸色,知道今天非进去不可了,一路小跑跟在后面。

厂区内部发生的事情令人瞠目结舌,七八个工人举着条幅上面赫然写着“盛元补发高温费!”为首的工人在大声呼喊口号,零星的穿制服保安勉强维持秩序,几个闹事的工人见祝云戈一副衣冠楚楚的精英样貌,以为是什么青天大官人救世主来了,一群人围上来七嘴八舌找他告状。

“领导,盛元拖欠我们高温补贴!”

“简帧不是好东西!”

“承诺的薪水发不到位!我们要找电视台,要曝光!”

他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一时间不知作何应对,身边陪着的小秘书只知道伸手护住老板,却没有任何谈判的意识和能力,这种被包围的不舒适感让祝云戈脸更冷了几分,脸上的肌肉更绷紧,这种不友好的面容不是出于本意,是下意识的自我防御。

简帧想让她的人去堵工人们的嘴,已然来不及。

一直跟在祝云戈身后态度恭敬的仇新勇不忍见这一度失控的场景,主动站在祝云戈身边,张开双臂,将人群拦了拦,隔出一个安全区域大声沟通:“工友们,咱们先别着急,咱们补发高温费一周之内到位,我们向你们保证,好吗?”

紧接着,仇新勇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写上了自己的电话号码递给对面的工人,大声道:“如果不到位,你们随时随地打电话给我,已经快中午了,大家赶紧回去,该吃饭吃饭,该休息休息……”

在安抚、劝解和协调下,一场热闹就这么稀稀拉拉散去。

回程路上,祝云戈和仇新勇坐在后排,车厢里一度沉默,最后还是仇新勇先开口:“祝总……不好意思啊,我善做主张了。”

祝云戈没有接他的话,转而问他:“药物销售你懂多少?”

“基本的流程和工作重点了解,毕竟以前工作打了无数交道。”

“盛元销售部你来代管,你觉得这个安排怎么样”,祝云戈紧接着又问。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声音,仇新勇怔忡住了,呆在旁边没说话,只是脸色欣喜若狂:“我……我尽力!”

“明天让于青月给你安排入职。”

“感谢,谢谢祝总的信任。”

夜里,钟文许跟祝云戈亲热完细细给他按着腰背,贴在他脖颈上问他:“仇新勇是不是还不错。”

“嗯”,祝云戈闭着眼睛含糊其辞,像个慵懒的猫儿,脑袋在钟文许怀里蹭了蹭,很亲密依赖的姿态,把钟文许蹭地心痒痒,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不仅他的身体接受了自己,心也在慢慢靠近,就好像他俩是一家子,任何祝云戈想做的决定,钟文许都能先帮他把关,乃至给到接近上限的答案。

祝云戈做了一个重大决定,将自己创立的创新业务从盛元剥离出来成立一个单独公司——研华,由钟文许担当这家公司法人以及实际业务负责人。这一年钟文许刚刚40岁,一家估值近十亿美金的公司管理权落在自己身上,同时拥有至高的权力和挑战。

一路走来,从农村出来的穷小子销售,慢慢爬到祝云戈的贴身副总、再到一起打创新制药的江山、再流放销售部,他今天终于拥有了自己的一方沃土,明明是一份喜忧参半的生日礼物,在祝云戈的那一盘大棋中,他大概率是棋盘的一部分,这次却分外感动:他不知道祝云戈在董事会那里做了怎样的努力和斡旋,自己付出了多少成本与身家回购股票,才能够只身保住盛元的创新业务,并全须全尾地交予到钟文许手中。

接到任命的那一刻,钟文许心疼比欣喜来得更多。他记得两个月前的一个晚上,他跟祝云戈一同在沪城出差,酒店行政酒廊的角落里,两个人就业务分拆聊了很久,经营范围、客户结构、上市规划,当时钟文许只当是一份说说而已的五年规划,任命邮件下发的这一刻,他仍像沉醉在一个酒香的梦中,有些不真实,他狠狠咬了一口下唇唇肉,是真的,还有如此真实的痛感。

秘书郭忆敲门打破钟文许的痴妄,通知他去顶楼会议室参会,他来不及问是什么会议内容,披上外套向外走去,乘电梯走进大会议室,齐刷刷出现在眼前的是创新制药部的员工们,按道理应该说是研华的员工们,严思敏送上一束鲜嫩欲滴的鲜花,其他人放礼炮的放礼炮,推蛋糕的推蛋糕……

“生日快乐钟总!”

