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医药年会在京举办,行业协会主办,企业出钱,背后是政府指导。祝云鹤和祝云戈均收到来自主办方的邀请,祝云鹤说这活动云戈去就成,言外之意是不足以请动ceo亲自出席。
当天晚上祝云戈如约出席,坐在宴会厅第一排的桌上,看领导们发言跟着鼓巴掌,待到宣布今年先锋制药企业上台领奖,陪同祝云戈出席活动、现在主管政府事物的崔茜双手扣好西装纽扣,缓缓踱步上台。
30多岁的成熟女性穿着墨绿色西装套裙在舞台上接过奖杯,对着相机镜头笑得灿烂。崔茜是钟文许当时在采购部的下属,混到现在副总裁个位子上早已不看专业出身,具备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业务能力,放在哪个业务板块都被领导当个宝,现如今接手了管政府事务这块烫手山芋,也是因为钟文许和祝云戈对她分外信任。
领导讲话、给企业颁发奖项的活动流程是为了发布新闻稿件,引发业内影响力,流程之后的社交酒会,才是参与者们的真正主场。崔茜带着祝云戈认识几位重要的领导认个脸熟,相互寒暄留下联系方式,举杯表达诚意,一圈走下来,他今晚的任务已经完成地七七八八。
最后一件事,是高庆虹约见,说是最近几类新靶向药审批的标准和流程会重新修订,现在正在搞组委会,话说得这么直白等于是在向盛元伸出橄榄枝,作为企业代表列席组委会,逼着祝云戈接下来。
这天晚上十点钟,钟文许拟好明天即将发出的一份标书通过邮箱发送给祝云戈,请他做最后的审核,发完邮件给他顺手拿起手机发了一封短信提醒他。
但凡涉及到工作的事情,尤其是确认类的工作,祝云戈回复都会很快。这次却迟迟等不到回复,一小时过去,钟文许给祝云戈拨了电话过去,滴声叫了半天也无人接听。
他想着祝云戈会不会在酒桌上,没听见电话铃声,于是又打给了于青月,她说大半夜钟总有什么指示?
钟文许没空跟她开玩笑,说联系不上祝总给文件做确认,他今天晚上是什么行程?
于青月说今晚是医药年会,祝总带着崔总一起出席,可能是酒会太吵没听见?你要不等等再打试试看?
钟文许挂了电话,恍然间时钟已经走到了夜里11点半,他打给司机老李,老李说祝总让他11点过来接自己,他已经在地库等半个点儿了,也没见祝总出来,打电话也是没人接。
钟文许急了,揣上外套就往外走,让老李在地库等着,他马上过去。
开车去饭店的路上,他打电话给崔茜——终于有人接电话了,她说她跟祝总早就分开行动,她在酒会见别的客户。
钟文许说联系不上祝总,让她先去饭店别的地方找找看,他随后就到。
“钟总,找过也问过了,都说没看到祝总,刚刚已经联系保安处去调监控。”
“好,他跟你分开之前有说去见谁吗?”
“好像是药监局的一个领导,具体是谁没讲”,崔茜皱着眉头。
级别够得上跟祝云戈打交道的主管单位领导就那么几个人,能聊事儿聊到不接电话,更是不太可能,他猜到七八分这位领导是谁,直觉不好,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酒店经理小步跑来,说调到监控了,让一起去保安处。
从监控录像上看到,祝云戈9点多从宴会厅离开,穿过酒店的花园长廊,步行去了酒店的另一栋小楼,那栋楼一半会议厅,一半客房。
在走廊摄像头传回的监控录像里,祝云戈去了8035这个套间,之后一直没从里面出来。
钟文许转头问酒店经理,能查到8035是谁开的吗?
