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杀林灵素,夺蟠龙棒,断左武王一臂(一万一千字大章)
这一刻,几乎京城中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向那个天空中一闪而过的黑影。
比起真正的太阳,其实这个人渺小得不能再渺小,可是当他跃至半空时,所有人都看到了他。
——并且只能看到他。
好似在这条人影身上,有着某种浩荡而恢弘的气魄,笼罩一切、饱含一切,更可将世间万物镇压。
然后,他也真的“镇”了下来!
轰轰轰轰轰!!!!
此际,徐行的身影已不像是烈日亦或是阳光。
他更像是一柄被天神怒掷而出的灿金神剑,快绝无伦、凌厉无匹,以一种堪称蛮横的凶猛姿态,正面击中殿前广场。
难以形容的巨大爆炸在原地产生,这一次撞击所造成的声势之大,响彻整个皇城,令所有人都听得无比清晰,只疑是天降雷霆、霹雳暴动。
广场中心猛然凹陷,四周铺设整齐的石料更是断裂破碎,向下坍塌陷落,更远处未遭受直接撞击的石板也开始剧烈翻腾。
震动荡开,令整座大殿的廊柱都颤抖不已,瓦片掉落,窗户更是在第一时间爆开。
阳光透过浓浓烟尘和飞溅碎石,流淌在此人轮廓分明、俊美如神的面容上,令他飞扬的眉眼间,平添一抹明锐寒光。
——果然是他!
看清那张脸相貌的刹那,赵烈虽是愤怒,心中仍是生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自从听说徐行近些天来的作为后,赵烈就意识到,自己迟早有一天要面对这位横空出世、战绩彪炳,有“天下第一实战派”之名,甚至隐约有“天下第一强人”之实的逍遥派掌门人。
可赵烈没有想到,这一战竟然会来得这样快。
赵烈更没想到,徐行竟然会在自己一生中最得意、最美妙的时候,用这种方式出场,夺尽他的风采,更破坏了他此生仅有的畅快感受!
念及此处,赵烈目视徐行,眼神倏然转冷。
他单足一顿,五柄神兵飞纵而来,悬停身后,宛如一面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又像是将地面传来的恐怖震劲给硬生生地拦住,
两股力量一交迸,立时直冲向上,轰爆了半个大殿的穹顶屋檐,殿外大门、廊柱亦是断裂坍塌,令阳光能够毫无保留地洒落进来。
两人之间也再不存任何阻碍,正式相对而立。
徐行落地之后,先是活动下身子,赵佶被钉在宫墙上的尸体后,他挑动眉头,遗憾道:
“下手这么快?”
徐行摇摇头,移开目光,落到赵烈脸上,负手卓立,饶有兴趣地问道:
“抢了我的猎物,怎么赔?”
他质问赵烈的时候,语气和态度都极为随便,脸上还带着一种跃跃欲试的表情。
显然,徐行没有真正把赵佶的命放在心上,只不过是随口找个由头挑衅而已。
杀了赵佶后,赵烈心中已有皇帝的自觉,如今见徐行这般无法无天、目中无人的狂徒做派,心中恶感大生。
赵烈虽是看不起赵佶这昏聩无能的天子,但也要承认此人仍是宗室弟子。
对赵烈来说,杀赵佶是乃是秉持大义,为赵家清理门户,但他却很难接受徐行这种草民,肆无忌惮地对大宋天子喊打喊杀。
——甚至是明火执仗地打上门来。
无君无父到这种地步,实乃赵烈生平仅见。
从徐行身上,赵烈甚至感受不到他对皇权有一星半点的敬畏恐惧。
这让前半生险些被皇权逼得家破人亡,后半生又汲汲营营追求帝位的赵烈,甚至感到了一种羞辱。
赵烈深吸一口气。
烈日遍照下,他的目中折射出奇强烈的慑人神光,炯炯光明,又无比深沉,似一条蛰伏万年的老龙,更挟一股如森寒刀锋的冷酷意味。
“徐踏法,你身为神侯府中人,竟敢冲击宫城重地,犯上作乱,是真以为朕不会杀人吗?”
