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朔州近两万的代州军,李道玄不得不做出这个痛苦的决定,他需要带着尽量多的兵力南下,拱手让出雁门关。
这一夜,代州的西南部陷入一片兵荒马乱之中,李道玄留下薛万钧暂时把守雁门关,亲自率三千骑兵与薛万彻对峙近五千胡骑,代州总管秦武通、录事参军事李义琰组织步卒南下,同时还要尽量的运走粮草、军械,甚至还要疏散民众。
突利可汗已经赶到了距离雁门关不远之处,原因很简单,斥候回报,雁门关大火……李道玄不得不将雁门关的粮草一把火烧了,以免资敌。
虽然惋惜,但突利可汗知道,自己成功了,攻克了这座自从李怀仁抵达代地之后再也没能攻克的雁门关。
此时此刻,略摸与代州在一条线上,但距离千里之遥的灵州,张仲坚站在黄河边,看着船只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做出这个冒险的决定,他不知道这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但有一点他能肯定,不管怎么做,至少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强。
而距离鸣沙大营十里外的突厥大营内,阿史那·社尔正面色阴沉的看着手中的这封信,只寥寥几行字让他深陷狐疑之中,他怀疑这是那位自己恨之入骨的故人的试探手段,但又觉得可能是李善的政敌的手段。
良久之后,阿史那·社尔面色变得坚定起来,“黄门侍郎崔明干……驸马都尉乔师望……来人,唤执失思力来!”
第一千二百三十九章 局势(上)
九月二十三日,清晨,李善难得的起的很晚,用完造反的崔十一娘都在张氏、侍女的陪同下出去兜了一圈回来,李善还没有醒。
“别吵他。”崔十一娘小声说:“昨晚很迟才回来。”
张氏挥手让侍女退下,压低声音问:“去了周氏那边?”
张氏这个当娘的不在乎李善宠爱小蛮,但对周氏略为有些忌惮……说不上什么威胁,但毕竟周氏的二兄周舫如今也爵封县候。
崔十一娘翻了个白眼,“在书房待到很晚,回来之后也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出了什么事……”
张氏的话刚出口,外间就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墨香匆匆忙忙的疾步而来,看了眼内室,“娘子,宫中来人,急召阿郎觐见。”
崔十一娘慢条斯理的打量着墨香,问清楚来的人是殿中监苏制,这才点点头让侍女去唤醒李善,在这种关键时刻,李善其实是不应该随意出日月潭的,但无奈军国大事,陛下除了秦王之外,最信任的就是郎君了。
脸没洗牙没刷的李善到了前院,睡眼朦胧但警觉的抓住苏制的胳膊,“说。”
苏制压低声音,“河北战报刚刚入京,突厥破幽州、易州。”
李善懵逼了,一直到了两仪殿还有些懵逼,突厥真的选择河北为突破口?
“怀仁来了。”李渊示意宫人将奏报递过去。
李善迅速浏览了一遍,突厥九月二十一日破幽州,幽州都督庐江郡王李瑗孤身逃遁,突厥并没有南下,而是西向入易州,驻守瀛洲的程名振立即遣派信使入京奏报……突厥明显是冲着飞狐陉去的。
李善脸颊上的肉抖了抖,忍不住转头看了眼裴世矩,后者脸上的皱纹,比“阿婆”李渊都要多了,这货居然猜对了,特么是乌鸦嘴吧!
殿内一片寂静,李渊深深惋惜于没有提前预备,也惋惜于裴世矩劝诫的太迟了……但这明显怪不到裴世矩身上,在李渊看来,这位名臣也是因为突利可汗、颉利可汗在灵州、朔州两地盘桓不去而起疑的。
早上刚刚听了凌敬奏报的李世民用力揉着眉心,其实他与李善有着共同的判断,觉得陇右道那边可能会生变,但没想到裴世矩说对了,突利可汗真的选择了飞狐陉。
李善脑子有些乱,想说些什么,但又说不了什么。
殿内的众人,哪个都是聪明人,即使是不通军略之道的陈叔达,以及屡战屡败的裴寂也心里有数,突厥攻入易州,十成十是偷袭飞狐陉。
程名振遣派信使入京,走的是井陉,也就是从并州入河东的,信使急行入京,但也通报了并州总管府……如果突厥没有得手的话还好说,如果得手的话,此刻的代州局势就不好说了。
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不管发生了什么,长安这边无能为力……实际上大部分人都判断,八成今日还有一封奏报,可能是并州总管任城王李道宗,也有可能是淮阳王李道玄。
所以,大家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等待。
至于追责,易州总管桑显和败北,庐江郡王李瑗逃遁,这些都要以后再说,反正这两人……前者没什么派系,没人替其撑腰,后者长期依附东宫,现在李建成哪里还会去管他!
殿内的气氛略有些凝滞,李渊将李世民唤到身边低声商量着什么,其他的宰辅也在三三两两的商量着什么,李善慢慢踱到了裴世矩身边。
“不会是裴公手笔吧?”
“自然不是!”裴世矩目光如电的直视李善,“当年足下马邑招抚苑君璋,老夫可没在雁门关做手脚!”
“这倒是,只是遣派人手去了云州,使突厥坏招抚事。”李善微微点头,“河东毕竟是裴公乡梓之地。”
顿了顿后,李善却继续道:“但闻喜位于绛州,距离代地颇远。”
李善压根就不信裴世矩的解释,当年裴世矩没有在雁门关做手脚,那是因为自己留了后手,让淮阳王李道玄这位生死之交亲自驻守雁门关,而裴世矩派去云州的是代县势族子弟,他们不会也不敢引突厥破雁门,使乡梓受损。
闻喜距离代地太远了,几乎是一个最南,一个最北了,更何况绛州前面还有并州顶着呢,突厥兵锋抵达闻喜的可能性不大。
裴世矩盯着李善,微微摇头,“确非老夫手笔。”
“若是突厥破飞狐陉,雁门关必破,若是淮阳王处事不当,代州军十不存一,突利可汗携大军南下,并州难抵。”
“怀仁之前不是尽述突厥此番来犯,非是为劫掠财物人口,而另有深意吗?”
“所以,突利可汗很可能不会坐镇忻州,使偏师劫掠地方,而是会猛攻并州,窥探关内。”
李善眉头微蹙,不得不承认,裴世矩的说法是站得住脚的,与原时空不同,这一世的唐军因为李善的出现提前收复马邑,代州军数破突厥被视为天下强军,这改变了唐军在河东的长期战略,不再以并州为核心,而是将战线推到雁门关之外。
这也直接导致了一个结果,随着灵州军两次大败,以及延州道行军总管府的成立,关内道以及代地数度从并州抽调兵力、将校,就连李道宗麾下最得力的骑兵总管张宝相都被调去延州了。
如果突利可汗攻破雁门关之后,大举南下,任城王李道宗能不能扛得住,这是一个疑问……虽然这位宗室名将是以谨慎、善守闻名的。
这样的话,虽然闻喜与并州还隔着两个州府,但也难保完全……裴世矩这种视家族利益高于国家利益的世家子弟,是不会做这种蠢事的。
李善有些麻爪了,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如果李道宗真的扛不住,等于意味着整个河东道都会沦陷……说不准比武德二年宋金刚席卷河东那次更危险。
并没有等待太久,大半个时辰后,满头大汗的信使抵达了朱雀门。
李渊看着快步而来的黄门侍郎薛元超,暗暗咬牙,不少人都微微垂头,大家都心里有数,没有奏折那才是好消息,如果有奏折迅速递交入京,那一定是坏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