经理本来想说这是客户隐私,不方便透露,但面对钟文许即将喷火一般的暴躁和身高带来的巨大压迫感中,他败下阵来,说是一位姓李的女士。
钟文许想了一圈没想出来这李姓领导是谁,突然反应过来,攒局的人不会用自己的身份证预定房间,于是拉着崔茜就往8035跑,酒店经理颠儿颠儿地跟在后面,结果转眼人就不见了。
等到钟文许和崔茜找到8035时,那经理早就跑没影儿了,八成是不想堵在人身边挨骂擦屁股。钟文许站在8035门口猛摁门铃,无人应答,他把耳朵贴在门上,也听不见任何动静。
等不及了,钟文许往后撤了两步,一脚蹬在大木门上,锁头处的木头应声断裂,门锁被踹坏,钟文许蛮力拧了两把,木屑稀稀拉拉往外掉,门锁寿终正寝——再结实的门都经不住这样的暴力摧毁。
把崔茜吓一大跳,一个男的大活人联系不上能有多大的事儿……不过很快她就后悔这么想了。
进门以后映入眼帘的是套房结构中的客厅,沙发前的茶几上有两杯香槟,其中一杯倒下了,酒液撒了一地。
电视柜旁边的一扇门应该通向卧房,那扇门紧闭着,难怪听不见外面叫门。钟文许让崔茜在外面等着,赶紧联系于青月让她来现场善后。
拧开门之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眼前的场景还是在他脑海里刻下了永久记忆——祝云戈衬衫胸口处大开着,胸膛上是七零八落的红印子,他半躺在床头,一只手被铐在床头柜木架子上,脸上是不正常的潮红,眉头紧紧拧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正衣冠不整坐在他身上,一条手臂搭在他肩头。
见门被人打开,女人赶紧拢上胸口的衣服,转身尖叫:“啊!你干嘛?!滚出去!”
钟文许上前对高庆虹缓缓道:“高局长,得罪了!”
他眼睛赤红,转而一手把女人从祝云戈身上掀翻下去,找到钥匙给他把手铐解开,又脱下自己的风衣盖在祝云戈身上,他的意识已经不甚清晰,看到钟文许的那一刻嘴型是喊“文许”的嘴型,然后闭上了眼睛,整个人松懈下来。
“手机”,钟文许转身面对着高庆虹,这样的局长确实不多见,今天算是开眼了。
“什么?”高庆虹穿着吊带裙,站在一边双手抱胸。
“我让你把手机拿出来”,钟文许冷漠中带着凶狠。
女人一开始还拿着手机藏在背后,钟文许一把抢过来把她相册里最近的几条祝云戈的视频删地干干净净,重新扔给她,“账之后跟你算。”
钟文许顾不得旁人的眼光,弯腰一把将祝云戈抱起来走出套间,这时候于青月刚好赶来,“祝总……祝总他怎么样?”
钟文许怀里的祝云戈眉头紧皱,双眼紧闭,一缕微湿的头发落在额前。
于青月见钟文许眼神将喷火,便不再多问,转身走进套件收拾残局,走之前叮嘱钟文许:“钟总,老李在南门出口等你们,我让经理开了南区电梯,你们赶紧下去,媒体那边我会联系公关部门处理”,钟文许对她点头致意,大步流星地往电梯走去。
添越后排,钟文许让祝云戈的头躺在自己大腿上,一只手轻抚着他的脸,另一只手举着手机讲电话:“丁灼,你今天值班吗?祝总出了点事,我们正在往医院赶。”
“送到善怀,我马上过去”,电话那头男人声音清冷干脆。
钟文许抚摸着祝云戈的头发,心说:“云戈啊,你可千万不能有事”,万一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将祝云戈的手牵过来,他手上尽是被自己抠出来的血印子,应该是为了保持清醒弄出的痕迹。
善怀是一家知名私立医院,盛元在试水医疗服务行业时,曾经尝试性地对它进行战略投资。丁灼是这家医院创始人的小儿子,也是一位神经外科医生,兼祝云戈的私人医生。祝云戈跟丁灼私交不错,在美国认识,以前还喊他小祝哥哥,祝云戈家里平时谁有个头疼脑热都找丁灼咨询。
钟文许带着祝云戈到诊疗室,丁灼已经等在里面,他麻利地帮钟文许把祝云戈放在诊床上,吩咐房间另一个内科医生来会诊。
“怎么搞的?酒里有东西?”丁灼一看便知道怎么回事,顺手帮忙检查祝云戈有没有外伤。
“嗯。”
“抽血送去化验了,我去取化验单。”
一段时间后,丁灼拿着一份报告回到诊室。
“祝先生应该是误食三唑仑,化验出来了,量还不少,这类药的半衰期短,理论上一两个小时应该就能清醒,祝先生可能不间断误服好几次。”
他说得很委婉。
“先带去洗胃,如果物理疗法没有效果,再考虑拮抗剂。”
丁灼蹲下身体,在祝云戈耳边轻轻说:“小祝哥,洗胃有些难受,你忍忍。”
“来钟总,搭把手把祝总搬到轮椅上”,丁灼吩咐,钟文许照做。
插胃管带来的侵入性痛苦让祝云戈清醒过来,缓缓抬起眼皮,眼前模模糊糊拼凑出钟文许的身影,嘴巴里对着他呜咽出声,诉述着身体的难受。