听到这话,徐行只是奇怪地看了他几眼,露出了然表情,摇了摇头,嗤笑道:
“立场都已分明到这种地步,还要扯什么大义名分,说得自己好像逼不得已一样。”
他抬起头,用一种无比奇怪,好似看待某种珍稀异兽的目光,上下打量赵烈,叹息道:
“我看你是在宦海沉浮太久,浑身都给官味儿腌透了,到这个时候,还在打官腔,徒惹人笑。”
徐行发自真心地疑惑道:
“赵烈,你他娘的到底是不是练拳的,能不能爽快些?!”
赵烈听到这番直抒胸臆的痛斥,看着那个神情毫无阴霾的人,面皮忽地一抽,露出针扎般的表情。
只因这种正大光明、正道直行的气魄,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刺眼了。
赵烈其实从很小的时候起,就讨厌太阳。
只因他的体魄底子并不算好,幼年时在少林学武,打熬气力那段日子里,炽盛而热烈的大晴天对他来说,无异于一次酷刑。
虽然赵烈很快就凭借自己的绝世天资,入选达摩院,避免了纯粹的苦熬,但那段日子仍是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并且,除去肉体上的痛觉残留外,赵烈也是打心底里厌恶这种亮堂堂的感觉。
其实,自从赵烈明白自己的身世后,就始终以太祖血裔、贤王之后的出身为荣,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以太祖后人的身份,重夺皇位,傲立天地间。
可如今把持朝政的却是太宗赵光义一脉的后裔,他们对八贤王府更是严加监管,令赵烈难以用真实身份行走江湖。
对他这种渴望在阳光下叱咤风云,掌握天下权柄的堂堂男儿来说,这实在不能不说是一种痛苦。
其实,赵烈的母亲为他取名为“烈”,正是谐音“昭烈”。
昭烈帝素有高祖之风,其德昭昭,其行烈烈。
赵母取这个名字的意思也很简单,就是想让希望赵烈也有太祖之风,能够匡扶宋室,最好能够完成昭烈帝未能完成的梦想——再造江山。
自从暗中见过母亲一次,知道她老人家对自己的期待后,赵烈胸中那种渴望扬名立万,以堂堂正正之身,重造山河的心情也越发迫切。
可即便如此,赵烈仍是隐姓埋名。
只因他要大成大就,他要一鸣惊人。
如今天下局势纷乱,赵烈相信盯着八贤王府和少林的绝非唐门一家,若是提前暴露身份,固然能得一时快意,却一定不是最佳选择。
想笑到最后,就一定要忍到最后。
所以,他忍。
赵烈是个很清醒,也分得清轻重,辨得明取舍的人,他既然选择了这条霸业皇图,那其他一切都可以牺牲,都可以放在一边。
哪怕是自己的感受,也是一样。
不过忍这种事绝无限制、也绝没有尽头,忍了这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赵烈不知道,一个人若是和光同尘太久,就会变得一身都是尘,没有了光。
慢慢地,赵烈变了。
他不仅忍,他还狠,更不择手段。
原本追求正大光明的心,也变得深沉莫测。
所以,赵烈用玄慈的儿子要挟他,还在武林中暗地里培养出了“十三凶徒”、“四大皆凶”,以及唐门门主唐十五来搅乱江湖局势,为自己铲除异己,谋取私利。
在朝堂上,他扶植了还有凌落石这位“惊怖大将军”,又用纯粹武人的身份,拉拢了“叫天王”、“万人敌”这两个武功高绝的官场同僚,为日后的大计而积攒实力。
——蔡京虽然武功颇高,终究不是武人,他也永远做不到如赵烈一般,对武人平等视之,更给予武人最在乎的尊重。
所以,万人敌、叫天王叛了他。
比起风头、名气,赵烈要的是势力、实利。
他知道,自己要登临大位,就要扫除障碍。
扫除一切、所有、任何障碍。
所以,赵烈即便是在西夏战场牛刀小试,展露绝世武功,以军功封侯后,仍是韬光养晦,隐于暗处,默默积攒实力。
