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照下,石径上拉出长长的两条身影,踏着遍地碎瓦石砾,来到了石亭
“只有这里没被烧坏!”福真轻轻开口,嗓音中有不尽唏嘘之意。
十三瞧着杂草丛生,处处断垣残壁的大宅院,向来严冷的美颜更显寒意。
十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算短,昔日繁华昌盛的故园,转眼成了人去楼空的废墟!
儿时的记忆有那么一刻闪过十三脑海,心头不由得想起一诗:
万事由天莫强求,何须苦苦用机谋:饱三餐饭常知足,得一帆风便可收。
也许,当繁华过尽,才能深深体会知足是如何不易!
“到底这是什么地方呢?教主。”福真忍不住问道。
十三回首瞧住了福真,脸上透着一丝苦涩的笑。“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
福真不由得怔了怔,跟了主子这些年,从没听她捉过自己的身分。
眼望这残破的大宅院,福真依稀可以推断当年的盛况!
原来教主是富户之后呢。“您的家人都到哪里呢?”
十三摇摇头。“听说到泉州去了。”
“要不要派人详查?”以明教的势力,找人并非难事。
沉默了会儿,十三开口道:“即使找到了又如何?就让他们当我已死吧!”断线的纸鸢,即使找回来也难再完全。
福真迎着她严冷自若的淡漠神清,心中真的难过了起来。
真的连一点点欢笑悲伤都必须不形于色吗?
教主曾说,乱世之主必须冷漠无情!
又有谁知在教主冷漠的外表之下,一颗心是怎番的哀恸欲绝,相思无寄处呢?
过去这十年以来,教主将明教打理得更甚以往,无人不服,无人不惧,可是她却一点也不快活!
福真与教主朝夕相处,即使无言,亦能感受教主日益冷厉的心。
然而,这世上又有谁能救得了教主的心呢?福真担心主子再这么自我折磨,终有一日要疯狂,届时,明教必入魔道之手,天下将揭起一场腥风血雨!
思绪正紊乱,耳边忽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天水堂杳主赵义云拜见教主!”话声甫歇,他人已来到石亭外,躬身作揖,神情既恭敬又兴奋,他已经三年不见教主了!
三年前,他忽得一场敝病,教主得知之后,当即驾临天水堂为他诊脉赐药,才挽回他一条命。此番再见,他心头自然激动异常,如见天颜一般!
“头还常犯疼吗?”十三开口,一贯严冷的面孔起了一丝淡淡的笑。
赵义云抬起头。“三年来没再疼过!”
十三点点头。“今日约你到此相见,想必左护法已在信中向你诉明了原因。”
“是,教主请过目!”语罢,赵义云由袖中抽出一张纸卷。
福真上前取来,在主子面前摊开了纸卷。十三一见,竟有似曾相识之感!
这就是近年来,到处杀害江湖高手的人吗?
纸卷上画着一个男人,正值壮年,额前有一撮白发,面貌斯文,一双黑眸迸出狂傲的凶光!
“你确定是这个人?”
“是的,教主!此画乃少林寺明空大师临终前所绘。”明空大师已经是第十一位遇害的武学高手。
十三再一次细审着画像,然后合上眼,陷入沉思。
有顷,十三心头忽地一惊,猛然睁开双眸,正对上画像!
“是于昊!”#x5c3d#x7ba1面部线条阴鸷许多,她仍看得出昔日年少的残影。
“于昊是何人?”赵义云问道。
“他是我的二师兄!”
“怎么会”
“事实上,早在十年前他就己经叛教出走,至今下落不明。”于昊不但盗走部分百花散的解药,就连无量心诀也一并消失。
所幸师父早已传下百花散解毒之法,因此在她掌教的第三年开始,废除了以毒制人之法,让各分堂香主服下永久的解药。
由这一天起,十三的威德远播,追随之众与日俱增。
“教主打算如何处置此人?”遇害的十一名武学高手中,有五名是明教中人,兹事体大,不可不慎。
“传令下去,让分堂的香主们严加戒备,并且扩大各地的搜寻,一有消息,立即上禀!”