钟文许见他睁开眼睛,上前一步在衣服下面抓住了他的手,轻轻揉捏,无声安慰着,那人难受得忍不住颤抖,换了个位置坐在他身边,一条胳膊隔着衣服揽着他。丁灼在一边投来狐疑的目光,哪有男人这么抱男人的?不过他很快又扭过头去,钟文许无暇注意。
在医院一晚上折腾下来,回臻和苑时天空露出鱼肚白。祝云戈从车上下来,满脸苍白,赵姨开始准备早饭时才发现祝云戈一夜未归,听到外面汽车轰鸣的声音,她跑到客厅落地窗前,看到祝云戈从车上下来往屋里走,钟文许走在他后面护着他怕他摔,将他他径直送回了房间,钟文许伺候他简单洗漱,就抱上床盖好被子让他休息。
“跟于青月说,我这两天不去公司,有事找你和仲谋”,祝云戈发出低哑的声音。
“嗯,别操心了,好好休息。”
钟文许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祝云戈的额头,待他完全睡过去,还保持着这个姿势看了好久。
第二天下班,钟文许去臻和苑看望祝云戈,他正一个人坐在餐桌边上喝粥。
“怎么样,感觉好点儿了吗?”
“嗯,好多了,明天能去公司了。”
“不多休息几天?”
“不用了,公司还有好多事,而且这东西睡一宿也好得差不多了。”
“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钟文许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祝云戈碗里。
祝云戈低头扒拉了几下碗里的青菜:“之前我们从德国引进的广谱抗菌药,一直卡在报关。”
钟文许听这意思是祝云戈想私了,用自己的遭遇去跟高庆虹谈判,得到一些好处,他不认同地摇了摇头,“何必呢?报关我们又不是解决不了。”
“这次不一样,这次拖这么久多少是为了国内市场保护,别的企业也在做类似药,至于是哪家企业你心里也有谱”,祝云戈用瓷勺子在碗口磕了两下,缓缓举起手臂,深灰色的缎面家居服顺着滑下来,露出一节白皙的小臂。
“别敲碗”,钟文许看到祝云戈的动作脱口而出。
“怪迷信的”,祝云戈低着头垂眸笑了笑。
之前祝云戈耗费了很多精力拿到这款广谱抗菌药的亚太区代理权,现在卡在海关已经三个月之久,多方斡旋依然没有结果,前两天他经历了高庆虹这档子破事,事情之后对方没有任何声响,大抵是等着祝云戈这边鸣鼓出兵,祝云戈则想借着高庆虹的理亏,从她手上借机置换到更多利益。
平心而论,钟文许不支持这做法,一个企业高层在宴会后被侮辱,明明窝着一口恶气想要讨回公道,祝云戈却轻飘飘地说着去捞好处,果然是个生意人,眼里连自己都没有。
“后面我不参与交涉了,你和崔茜去办吧。”
“好吧。”
钟文许勉强答应了,他自己要求的,他也没办法。在执行老板命令这方面,钟文许绝对是使命必达的好下属。
夜里,别墅一层的灯都关了,钟文许上楼来到二楼书房前,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声音“进”。
祝云戈坐在落地灯下的单人沙发上看书,祝云戈走过去双手撑在沙发的扶手上,居高临下看着他。
祝云戈摘掉眼镜放在扶手上,仰头看钟文许,眼中不带一丝杂质,毫无晚上在饭桌上讨价还价的商人气质。只有在这种时刻,祝云戈好像才会卸下盔甲,流露出一丝脆弱,钟文许想,如果他也一辈子得不到他,是不是也会下药让他在自己怀里昏睡,哪怕只有一夜的时间。
他倾身向前,轻柔地吻了吻祝云戈高挺的鼻梁,不满足般的,蹭向他的唇边,又不真的要跟他接吻,“云戈,你那天可真是吓坏我了”。
祝云戈咬着嘴唇不说话,主动亲了亲钟文许,然后抬高双腿圈住钟文许的腰肢,后者看着他眼中不明显的闪烁,只犹豫了一瞬间,用力把人抱起来挂在自己身上,关了落地灯朝着主卧走去,祝云戈重心不稳,快往后栽去时一把抱住钟文许脖子,双腿夹他腰夹地更紧,钟文许的手摩擦着他的腰,透过睡袍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
钟文许将祝云戈放在床铺上,俯身下去亲吻他的脖子,咬着男人的喉结上引得对方一阵轻声呓语,他眸中含水,眼皮透明地能看到青绿色血管,钟文许拇指覆上纤薄的眼皮,含住他的耳垂,忽而在他耳孔轻轻吐气:“云戈,你好漂亮,好性感……”
钟文许压抑不住自己的喘息和索求,性器在祝云戈腰间剐蹭,蹭掉睡袍带子,蹭掉前襟:“吃进去好吗?宝贝。”
祝云戈低低喘着,刚开始有些抗拒——让他用嘴吃掉一个男人的家伙算怎么回事儿?