因为这样的处境,最有利于他观察清楚每一个人的性情,谁是他的障碍,谁是他的朋友。
也因为他早已熟悉了这样的处境。
赵烈也由此变得更讨厌阳光。
可今天不一样。
今天的赵烈,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因为他已经逐走了诸葛、斩杀了蔡京、打死了赵佶,皇位近在眼前,即将达成毕生所愿。
就连原本刺目、厌恶的阳光,在赵烈眼中都变得那么明亮、那么灿烂。
赵烈甚至感觉,这就是自己由暗转明的第一步,他也终于可以不用再伪装,而是能够由着本心,肆意展露自己的性情。
他也终于可以从幕后走到台前,迎接众臣子那或崇敬、或畏惧、或惊恐的目光,享受这种被人仰视、揣测的感觉。
可当赵烈看见徐行,听到徐行那番话的刹那,这种快意和满足就被撕得粉碎。
因为赵烈无法欺骗自己,他知道徐行说得很对,他也无比深刻地意识到一件事:
所谓由暗转明的想法,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
长达数十年的隐忍,早已将赵烈性情改变,他也早就成了习惯黑暗、不择手段之人,再回不去了。
就在这关头,漫天烟尘中,影影绰绰地显出许多人马,徐行更能感受到几股格外强悍的气息,正隐藏在人群中,对自己释放出浓烈杀气,只是引而不发、等待时机。
这其中的每一个人,至少都是比肩乔峰、巫行云,有资格与诸葛正我争锋的绝世强者。
就在赵烈孤身进入大殿前,绝灭王等五大绝世高手,就已携带各自的人马,将宫城内死忠于皇帝的侍卫清理干净,彻底控制了皇宫。
注意到徐行的到来后,这些高手虽也感到惊讶,但这种惊讶尚不能令他们丧失斗志,更何况,还有赵烈这个武功通天彻地的左武王坐镇?
所以,众高手们便带着人马在第一时间赶来,这个格外胆大包天的狂徒团团包围。
虽是身处十面埋伏中,徐行却丝毫不以为意,只是双手抱胸,昂首卓立,笑道:
“比人多势众?”
言语落定,徐行身后骤然腾起一条浓烈艳丽的神光,赤红如血,却没有丝毫腥臭气,反倒是令人一见便心神振奋,热血沸腾。
光芒散尽,一个枯瘦老僧已落于殿前广场。
他手里提着一柄熠熠生辉、晶莹剔透的血红剑器,正是诸葛正我从方应看手中缴获的“血河神剑”。
天绝的“屏风四扇门大法”本就和血河派“一气贯日月神功”有相同之处,再得血河神剑,可谓如虎添翼,能够补足如今固守有余,进取不足的缺陷。
赵烈看着天绝,面色一凝,沉声道:
“师父,你……”
在赵烈心中,自己这位师父一向是不问世事、潜心武学的纯粹求道者。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天绝居然会走出后山秘洞,来到开封碍自己的事。
赵烈更能察觉到,如今的天绝,已经产生了某种他所不知道的蜕变。
他还没开口,天绝已双手合十,淡然一语:
“玄慈已死,为少林,老和尚不得不来。”
言语间,两条雄壮大汉的身影,已掠空而来,划出一个巨大弧线,横跨重重宫墙,最后砸落殿前广场。
萧远山直视赵烈,双眼绿油油一片,森然肃杀,用大拇指缓缓抹过唇边,嘴角咧开,笑容狰狞,像是盯死猎物的孤狼,不将其抽筋扒皮吞进肚中,绝不罢休。
自手撕罗左右后,萧远山身上那股沉寂了三十年的凶悍杀气,流淌于血脉中的残酷意念,已被彻底唤醒,并且是喷薄欲出、不吐不快。
若是以往,为了妻儿子女,萧远山便会将这冲动克制,令这杀念停止,但今日这翻腾的冲动和杀念,将会成为他克敌制胜的最佳武器!
乔峰脸上却没有任何激烈的神情,只是平静,那平静中更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坚决。
——虽九死其犹未悔的坚决。
——也是必杀赵烈的坚决!
