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紫玄殿里,药气弥漫。

偌大的殿堂之中,仅有坐在白王座上闭目养息的明笑生,以及躺在他身前的小小躯体。蓦地,羊毛褥上的小身子动了下。

明笑生霍然睁开双眸,如电的目光直投身前那张小小的面孔上。

女娃儿眼皮急速动了动,缓缓地睁开眼。

“头还昏沉吗?”

她摇摇头,迟疑了会儿,她挣扎坐起了身。

“虽然你高烧已退,但身子仍虚得紧,最好多躺躺。”说话的语调不疾不徐,在淡漠之中彷佛透着些许关切。

她再一次摇头。

“我躺好久不想再躺了!”稚嫩的嗓音中,坚持的意味让人一听即明。

俊美无俦的脸庞上,隐约浮现赞许的笑意。

固执的小东西。正所谓初生之犊不畏虎!

也许是身上的病症和缓了,女娃儿精神不再萎靡,一双漆黑的瞳眸,如河水般缓缓流转,静静地打量着他。

“你是谁?”她轻轻问出口。

照道理,一般年岁小的孩子,右莫名地身置陌生之地,必然惊惶无措,甚至哭闹不止,她却没有!

超乎年岁的冷凝,他竟在她身上,看见多年前的自己。

赞许的笑意微微地加深了。“不记得了吗?咱们见过的。”

女娃微微侧首,似在寻思,半晌。

“想不起来也无妨。”他开口。

“你是大夫!”她仍记得在夜里,那一道教她安心的低醇嗓音。

旋即,她又轻蹙起眉,微显困惑地开口。“这里不像是药铺!”殿堂的四周有许多两人合抱的石柱,拔地耸立,气势十分雄伟。

“当然不是药铺!”顿了下,他接口又道:“是谁说懂得医理的人,就得住在药铺里?“那么,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黑瞳一瞬不瞬地盯住他。“这里是日月神宫。”他答,迎着她探究的双瞳。沉默了会儿,她又问:“是你带我来的,对吗?”

他只是笑,没有回答。

“我可以回去了吗?”她再度开口。

这一次,回答来得极快。

“不能!”敛起笑的俊美脸庞,在转瞬间掠过一丝冷酷,随即又回复到最初的淡漠。

她注意到了!

“为什么不能?”仰起的小小面孔仍一本初衷,并无畏惧。

自幼生在李氏大宅的她,所见非富即贵,自然练就出不同于寻常孩儿的气势。

“因为我已经对你立下了承诺!”

“承诺?”

“七天之前,我曾答应过你,绝不会让你死。”

“现下,我的病不是已经痊愈了?”这一年以来,她从不觉得身子如此轻盈快活,彷佛所有的痛楚只是一场恶梦,如今醒来无病也无痛。

“这只是暂时的!”他据实以告。

霎时,黑瞳浮上了黯然:

“终究还是难逃一死是吗?”小小的面孔上,露出了超乎年岁的悲伤。

“其实,你不必如此绝望!”他徐缓地开口。“只要你肯留下来,我会以自己的生命来守护你。”

倘若,一个人的眼眸可以看出其人的智能,那么,她无疑是一个聪慧无比的孩子!

“为什么要救我?其实你不是大夫,对不?”她的聪明,再一次得到印证。

“我可以为你做的,比大夫多得多。”

“那么,我必须回报你什么?”

“将来你会知道。”深邃的黑色瞳眸直凝住他,没再开口。生平头一遭,他竟无法由这孩子的眼里,看出她在想些什么?原来,他也有看不透的人

命中的宿敌

“我娘一定十分担心!”黑瞳裹氤氲着水气。

“将来,她若得知你未死,必定万分欣慰。”

“我还能回去?”言下之意已是应允留下。

“也许!”他莫测高深地回答。

“我这样可以活多久?”

“最少,和我一样久。”同命之人啊!忽然,她笑了。

“你看起来像是可以活很久!”

“是吗?”日月无法并存!他答得极淡漠。

“你还没问我名姓呢?”毕竟年幼,愁意渐渐淡下。

“毋需如此!”顿了下,见她困惑,他续道:“因为,由今日起,你将唤名十三!”

十三?

“第十三个弟子,也是最后一位弟子。”他释疑。

沉默良久。“是不是,就像教琴的师傅?”她轻问田

头一回,他在她面前低低的笑了起来。“当然不同!现下你也许不懂,但将来你会明白,我给你的,将比这世上任何一人更多。”

“我可以回家再见娘亲一面吗?”

他摇摇头。“由这一刻起,你我再没有多余的时光虚掷!”

语罢,他抱起她离开了紫玄殿。

大殿之外,烈阳普照。广场上除了左右护法之外,尚有教主的十二名弟子,以及各分堂的香主,约莫百人。

没有人知道教主急召他们前来,有何要事宣告!