钟文许极尽温柔,在他耳边舔咬哄骗,祝云戈着了他的道儿软在他怀抱里,趴在他身上解开西裤的腰带、搭扣和拉链,剥开黑色的子弹内裤,黑红的性器从中弹跳出来,如此清醒地看到巨物展现在自己面前,祝云戈还是呆滞了两秒……闭眼张嘴吃进去了半个柱体,缓慢地上下吞吐着。
紧致的咬合感让钟文许一阵战栗,想到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正在给自己口交……他险些喷出来,忍了好久,双手插入祝云戈的黑发中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要射的时候,钟文许忙推着祝云戈的肩膀要把自己的性器拔出来,那人像是着魔一般紧含着不放,加重了吞度的力道和速度,钟文许最后一个卸力全射在他喉咙里。
祝云戈含着精液的双唇微微张着,抬眼看钟文许,看得钟文许起火儿,这个男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床上有多勾人,不怪高庆虹死乞白赖就算是下药也要把他往床上带,他食指和中指并拢伸进祝云戈口腔里,搅弄、翻转,将连带着唾液的精液一同抠出来,拍拍祝云戈的臀部让他背对自己,双手送进白色的黏着液体打开通道。
几次下来,祝云戈好像已经习惯了钟文许的进入,还是那个经典的动作,他将双腿盘在钟文许身上,双臂环在他脖颈上,任男人将他压在身下操干,直到后穴那处敏感点被唤醒,他压着声音呻吟,钟文许停下动作,性器杵在他身体里,舌头挑开他双唇,逼他张嘴:“云戈,叫出来。”
今晚家里只有他们俩。
原本低沉的呻吟,变成了一口一口深深的呼吸,钟文许将祝云戈送上云端,在他掉落之前又牢牢接住,不给他任何感到失控的机会。
这样压着人操还不够,钟文许坐起来,让祝云戈从上面坐下来坐在自己身上,自己抱住他的脑袋和背部,像怀抱一个孩子将他嵌入自己身体,从下往上一下一下锲进他的身体里,同时交付最火热的拥抱和最炽热的爱恋。
许久,钟文许还没射,他怀抱着祝云戈没懂,被身上人不难烦推了一把,钟文许幽幽开口:“以后别吓我了,他们都说我这几年老得特别快。”
可他才35岁而已。他一阵自嘲,却不好笑。
“你的褶子也帅”,祝云戈在他耳边呼出热气,在他耳廓上落下一个轻吻。
钟文许受用极了,抱着人又来来回回地亲吻着,身下狂风暴雨似的猛烈操干祝云戈,那是他心底最最深爱、隐秘的情人,直到可爱的情人红着脸皮、头发散乱着求饶。
一周后,钟文许约了高庆虹见面,高庆虹直接把人请到了办公室,这个举动既真诚又高明。
“高局,您自己看,还是我拿出来给你讲讲?”
钟文许将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扔在桌上,高庆虹拿起文件袋旋开开口处的棉线,里面装的是那天钟文许进门时拍到他坐在祝云戈身上的照片,还有药物检测报告,她看完又把资料塞回文件袋放在手边。
高庆虹冷哼一声,笑着道:“钟总您这是什么意思?”
