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出茅屋时,夏承炫紧紧抱着一个方匣子,步履蹒跚,像丢了魂一般。
他没有选择。
胡秀安锁了皇宫,又封了城关,显然永华帝殡天便在这几日。甚至就在明日、今日......
一旦夏牧炎登基,再要对付他便是谋逆。
一旦夏牧炎登基,颌王府便只能任他宰割。
一旦夏牧炎登基,父王的仇便不可能报。
一旦夏牧炎登基,娘亲就白白枉死了......
想到这些,夏承炫只得应张遂光所需。
他没有选择。
形势已替他做了决断。
母亲用自己的死逼他做了决断。
做出抉择的,是命,而不是他。
“命运如此安排,我又如何能抵抗?”
众亲卫一直在外边候着,见他缓缓行了出来,急忙迎了上去。
“世子,你没事罢?”卢剑星问道。他已看出夏承炫神情木讷,目光呆滞,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的悲戚,和进屋前全然不一样。
夏承炫惨然一笑,轻声回道:“没事。剑星,我们去端王府。”
......
听何复开报完,夏牧炎倒并不以为然。
“我要是张遂光,被人这么盯着肯定也来气,算了,那几个眼线,杀了便杀了罢。这个节骨眼,先不去理会他。等大事办完,自会新帐旧账跟他一起算。”夏牧炎执笔抄写着经书,头也不抬地答道。
他今日所抄的乃是《阴符经》,桌上摊开的是已抄好的上篇——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故天有五贼,见之者昌。五贼在乎心,施行于天。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天性,人也;人心,机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变定基。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窍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动静。火生于木,祸发必克;奸生于国,时动必溃。知之修炼,谓之圣人。
“复开,这个紧要当口,你也静一下心罢。我这《阴符经》中、下篇还没抄完,不如你来念,我来写?”夏牧炎站直身子,笑谓何复开道。
近月来,何复开里外奔走,替自己谋事,夏牧炎知他一直都紧绷着心思,不敢有片刻的松怠。
“呵呵,也好。”何复开自不会驳了王爷的好意,当即行到书案前,取过了这折《阴符经》,慢慢念道——
“天生天杀,道之理也。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三盗既宜,三才既安。故曰:食其时,百骸理;动其机,万化安。人知其神而神,不知其不神之所以神也。日月有数,大小有定,圣功生焉,神明出焉。其盗机也,天下莫能见,莫能知也。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轻命。”
......
“我这经帖也抄完了,你心可有静一些?”夏牧炎一边看着这折刚抄完的道家圣言,一边谓何复开道。
何复开苦笑着摇了摇头,答道:“于修生养性之术,只怕我是没天分。这等妙语,我既念完一遍,脑中却连半个字也记不得了。”
他心里记挂着王爷安排的事,脑中哪里还有半个角落放得下其他的东西?
“呵呵......你这性子啊,只怕是改不了了。”夏牧炎也不在意,轻声答着。
“等王爷登基了,我闲下来了或许可以好好琢磨琢磨这养性之学。”何复开似有意似无意地说着。
“飞鸟尽,良弓藏”,总好过“狡兔死,走狗烹”。他知自己涉局过深,生死不过在王爷的一念之间。
夏牧炎的脸色突然冷了下来,皱眉看着何复开,许久不语。
“王爷,我又说错话了。”何复开摇头苦笑道。他这一生,该有过的都已有过,自问已无缺憾,便是王爷真想让他死,何复开也甘之如饴。
士为知己者死,即便这种“知己”是为了“用己”。
“王爷大事既成,复开便算夙愿得偿。到时候带着老婆子、小妮子游遍江南,寻个景色优美处,听风凭雨,犁田种地,真乃人生乐极之事!呵呵......”
夏牧炎沉沉叹了一口气,一脸痛心道:“你自以为知我!”
“王爷,我们的人来报。这两日夏承炫、湛明道人都去过端王府,具体他们谈了些甚么便无从得知了。”何复开这会儿本是来报讯的,给夏牧炎念过经书,竟差点忘了正事,回神过来后急忙又报道。
“他们去端王府?不是说端王已油尽灯枯了么?难道是假的?”夏牧炎收起了适才的肃穆,笑着答道,“不妨事。便是他没病也不妨碍。这时候,他不会站出来的。也不敢站出来。”
皇子间的相杀篡位,历史上比比皆是。然,摄政篡位者,却亘古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