“是,教主!”赵义云深深一揖,转身离去。
“教主,您那位二师兄武功很高吗?”福真问。
“你先说说看张胜武艺如何?”
“呃坛主他武艺尚不如左右护法。”福真据实以道。
十三笑了笑。“当年,我二师兄的武艺与张胜不分轩轾。”
“这么说来,此人不足为惧啰!,”
十三却摇摇头。“遇害的十一名高手武艺不弱,咱们万万不可小觑了敌人。”
“是,您说的有理!”福真吐了吐舌,似又想起一事,开口道“那他会不会来找教主您呢?”
“你知道吗?当年我入明教之后,十二名师兄中,唯有于昊不曾轻辱于我!”
“奇怪!这样的好人为什么会变成杀人狂魔?”
十三眸光闪了闪。“我并没有说他是好人!”
“教主”
“我只是说,这个人未曾与我正面冲突,却也从未出手相助!”非关善恶!敌友不明的人,住往更贝危险。
“那么,若然有一日,此人出现在您面前时,您会怎么做呢?”
十三笑了。“福真,你跟着我也有十多年了,怎么还不了解我的心意呢?”黑眸熠熠如星,迸射出微微的寒意。
褐真瞠大了眼,霎时了悟,斩草除根是吧?
“不错,正如你所想!”清美动人的脸上,笑意更甚。
主子一向是不笑的,每当她露出笑意的时候,就表示定了杀意!前年张胜出言忤逆,隔日便被放至日月神宫之外,长达一年才允他回到神宫。
所有的人都怕她,福真却不,她知道成就大业,立威是必须的手段。然而,十年来,主子眸底那与日俱增的阴沉,总让福真担心!什么时候,主子才能如寻常女子般,轻歌曼舞,找个如意即君快活过一生呢?像是洞悉了她心头所思,十三轻轻开口:“毋需为我过分忧虑!凡是阻挡我去路之人,我必一一铲除!”
然后呢?主子真要这么过一辈子吗?福真心底轻轻叹息:春末,黄河水患,路有饿脬,哀鸿遍野。明教发动数以万计的人力,加入救助病苦受饥之难民。十三身为明教之主,自然身先士卒,不求报酬为百姓们看诊并赐药。
“下一位请进来!”福真喊道。每当水患一过,接踵而来的必是瘟疫。来到这个村子已有两日,前来求药的百姓,几乎全是得了一种经由肠道而起的热病。
所幸福真幼时得过此疫,因此得免受此病所染。
走进房舍里的是一名少妇,怀中抱着一名约莫两岁的幼儿。
“大夫,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
“抱过来让我瞧瞧。”
这一瞧之下,十三察觉孩子已近垂死边缘,眼看活不过今日了!
“这孩子怕是无医了!”十三据实以道。
“大夫”少妇又急又惊,泪水溃堤而下。
“若是早一日送来,或许可保一命!”十三心底轻轻叹息。
“大夫求求您,我只剩您这个希望了!”
十三沉吟不语。“到十里外的碧湖村吧!我听说那里有位大夫医术超凡入圣,倘若这里没有希望,你还赶得了路,不如就走一趟吧!”
少妇闻言,连谢字都未说便夺门而去。
“教主”福真瞧住主子。
“无妨!只要有救,去哪里都是一样。”停了停,她续道:“倘若我有孩子,不要说十里,就是百里、千里也会不辞劳苦而去。”
福真点点头。“下一位进来吧!”语罢,她来到一旁帮忙煎药。
这一日直到深夜才看完了病人。
“累不累?您早点歇着吧!”福真来到主子身边。
“不累,只要能多救一个人,再累也值得。”十三起身来到屋外,仰首望住天边一轮明月。我这么做,够好吗?是以替代您吗?
蓦地,一阵晕眩感袭来,十三身子微微一晃
“教主!”福真一惊,忙上前扶住主子。
“不碍事儿的!大概是太累了。”
“您还是早点歇下吧!”
十三轻轻点头,和福真回到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