她好像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这只是自己漫长政治生涯中不值一提的小插曲,任何事情都能比它重要。
“说吧,想要什么?能做的我尽力满足”,这个趾高气昂的女人好像不懂什么是低头,本质和祝云戈一样,只会交易,都是商人,钟文许想到这里不禁身上一层冷汗。
“我们引进的光谱抗生素审批手续在海关压了3个月,这款药是盛元下半年的利润支柱。”
“这是祝总的意思?”高庆虹勾了勾她妩媚的长卷发。
“差不多吧。”
“如果我不答应呢?”
“我猜,就算没出这件事,祝云戈来求你办事,你也会上赶着答应吧?”
情敌往往比任何人都敏感,钟文许很清楚高局长在想什么。
“呵,这世上还没有我高庆虹要不到的男人,祝云戈,这次我记住了。你也是,姓钟的,小心别被我抓到把柄,下次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这件事的前情提要极其简单,当时在高尔夫球场,高庆虹看上了祝云戈。说起来,高庆虹比祝云戈还要虚长几岁,因为保养得当,风情十足,她的风流在小圈子里也是人尽皆知,没影响到工作,领导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段位也是高,不会真的主动邀请祝云戈约会,反倒是经常以谈业务约着见面,祝云戈也就没太设防,可高庆虹三番五次地试探祝云戈,他像个榆木脑袋,对她一番进攻无动于衷,不知故意还是无意,高庆虹拿人不成于是出此下策。
唉,祝云戈这个人呐,强悍的工作能力时常让人忽视掉,他长了一张昳丽的脸蛋,勾人于无形。钟文许从药监局办公室离开时,颇感无奈,没想到有一天居然在给他处理这种事情。
祝云戈最近在美国出差,几个重点项目和实验室集中在一起进行考察,行程虽有20天,却十分密集,这次依然是元仲谋陪同领导出差,钟文许在国内盯创新药业务。
与此同时,钟文许还接手了一个烫手山芋——祝云戈的前老丈人、现任卫生部部长,把一位老战友的孙子,委托给祝云戈让他找个位置给好好培养一下,于是他转头就把简历递给钟文许了。
这些年来,钟文许经手过的“关系户”大大小小不计其数,但都没这孙子令人头疼。贺成羽美国野鸡大学ba毕业回到国内,人生目标是成为祝云戈那样的人,对祝云戈崇拜地不得了。可惜连钟文许交代给他的一份报表,做了一天也没整明白,钟文许心道,这小子比当年的祝云戈差远了,口气还牛得不行。到了晚上九点钟,钟文许还在办公室亲自指导他整报表。
“钟总,听说你没结婚一个人住,我跟我妈吵架了,今晚能不能去你家挤一晚?”贺成羽对这么晚还把钟文许耗在办公室里毫无愧疚感。
“不能,你没地儿去我可以帮你订酒店”,钟文许心想这小子干活不行,打听八卦倒是挺利索。
他已经有几分不难烦了,最近他本身就烦,祝云戈已经去美国两周了,却没打来任何一个私人电话,期间两次联系还是因为公事开线上会议,还有别的同事在场。
他也搞不清楚,现在和祝云戈是什么关系,只是床伴的关系吧?可平时连聊个骚都没有,这算哪门子的肉体关系,下了床谈话内容只有公司、业务、生意。
“钟总~钟哥哥~钟叔叔,你就让我去你家睡一晚吧!求求了!”贺成羽恬不知耻继续开口。
钟文许被贺成羽磨地不行,想着这小子也是个大男人,带回家住一晚也没事。
晚上到家以后,钟文许把床单枕套扔给贺成羽,让他自己去客房铺床。
半夜,钟文许接到祝云戈的越洋电话,问他知不知道贺成羽在哪里,他家里人正满世界找他,电话打到祝云戈那里去了,钟文许无奈扶额。
“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说这个?还有别的吗?”
“嗯?什么?”
