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明予是在参加完毕业典礼之后消失的。
他记得那天发生的一切,他的记忆里一向很好。焦明予大抵是心情还不错,才少见地愿意施舍给他一个不带任何讽刺挑衅意味的笑脸。他见过焦明予各种各样的笑,微笑、大笑、嘲笑、腼腆的笑、做错事后尴尬的讪笑,但唯独这次,他的愉悦是切实对着自己的。
他听见对方唏嘘:“毕业考核里我的综合评分比你高了13分,真可惜,这次照片被放到优秀毕业生纪念长廊里的人是我了。”
真幼稚。陆时舟嘴角微不可见地勾起一抹弧度。
陆时舟肉眼可见地没睡好。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眼眶下很难得生出一层黑眼圈。他回头,沙发上的人还在睡,整个人蜷缩着,那条被他当作毯子盖在身上的毛巾不知什么时候卷起,一端垂落在地上,堪堪盖住肚子。
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起身去洗漱,边给阿尔伯特发消息:“事出有因,你收到斯宾塞的消息了吗?”
阿尔伯特没回他,估计是还在睡,或者生他气了。
谁管他。陆时舟按了按眉心,试图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没那么躁郁,拨打了一个号码,刚接通还没等对面寒暄两句:“我遇到个人。”
蒲榭杨听上去大概是在陪侄子玩当下流行的那什么体感游戏,气喘吁吁的:“嗯,所以呢,是谁?”
“这个人你认识。”
“哎我认识的人可多了去了,你说哪个?”
“焦明予。”
对面的声音很明显凝滞了一瞬,随后是一拳破空,沉重的撞地声,游戏结束的结算声。陆时舟笃定被撂倒的那个是蒲榭杨,因为此刻只有他会不停在地上打着滚:“我草,不是吧,你来真的?”
“是真的。”他叹了口气,“所以,马上联系艾比,我下午回来,叫她给我留个时间。”
原本他此行来往乘坐公共交通的路费都可以挂到阿尔伯特那儿报销,现在是没办法了,事临时给耽搁了,还带了个黑户,他只好租辆车自己开回去。幸好菲尼兹与冬青区不算太远,还算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
一直等陆时舟在“黄昏”的贵宾厅里坐上好几个钟头了阿尔伯特才姗姗来迟地给他通了电话。那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语气散漫,听上去跟刚睡醒一样:“陆时舟,你得庆幸事最后办成了。”
“是。”他应下,语气不变,“那我就继续度我的法定假期了。”
“……”他大概是把青年给呛住了,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听见青年说,“虽然叫你加班是我的问题——话说你是怎么回事,有什么私事?”
“不方便说,你也别想着追问。”陆时舟终于等到了那件拍卖品,他示意侍者举牌,“先挂了。”
“诶你——”阿尔伯特的声音戛然而止。
焦明予更是不可能睡好。
或许是因为这遭遇,他不受控地梦见了很多东西,都是些往事。他太久没主动回忆过往事了,因此那些被隐藏的记忆几乎如潮水一般涌入他的脑海,主导他的梦。
“身体素质a,很优越的条件。”
他从梦里惊醒,坐起身,只觉天旋地转。挣扎着站起来,奈何双腿发软,最后还是跪坐在地上。
这是诅咒。
这是造成他现在不幸的推手,以近乎残酷的方式直接把他拽入深渊。
焦明予半晌才重新恢复站立,突如其来的饥饿使他下意识在周围寻找能用于进食的东西,猛地想起陆时舟昨天的话,磨磨蹭蹭地从床头找到了前台的通讯,犹豫许久才打通。
酒店的饮食很好,或许是因为足够高档,焦明予难得地饱餐了一顿。现在接近中午,但他无事可做,他走到窗前,一把拉开了遮掩的窗帘,瞬间阳光倾泻于房间内,自然也照亮了他。
焦明予在玻璃的反光中瞧见了自己现在的模样:过久未经打理的头发,几乎可以盖住眉眼,让他看不清自己眼中是何种颜色,独留下太过瘦削的下巴。
他太久没照过镜子了。
陆时舟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焦明予背对着他伫立在房间的落地窗前,纹丝不动,也不知道是在对着些什么东西发呆。
“焦明予,”他走近了,“收拾收拾,去冬青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