“恭喜恭喜,生日和研华工商注册同一天,双喜临门!”

“文许是人生赢家!”

“媒体报道已经出来了!都说您是新贵诶!”

……

眼前的场景像一部无声胶片电影,那么真实鲜活,却有种距离感,直到祝云戈推门进来,原本低着头跟身边秘书小姚交代事情的男人,抬头看到眼前热闹的场景,掀起唇角眯起桃花眼对着钟文许笑了笑,果断大步走进跟钟文许握了握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围观的所有人看来,钟文许令人艳羡,一个山沟沟出来的穷小子得此青云之志,毕生积攒了多少好运气能遇到祝云戈这般良师、领路人,只有钟文许自己知道什么叫“伴君如伴虎”,这良师一般的爱人,背地里给过他多少委屈和不甘。

于青月带头起哄让钟文许说两句,他没有客气,张嘴便来:“谢谢祝总的信任,愿意让我继续跟盛元创新制药事业部一起前行,这是我的荣幸。当然,我更加感谢同事们还愿意‘收留’我,我不在创新部的这几个月,大家都很辛苦,独立之后我们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但是,我保证,不会亏待大家!”

一句话巧妙吐槽了祝云戈流放的事情,又放低姿态表达了感谢和愿意与大家一起奋斗的决心,现场掌声雷动。

“距离下个会还有10分钟,需要出发了”,小姚在边上提醒祝云戈,他点点头跟大家打了招呼便转身离开,钟文许的眼神随着祝云戈的身影一起飘走。

老板走了,现场不再拘束,切蛋糕、开香槟,严思敏开玩笑说让钟总晚上请客“出出血”,钟文许看着严思敏点头笑了笑,答应说好。

“恭喜呀,”严思敏只身走过来撞了一下钟文许,端着香槟杯冲他举了举,“感觉怎么样?”

“谢谢,感觉嘛?说不准,责任更大了,担子更重了,”钟文许眼神飘向窗外盯着远处的车水马龙,忽而转头看着严思敏:“那你呢?对于我来管理研华,有什么指教?”

“我开心极了,”严思敏说话很直白,“指教谈不上,跟中意的人共事,心情总会好上几分。”

严思敏顿了顿,声音有些飘忽地补充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的眼神亮晶晶,令人心驰神往,若不是心里藏了人,钟文许想自己应该会跟严思敏走下去吧,他只是轻快点点头说,公事公办地说:“我知道。”

晚上的庆功宴上,众人有意灌钟文许的酒,被他笑着一一挡掉,说今天菜不错,让大家多吃点儿别客气。

冯谦道:“文许,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怎么?小老弟上位第一天就不听劝了?是不是拿我们当外人?”

钟文许无奈地笑着,还是干了两盏子茅台:“同志们别为难我,晚上还要跟老板汇报工作计划。”

跟老板是真,是否汇报工作还有待商榷。

夜里,钟文许让司机将车停在祝云戈别墅楼下,书房朝外的窗户隔着窗帘依旧能看到里面的光亮,“近乡情更怯”的情绪涌上心头,书房里的那个男人对他即狠厉又温驯,即冷漠又狂放,一股来自赤道的洋流卷入西伯利亚的冰冷中,搅乱了他在祝云戈身上保持低位且持续稳定的心绪,纵然十来年修炼地再为强大,也抵挡不住这股温意。

“钟总,回去么?”前排司机扭头问。

“小王,你结婚了没?”钟文许突然开口。

“快了,今年过年回去就提亲……”

“未婚妻跟你一个地方的人?”

“一个村儿的。”

“真好,”钟文许无声笑了笑,低着头看了看手机屏幕开口道,“我在这儿下车,你先回去,明早不用接我。”

司机不多问,待钟文许下车后发动引擎离开了别墅区。

钟文许没有自己输密码,直接按响了门铃,顺手在手机屏幕上给祝云戈敲下一条信息“开门”。

不多时,能听见别墅里不明显的拖鞋提哒的下楼声,这个时间估计只有祝云戈一个人在家,老板披着家居服亲自开门,这待遇在钟文许看起来是极好的,他在心里闷闷得意,本应开怀笑却没有写在脸上。

防盗门被从里面拉开,他看到祝云戈脸的时候,下意识抓住他的胳膊,轻轻往身侧一带将他拥进怀中,这张脸无论见多少次,每当重新看到它,还是会有悸动的感觉,人的一生中,那么多次“遇见”、“看到”,只有他,源源不断让他心跳,让他心动,忍不住在看到他时,抱他、吻他。

钟文许拥着他往里面走,祝云戈被牢牢锁紧怀里,声音有些闷闷地抱怨:“你做什么?”