“没什么。算了。”
祝云戈那边也没说什么,挂了电话。
大半夜的,钟文许亲自开车把贺成羽送回他家老宅,一路上这小子还在嘀嘀咕咕,父母两人黑着脸开了别墅大门,他爹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揪着他耳朵进去了,大声对着他怒吼为什么这么晚不回家,去哪里鬼混了,母亲留在门口跟钟文许点头致意,说钟总犬子给您添麻烦了。
祝云戈从美国回来以后,贺成羽经常出入他办公室端茶倒水送资料。钟文许听说老部长发话了,让祝云戈亲自带他,毕竟是曾经的岳父,眼下还是利益相关的实权高官,没办法只好塞在总裁行政办公室,让于青月管他,于是成了总裁办第一跑腿专员,他也乐得跑腿,主要是为了见到祝云戈,而这小子后知后觉才意识到祝总大多数时间都不在办公室,开始消极怠工。
以往男性领导们总是担心招女秘书影响风气,转而开始启用男秘书。祝云戈的行政办公室里则女性秘书居多,以这位老总不食人间烟火,没人怀疑传言过什么,现在行政办公室里突然多了一位男人,钟文许倒是得处处防着这男狐狸精,亲自去总裁办找祝云戈的频率变高了,明明打内线可以解决的事情,非要亲自跑一趟。
按照祝云戈的性格,防小人不防君子,而这位贺成羽泼辣臭屁的性格,显然是个“小人”。
祝云戈再次主动找到钟文许时,是跟他说让他卸任创新制药负责人的身份,调去负责销售事业部,任职高级总裁。虽然官升一级,但谁都知道偌大的销售部不是什么香饽饽,权力结构盘根错节,业务逻辑混乱无序,鲜少有人有意愿、有能力主动沾染。在过去,传统医药商场尚未饱和,大大小小的制药企业野蛮生长掠夺地盘,贵不在策略,而在兵;现在世道变了,该分的蛋糕早已分完,赚钱不能只靠有人有地盘,更得靠脑子。
这对于钟文许而言是个天打雷劈的坏消息,不亚于将他从祝云戈麾下驱逐流放出去,虽然自己并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坐在他对面的祝云戈缓缓开口,看不出情绪。
“上个季度财报出来以后,股东在董事会上质疑我们现在的营收策略,认为我们过多把精力放在长期研发上,短期销售收入整体乏力。”
这些股东哪里管什么长期价值,只在乎眼下收益是不是可观,投出去的钱什么时候能拿回来。
而把钟文许拱手让出去管祝云鹤下面的销售部,祝云戈是不情愿的,眼下最重要的业务依然是原研药,这才是未来最有潜力的现金牛。
遗憾的是,祝云鹤在会上一句话把“营收不利”的责任推到了财务官祝云戈身上,逼得他哑口无言,说是一家公司收入下滑的时候,你难道眼睁睁地看着?
祝云戈在会上没有直接表态,但是其他董事会成员赞同鹤总的建议,原研药重要归重要,可只占盛元营收的不足30%,祝总让出钟文许又有什么顾虑呢?祝云戈虽然之前在商业上战无不胜,但在这个场合里,他依然是资历最浅、责任最大的,玩不了强势那套。
“非得我去么?你答应了?你不考虑考虑创新药这个大团队未来怎么办?”
在董事会上挨了一记闷棍,祝云戈心情不怎么好,面对钟文许的质疑,他只感烦躁,他将食指蜷起来揉了揉额头:“是的,我答应了。之后创新药由冯谦来管,你不用操心,我有安排。”
祝云戈从抽屉里摸出烟盒抽了一支烟点燃,猛吸了一口,加在食指和中指间,换做平时在臻和苑家里,钟文许一定会在他抽第三口前,把烟抽走摁掉,今天什么也没发生。
面对这强制性的调整,钟文许心里极不舒服,对祝云戈而言,用他用的太过于顺手了,以至于最烂的摊子、最麻烦的死结,通通一股脑甩给他,不过是想榨干他的使用价值。当然,他不可能在此刻考虑到祝云戈在董事会上的被动和无能为力。
“那……没什么别的事我先回办公室了。”
“好”,祝云戈低着头翻阅一份文件。
回到自己的办公区,钟文许的一个下属不解地问他:“您都做到这个级别了,怎么不去争取一下?我们创新药事业部不能没有你。”
小姑娘抱着水杯皱着眉头,看着即将离开团队的上司。
“董事会决定好的事情,我能怎么样呢?祝总叫我去,也不是跟我打商量,就是通知我。放心吧,以后冯总来管创新药,他不会亏待大家的。”
晚上,钟文许一个人回家,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做了手擀面,又炒了两个小菜当浇头,在厨房忙忙碌碌一阵子,暂时远离了工作上的烦恼。
看着摆放在桌子上的空盘空碗,他思绪逐渐飘远,这两年确实没有上市前忙碌,更多是规律性推动项目发生、落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虽然也遇到困难,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早已练就一身解决问题的方法论,好像事业上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到艰难,只有祝云戈,让他摸不透,他以为得到了他,实际上每每怅然若失。
他手机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底,闫玉良。
“玉良?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
“钟大哥,我调派回国了,最近在北京分部上班。”
“真的吗?祝贺你,一定很想念家乡吧?”