就连十二名弟子,也有七日未曾见到师父!

因此,当明笑生抱着一个女娃儿走出紫玄殿的那一刻起,所有人的目光就再也离不开两人身上!

“由今日起,她就是我关门弟子,唤名十三。”这是他第一句话!

精睿的目光居高临下,凌厉地俯视着每一个人。

“恭喜教主!”众声齐喊。

“你可以自己站吗?”明笑生低声在她耳畔开口。

十三点点头,离开了他的怀抱。

“怕不怕?”他轻问。

十三循着他的目光,迎涧每一道探究与估量的眼神。

然后,她回首。“不怕!”

明笑生浓眉兴味地上扬。“说说看,为什么不怕?”

“因为他们更怕师父!”小小的面孔有了然之色。

这是她头一遭喊他师父,稚嫩的嗓音中已有崇敬。

明笑生朗声笑了起来。“文虎、毕玄,准备香烛,十三要行拜师礼。”

“是,教主!”

这段师徒间的对话,仅有文虎与毕玄听见。

饶是如此,也已经足够消弭两人心中的疑惑。

原来这娃儿年岁虽幼,却是冰雪聪明,莫怪教主要收她为徒!

行过拜师之礼,明笑生对着教众开口道:“今日传唤你们前来,除了见证拜师之礼外,尚有另外一件事。”停了停,他复抱起面色微微转白的十三。“我将带着十三,共赴岫山的白鹿居闭关习武。”

闻言,众人皆有讶异之色,尤其以十二名弟子最为吃惊!

师父闭关向来不带任何弟子,十三为众徒之末,何幸承师垂爱?

一时之间,众徒眼神交会,却没有一人敢出言质疑。

“今后教务如常运行,右有要事可向左右护法禀报,我自然会有决断。”

“师父此番何时出关?”终于,大弟子张胜问出了口。

明笑生轻瞥他一眼,回道:“也许一年,也许三年。”他必须救十三,也救自己。

“为师不在的时候,你们切不可怠于习武,文虎与毕玄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向为师禀报你们的进度,疏怠者定有重罚!”话甫落,他抱着十三大步离去。

“恭送教主!”众声齐喊,声势直达云霄。

没有人知道,两人这一去会有多久?

白鹿居,日暮时分,彩霞满天。明笑生师徒来到了山崖之巅。放眼望去,云霞如金的大海,在群山之间缓缓地流动着,予人气象万千之势。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他问,目光仍落在远处的千山万壑,似有寻觅。十三想了想,唇畔勾起了笑。

“师父,咱们在白鹿居已经满三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不是吗?”他调过头来,望住了她益发清丽的面孔。

三年来她长高不少,如今已达他胸口,是个亭亭玉立的女孩了。

迎着他的注视,十三的心忽然起了擂鼓的感受。

是因为太过于敬畏了吗?三年来,她的天地里仅有师父,到白鹿居之前的记忆已变得遥远而模糊,连娘亲的面孔也只有在梦里才能记起!

遗憾并非全无!

然而,她更相信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如师父一般,对她倾心关照。

除了为她医病之外,师父还教她读书识字。

目不识丁并不是最可怕的!丧失了进取之心才更面目可憎!

十三将此言牢记于心。

“知道吗?传说中,腌磁是日落的地方!”

望着他俊美无俦的脸庞,十三忽然感受到师父甚于平日的感慨。

为什么?她体内那与生俱在的阴毒,不是教师父尽数逼出了吗?

“师父在为十三担心吗?”她问。

明笑生勾起一抹淡极的笑意,目光再度落向云海的尽头。

“你一定要记住,不论太阳多么强大,总有下山的时候,届时,就是月亮上升的时候来临!”停了停,他接口又道:“一个人不会永远高高在上!”

“难道师父也不会吗?”黑瞳直凝住他映着夕阳的脸庞。这样的光辉,每每令她失神,对她而言,师父就像是天上的太阳,怎么会有殒灭的一天?

明笑生深深瞥她一眼,没有回答。

“下山吧!”他率先离去,十三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到底,师父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正思索间,她的脚下一个不留神,直住山崖下坠:

电光石火的一瞬,一只有力的大手猛地攫住她臂膀,及时将她扯了回来。

抬起头,十三对那张薄怒的俊颜扯开一抹笑!

“还笑!不怕死吗?”他轻斥。

“当然不怕!”笑颜更甚。

“因为十三知道师父就在身边,所以一点也不担心!”

这一言如警钟,在剎那间敲醒了他!

“走吧!”他淡淡撂下话后,再度转身朝下山的方向前行。十三微微一笑,脚步轻盈地跟随在后。无论如何,她知道师父始终守护着她!天色渐渐暗下,十三心有所触,不由得轻轻吟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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