乔峰这一生中,还没有哪一次,如此渴望杀一个人,但无论是为父母,还是为丐帮兄弟、武林同道,他都绝不会放左武王活着离开此处!
又见一条霜冷长河横空,森寒凛冽,所过之处,气流凝结成晶莹冰晶,折射阳光,尽成七彩缤纷之色。
巫行云脚踏长河,莲步轻移,缓缓而来。
在场众人中,只有她与赵烈没有多少仇怨。
可是看到赵烈那副唯我独尊、睥睨天下的神情,巫行云就发自心底地感觉到不爽——只因这位“天山童姥”也是这般性情。
更何况,他还是李秋水那个贱人的姘头!
想到这里,巫行云周身寒气更盛。
其实,巫行云自从被徐行“灌顶”,成为逍遥派护法后,就已真心实意地认为,他的确是最好的掌门人选。
她也由此萌生了新的人生目标——要助徐行将逍遥派建立成四海九州第一显赫宗门,令她巫行云的牌位,日后也能耸立于新逍遥派的祖师堂。
奈何先前几次大战中,徐行等人动手实在太快,令鼓足了劲要建功立业的巫行云都找不到机会,今日这场大战,她自不会放过。
随着这些人的到来,隐藏于甲士之中的绝灭王、凄凉王等人,也是神容凝重,目光严肃,知道今日是遇上了大敌。
对方阵营中无论哪个,都是不逊色于他们几人的高手,那老和尚更是高深莫测,完全看不出真实战力究竟为何。
赵烈居高临下地俯瞰徐行众人,观察了一会儿后,他却忽地展颜一笑,鼓掌赞叹道:
“诸葛小果然没看错你,可他为何自己不来,莫非当真是已然重伤?
不过无论如何,朕都要感谢你,若不是你把这些乱臣贼子都聚在一起,朕日后要一个一个地清剿,还真得费些功夫。”
赵烈言语间,神态轻松,语气笃定,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强烈自信。
他又看向天绝,长长一叹,无比惋惜。
“师父,您实在是不该来的。
不过您放心,等您死后,朕也会留下少林,更为您在塔林中立一座最大、最高的浮屠塔,令后辈弟子瞻仰。”
面对赵烈这带着施舍意味的语气,天绝只是一笑,淡然道:
“塔林已经毁了,毁在老衲手里。”
只一句话,天绝就令赵烈明白自己的决心和意志,也让他明白,自己在少林的谋划,已然成空。
赵烈不再说话,只是又叹出一口气。
“可惜了。”
三字出口,赵烈挥挥手:
“登基的大喜日子里,有你们这些乱臣贼子的命做贺礼,也不算辱没了朕的身份。”
徐行也笑起来:
“似你这般狂人,徐某也是生平仅见,既然如此,还等什么了!”
言语落定,徐行脚步一迈,十尺雄躯拔地而起,右臂筋肉虬结鼓胀,好似一根根拧紧绞缠的精铁条,更释放出熔炉般的炽盛热力,以“神手大劈棺”的掌法,朝赵烈当头拍落。
赵烈身为燕赵的师父,自然认得出来徐行的掌法,他只把这举动当做挑衅,冷哼一声,右手一翻一转,内力鼓荡满袖,劲风呼啸。
五柄神兵中的紫金锤如蒙传召,滴溜溜一晃,落到手中,迎风便长,化作一柄锤头沉重,通体缭绕紫电雷光的巨锤,寸步不让地迎向徐行。
雷光炸裂激荡,金辉灿烂辉煌。
方才两人不动声色互拼之时,就已令整间宫殿晃晃悠悠、遥遥欲坠。如今正式交手后,余波比之先前何止大了数倍,这座雄伟恢弘的殿宇也开始了无可挽回地崩毁,彻底坍塌。
“嗯?”
一拼之下,徐行立时从那柄紫金锤中,感受到一股无比澎湃、无比暴烈的雷霆震劲,如浪涌潮卷,纵然以他的体魄,都感到掌心发麻,手腕、手肘也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
这种力量他很熟悉,正是雷门神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