“嗯,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
“择日不如撞日,那就明天晚上”,钟文许爽快应下。
“行。”
两人约好第二天晚上在一家特色私房菜馆见面,钟文许开车过去的路上内心感慨万千,许多年前,因为闫玉良和祝云戈长得像,他把人带回家;许多年后,他陷入和祝云戈感情的迷途里,再次和闫玉良狭路相见。
私房菜馆里,钟文许和闫玉良坐在一个古色古香的包房里,抛开床伴这层身份,他俩虽然年龄相差有七八岁,却如同老友相见,聊得分外畅快,都是苦孩子出身,同样勤奋好学,同样努力打拼。
闫玉良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自己在国外的见闻,谈过的男朋友,闫玉良虽然没有祝云戈长得漂亮,但是他脸上时时呈现一种神采飞扬的生命力,生机勃勃。相比之下,祝云戈有时候沉静地……像一潭死水,毫无波澜,时间既没有带给他衰老,也没带给他生机,像泡在福尔马林中的漂亮物件儿。
“喂钟大哥,你最近怎么样?”
一句话把钟文许从神思中拉了回来。
“老样子,忙工作,忙生活。”
“没找人?”
“没呢,这一天天忙得跟什么似的,哪有这闲工夫。”
“那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我?”闫玉良调笑,蜻蜓点水地问态度。
“嗨,说笑什么呢,我这么大把年纪,你能看得上?”
“钟大哥,这哪儿话呢”,忽的一下闫玉良脸红了一小片。
此后两人不再聊个人问题,天南海北地聊些有的没的。
两个人吃完饭从包房离开时,经过一片绿竹石雕石子环绕的小路,迎面向他们走来一位面容精致、器宇不凡的男人,钟文许脚步滞了滞,眼角含笑打招呼:“祝总,来吃饭?”
“嗯。”
祝云戈扫了钟文许一眼,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闫玉良,这位跟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男人并没有让他眼中产生任何异样神色。
“这位是我朋友,闫玉良,外贸公司法务经理。”
“您好!”
闫玉良主动伸出手来跟祝云戈交握,祝云戈看似不太情愿地伸出手,仿佛那一瞬间深谙彼此间的关系。
钟文许带着闫玉良跟他错身而过,出门之前说开车送闫玉良回家。
黑色奥迪行驶在三环路上,车厢内一路无言,直到到达闫玉良临时租的公寓楼下。
“要不要上去喝杯茶?”
“今天不了,有时间再叫你出来吃饭。”
“文许哥,你知道吗,有些人一辈子都在追求自己的妄想,把自己活成了一缕看不清的烟雾,但其实……其实也是别人的妄想,活在别人脑海里、梦里”,闫玉良这番话说得十分苍凉,化不开的宿命感。
“上去吧”,钟文许拍了拍闫玉良的肩膀。
钟文许早就通过后视镜,看到祝云戈那辆在黑夜里分外显眼的添越——他一路跟踪着自己。
他们好像都知道彼此发现了自己,谁也没有离开。钟文许坐在驾驶舱里深呼吸了几口,推开门,走向停在他车屁股后面的添越,敲了敲驾驶舱的窗户,那窗户降下了,里面坐的是祝云戈,一脸不爽。
“你跟我?”
“嗯。”
“为什么?”