钟文许像一只兴奋的大狗抱着祝云戈不撒手,在他颈间一边亲他一边说“谢谢你,云戈……谢谢你”,40岁的钟文许常年有健身的习惯,一身蛮力一阵推搡将祝云戈拢着上了楼梯。

“……”

祝云戈有些无奈,但今天似乎心情很好,没有反抗,主动抓起了钟文许的手说:“生日礼物,希望你喜欢。”

他抬头看了看钟文许,眸色深深,纵然有千言万语断不会从祝云戈嘴里说出来,只是简单嘱咐:“好好干……”

祝云戈的话粉碎了钟文许的温柔,钟文许俯身含住他的唇瓣,大力撕咬,将人碾碎一般地拉扯着他的唇肉,想听点漂亮话听不见,只能将这个人拆吃入腹,看看他的心肠里到底写了什么。祝云戈靠在二楼栏杆上的腰身往后弯曲到接近60度折角,难受地用膝盖顶在钟文许大腿侧,钟文许只得将人松开,挑逗似的刮了刮他家小祝总的鼻梁,真可谓是摸老虎屁股的举动,还不等祝云戈反应,一把将人抱起来,猝不及防带着他往卧室走去,蛮横地扔在了大床上。

没有前戏,没有耳语厮磨,钟文许扯下祝云戈的裤子张嘴便含住他的性器,那物什儿在他口腔里逐渐壮大充血,他卖力地口交起来,那是一种心怀无限感恩的讨好,在每一个沟壑中刺激和取悦,时不时抬起眼皮看祝云戈的反应,他平静地喘息着,带着难耐抓挠身侧的床单,钟文许牵起他的手跟他十指紧扣。

钟文许进入他身体的时候霸道又温柔,头一次在跟他做爱时拥有一种名正言顺的感觉,好像这个男人终于肯赐位于他,给他与自己并驾齐驱的资格,爱而不得的人最珍视的便是这“正当性”,钟文许能回报的只有更完全、更不遗余力地埋进祝云戈的身体,抓着他的腰身让他痛让他舒服。

这次润滑不算充分,祝云戈皱着眉头呼疼,钟文许躺在床上将他压向自己,温热的手掌轻拍他的后背:“抱歉抱歉,我轻点儿……”

话是这么说,可哪个男人会在自己爱人床上“省力”?进出后穴的肉棒将大号避孕套撑得透明近乎于无,钟文许在祝云戈耳边轻声呢喃:“文戈,不用套好不好?嗯?”

那混蛋硬玩意儿将祝云戈捅地七荤八素,洗去平时的精明聪慧,哄着他迷迷登登唤了一句好,钟文许将性器从穴道抽出来,伸手剥了套子团了团扔在床头柜附近的垃圾桶里。

他一双铁钳似的双手,狠狠地掐住祝云戈的腰,死命将东西往他身子里捅,那一片泥泞近乎被无尽的摩擦灼得干涸,身下男人糯糯叫了一声疼,自己去摸身下的性器,套弄。

“云戈,你好性感,”祝云戈自己弄自己的样子迷了钟文许的双眼,是禁忌之神被百般欲火折磨后的自渎,而钟文许是这一场情欲风暴的发起者,“我爱你,祝云戈,我爱你爱得要死……”

如果在这一刻,让他和他一起死去,远离尘世纷扰,钟文许也觉得义无反顾。

床上、地毯上、衣帽间、淋浴间,只要有墙面台面能够倚靠的地方,钟文许在今夜都把祝云戈干了个遍,直到最后祝云戈厉声反抗者叫“文许”,可这个男人不知道,他在床上叫“文许”不是求饶,是助兴。

最后,钟文许心安理得地射在祝云戈的身体里,祝云戈赤红着眼睛鼻子将人赶出浴室,钟文许却是乐得在门口敲门哄他。

那种哄,不是唯唯诺诺的乞求,是默默等着,结果手中的浴巾给他头,抬起他一条腿在红肿的穴口涂上消炎药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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