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以秦武通向来稳重而谨慎的性情,是不会这么做的,毕竟也是历经沙场多年的将领,通过唐林岗守军遁逃的事实,他也能判断出,应该是苏定方、程名振……至少一方已经得手了,导致代州境内的突厥有遁逃之意,都不管正在赶来的突利可汗了。
但秦武通不甘心就这么放突利可汗北上,自从李怀仁复兴代州之后,前后三任代州总管,以李怀仁最有威望,以秦武通最为势弱。
如果仅仅如此也就罢了,但一个月前的惨白,雁门关的失守,代地残破,代州军险些全军覆没……事后很多人都用异样的视线去看秦武通。
早年李善以代州长史执掌代地,并没有忽视蔚州,甚至在飞狐径西侧谷口处修建营寨,之后的李药师将主要的精力放在朔州,修建十三寨堡,但也加固了飞狐径谷口处的营寨,分配兵力也没有忽略蔚州灵丘。
正是李药师调任延州道行军总管,突利可汗率军南下朔州,继任代州总管的秦武通两次从蔚州抽调兵力,加强雁门关防御。
所以,突厥出其不意的偷袭飞狐径,继而攻破灵丘,一路杀到代县……距离雁门关不到二十里处,秦武通的调兵遣将是要负最大的责任的。
当然了,当时领蔚州兵力的是韩国公庞玉……但庞玉都已经阵亡了。
所以,最大的锅只能是秦武通来背……而不是当时抵达雁门关时日不长的淮阳王李道玄。
李道玄本人倒是不这么看,但下面的薛万钧、薛万彻等将领官吏都是这么想的。
不过,秦武通并不莽撞,决定在唐林岗布防,将突厥堵在忻州境内,他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因为唐林岗的地势。
南界沙河,东临沱水,山丘林立,唐军两千步卒抢占要道,两侧山丘上更是居高临下,虽无战车遮蔽,但有大盾,再临时从山上砍伐大树放在前方作为遮挡……秦武通的判断是,短时间堵住突利可汗是没有问题的。
只要能挡得住,后方的魏嗣王必能破敌。
这时候就能看出信息的不匹配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如果李善知道苏定方、程名振得手,就不会让秦武通急赴唐林岗,而会选择放突厥北上,然后再抢占唐林岗,将突厥堵在忻代两州之间狭长的通道中了。
如果秦武通知道北侧正有胡演、曲四郎正率兵南下,那就回选择继续北上,双方合军,在原平县左右堵住突厥大军,那样的话就稳妥多了。
可惜在这个时代,信息的交流滞后是无法避免的。
其实,最为痛恨这一点是还是突利可汗,如果知道唐军抢占雁门关,他肯定会率五千王帐兵不管不顾狂奔北上。
呃,被苏定方击溃的突厥残卒也有往南逃的,阿史那·结社率就是如此知晓雁门关战事……但人人都想着逃命,谁有哪个工夫去通知突利可汗啊。
所以,在得知唐军抢占唐林岗后,突利可汗的额头上泌出了大滴大滴的汗珠。
虽然还不能由此判断代州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有两点是肯定的。
其一,阿史那·结社率逃了,不然唐林岗的守军不会遁走。
其二,李怀仁的目标是自己。
难道他想杀了我吗?
突利可汗阴着脸回头遥遥眺望还跟着的唐军,驱马向北,一路驰到最前方。
片刻之后,突利可汗猛地拔出了弯刀。
没有其他选择了,不能攻破唐林岗,所有人都只有一个下场。
或许李怀仁还会放归自己……但自己还有脸回去与都布可汗争夺汗位吗?
黑压压的突厥骑兵如同洪流一般,在雪地里狂驰向北,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震得山丘上的松树都在震动。
第一千四百二十一章 血战(中)
对于秦武通来说,他要通过这一战洗刷身上的耻辱,麾下急行数十里的士卒中,也有不少代州军残卒,他们更希望洗刷身上的耻辱。
但对于突厥人来说,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不能杀出一条血路,那就是死。
虽然有沙河作为依托,但此时天气已寒,河面已经冻住了,大量的突厥人驰马狂冲,居高临下的秦武通看得清楚,至少有四五处河面冻冰被踏破,突厥人狼狈的摔落,被冰寒入骨的河水包裹。
但后续的突厥人却不管不顾,只是绕过破裂处,从其他地方,从任何地方放马狂驰而来。
秦武通面色严峻,知道自己小瞧了突厥人的战意……从并州对峙一直到现在,此刻突厥人才有真正的战意,杀出一条血路的战意。
冲在最前面的突厥骑兵还有心思驱使战马来个高难度的跳跃动作,跳过被唐军横着挡路的树干,同时手中还不忘搭弓放箭。
但后续赶来的突厥骑兵压根就不管,只顾着狂驰,在数以百计的骑兵的冲击下,巨大的树干居然被撞得碎成几段,虽然也有不少突厥人狼狈的坠地,被无数马蹄踩踏而亡。
“放箭!”
“放箭!”
唐军阵内,大小军头纷纷高呼,大量的羽箭扑面而来,将最前方的数百突厥骑兵包裹在内。
但似乎只是将漫长而汹涌的洪流的浪头吞噬,后续的洪流依旧涌来,以更加凶猛的姿势滚滚而来。
“大盾顶好了,顶住!”
“后面的放箭,放箭!”
“长矛手上前,蠢货,顶在地上!”
秦武通咬着牙亲自拿着长矛站在前方,矛端插在地上,矛头斜斜向上,整个身子附在矛身。
近了,近了,算不上雄壮但连人带马也有几百斤重的冲击力,狠狠的撞在了大盾上。
顶在最前面的唐军士卒有的被撞得往后飞起,甚至挂在了后方长矛手的矛头上,有的被撞得在地上翻滚,胸膛被撞得塌陷,口中满是鲜血。
后方补上来的突厥骑兵继续冲锋,唐军前阵的盾牌已经有了缺口。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