祝云戈不说话了。
这么多年了,钟文许了解他,若不是他真的回答不上来的问题,他不会用沉默代替。
你问他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闫玉良那一刻,他感觉心里堵了一块大石头,开车跟着过来,看到钟文许并没有跟着人家回去,那块石头又被卸了下去,想走,走不了了,这人不会让他走。
“我回家了”,祝云戈说着就要把窗户摇上去。
“你喝酒了还敢开车?!”钟文许一把捏住正在上摇的玻璃,玻璃窗停止向上运动,“你脑子喝坏了?下来!”
隔着镜片看不清祝云戈的表情,钟文许闻到他身上酒味的那一刻,一阵怒火在大脑中烧起来,怒发冲冠,他爱上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没忍住冒犯了……
他不等祝云戈反应,拉开驾驶舱的门,把人拽下来,轰到副驾驶让他坐下,顺手系上安全带。又打电话叫了个代驾,自己则开着祝云戈的车送他回家。
“你能不能有一点常识?醉驾什么后果,知道吗?”
祝云戈不理他,自顾自从手刹后面的储物箱捞出烟盒,抽了一支点燃,右手架在车窗台子上捻着烟。
钟文许把车停进臻和苑的车库里,祝云戈推开门就走,钟文许追到别墅门口拉住祝云戈的胳膊,本来想说些什么,祝云戈把胳膊从他手里抽走,摁开密码锁进门。
但凡这人开口说句话,或者听他说句话,场面都不会闹成这样子,难堪。
不属于自己的人,永远都会转身离开,钟文许退开半步,看着他关上门。看见别墅里鹅黄色的灯从透过落地玻璃和纱帘散射出来,他从代驾手里接过自己的车钥匙,自己开车回家了。
几日以后,钟文许的调令下发,他从原来总部的a座搬到了c座,和祝云戈不在一栋楼,现在连工作都不需要全然跟他汇报。
这天下班,于青月给钟文许打电话,说有事情拜托他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出来坐坐,虽然还在一个产业园区上班,平时几乎是见不上面,于是中午约在产业园的一家茶餐厅。
于青月有个远房外甥,刚刚在国外学完生物工程回国,想跟钟文许打听盛元的原研药业务招聘情况。
聊完正经事儿于青月开始讲八卦。
“唉,你知道祝总啊,那张惑国殃民的脸又给他惹麻烦了。”
现在钟文许只需要跟祝云戈进行季度汇报,平时压根见不上面,也说不上话,突然从别人嘴巴里面听见这男人的名字,他鼻子酸酸的。
“什么?”钟文许放下了筷子,偏头看着于青月。
“你还记得那个关系户贺成羽吗?”
“记得,带过几天,后来不是去你们行政办公室了?”
“他被开了。”
“为什么?犯什么事情了?”
“呃,很难描述。”
大概就是某天中午,祝云戈正躺在办公室里会客沙发上午休,贺成羽去总裁办公室送几份需要手签的文件,他轻轻敲了几下门,见里面没什么反应就推门进去了,先是把文件规规矩矩放在桌子上,再走到祝云戈睡着的那条皮沙发前,看到男人光洁的额头饱满白皙,睡着的样子没了平日里的强势,活脱脱一睡美人,于是“色心大发”,上前轻轻吻在了祝云戈的额头上。
祝云戈睡得浅,反应很快,一把抓住侵犯者的脖子,还没看清眼前人是谁,拳头就出去了。等他完全清醒过来,发现是贺成羽,仍然摆不出任何好脸色,打内线把于青月叫进来让她处理。
后来处理办法是把贺成羽彻底从公司开除了,被开除时,他爷爷还找过祝云戈的前岳父,说好好地怎么把他的乖孙子给弄回去了,一边脸还被揍得肿老高,老人家看孙子受委屈了咽不下这口气,还是阮景出面想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后来祝云戈为了还阮景的人情,专门请她吃了顿饭,离婚这么多年,遇到困难还是帮了他一把,两个人难得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是真的爱过,也是真的冰释前嫌。
“祝总应该不喜欢男人吧,他还结过婚呢,是不是被这小子恶心到了?”于青月无意地揣测着。
“不知道。”
钟文许这回彻底没了胃口,不过两人在一起的时候,祝云戈应该是享受的吧,每次沉浸于此时,都能看到他情不自禁的迷离神情。从另一个角度,钟文许也能理解祝云戈的反应,高庆虹的事情对他影响极大,且不说被侵犯的侮辱感,光是洗胃带来的难受程度,足以让他防范一切潜在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