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想造反吗?!
薛万彻是你结拜兄弟,但毕竟是东宫太子的心腹,但段德操、胡演都是你旧部……而且还都是兵败之后得你重用才能重振旗鼓的,让谁来看,后两人都是你李怀仁的嫡系。
在这个时代,一场大捷,主帅与部将之间的关系……有点类似明清科考的主考官、同考官与进士之间的关系,主帅因为大捷而名望愈重,部将因为大捷而受赏升迁。
这也是李世民在军中威望无与伦比的关键,但凡是有些能耐的,基本上都曾经在他麾下,李善也是如此,张士贵、段志玄这些曾经跟着秦王南征北战的还好,但薛万彻这种,其实是很难消除掉身上李善赋予的痕迹的。
而裴世矩已经差不多猜到了李善的意图,暗暗咬了咬牙,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触……这货真的和高颎不一样,太油滑了,如果这不是陛下暗中授意的话,这和稀泥的水平堪称一绝。
唐俭沉声问道:“魏王殿下,胡演调银州刺史,那宁州刺史?”
“阳城县公韦云起。”李善干脆利索道:“韦公曾大败契丹,他日或有用武之地,只是不宜出绥州、延州、银州等地。”
适才在角落处,李善听李孝恭介绍韦云起时候说起,窦轨之前出任益州道行台左仆射多年,与兵部尚书韦云起不合,前者欲征伐僚人立功,而韦云起坚持不同意,后来窦轨还上奏弹劾韦云起私通叛贼……总而言之,两个人都已经撕破脸了。
如今窦轨出任延州道行军总管,延州、银州、绥州都在其管辖范围之内,韦云起自然不合适去,调到宁州倒是合适。
其实在历史上,窦轨没有调回长安,而是一直在益州,玄武门之变的消息传来,窦轨第一时间扣押韦云起,以其依附东宫欲举兵叛乱为由斩杀……这个理由其实有点扯淡,在益州造反有个毛用啊。
裴寂笑着点头赞同,“酂国公性情刚烈,偏偏阳城县公更是刚烈,当年在文帝御前,直责建安郡公。”
陈叔达知道李善这是弄不清楚这些名号,低声解释了几句,韦云起早年在隋文帝杨坚面前指责建安郡公柳述强横豪奢,少有历事却手握重权,杨坚评价韦云起此言为药石。
要知道柳述出身河东三望族之一的解县柳氏,妻子是隋文帝杨坚的女儿兰陵公主,父亲是时任宰辅的名臣柳机,韦云起怼起来一点犹豫都没有。
李善心想,不会又是个刘世让吧?
“陇州长史兼检校总管杨则,通军略,晓兵法,兼有理政之能。”李善继续道:“宜平调绥州刺史。”
李善有些抱歉,陇州是上州,长史的品级不低,如果绥州是个下州,刺史都未必有陇州长史的品级高。
“平棘县公李孟尝,天台山护佑陛下,劳苦功高,宜出陇州总管。”
最后句话让唐俭精神一震,看来秦王殿下没有全然看错啊。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我做主(下)
等李善噼里啪啦的说完,裴寂取过一旁文吏写下的名单在心里思索,薛万彻、韦云起、杨文干,李孟尝、郭孝恪、张士贵,也不算吃亏。
封伦、唐俭、李孝恭几人都不吭声,陈叔达忍不住转头盯着李善,你举荐的这些人实在是有点……
胡演、段德操都是你的嫡系旧部,杨则也勉强算是你的旧部,薛万彻与你是义结金兰的兄弟,李孟尝是你的连襟……这货娶得也是清河崔氏大房嫡女,是崔九娘,与崔十一娘关系极好。
除了个韦云起,都和你扯得上关系,如果不是与李善相识多年,如果不是知道苏定方已然卸任灵州道行军总管了,陈叔达都要开口训责一句太过跋扈了。
“那就送去吧。”裴世矩抬手道:“陛下该等得急了。”
等吏部侍郎匆匆而去之后,众人这才渐渐回过味来,封伦悄悄打量着李善,如此安置倒也罢了,但心思转的这么快,而且揣测上意如此准确……放在十几年前,在隋炀帝身边必然不让虞世基。
虞世基是当年隋炀帝在江都时期最著名的奸臣。
裴世矩则是在心里腹诽,看看你做的事,那日居然有脸说我是佞臣呢!
李善举荐的这些人,总的来说还是在和稀泥,李孟尝是秦王府大将,薛万彻、韦云起依附东宫,灵州总管郭孝恪是秦王心腹,但关键是其他的几个州府,他举荐的看似都是自己的旧部,但实际上这些人都没有掺和到夺嫡之争,而是持身中立。
也就是说,可以将胡演、杨则、段德操视为李善的旧部,但这些人更是李渊的嫡系,都是跟着他晋阳起兵时候就在身侧的老人。
李渊将议事权下放,又特地点出了李善,无非就是想看到这一幕……使两个儿子能够达到平衡,同时增强自己嫡系的势力。
果然,也是一刻钟后,吏部侍郎疾步回来,将那份名单交给了封伦,“陛下命中书拟诏。”
都直接拟诏了……李孝恭看李善的眼神颇为诡异,他想起了半年前长安坊间流传的那些流言,李善真的与陛下没有关系?
出了尚书省,承天门大街上都看不到人,早就已经放衙了,李善在朱雀门翻身上马,快马加鞭出了城,赶在天黑之前回了庄子。
“韦云起?”凌敬有些意外,“你问他作甚?”
“此人依附东宫?”李善眨眨眼,“益州道行台兵部尚书,这应该是东宫在益州行台不多的人手了,殿下没有提过吗?”
“没有。”凌敬摇摇头,“不过此人与窦轨有隙,窦轨曾言,他日必斩其头颅。”
李善探出手,手指不自觉的抠着下嘴唇干裂的皮,喃喃道:“此人真的依附东宫吗?”
“今日到底如何了?”凌敬懒得去管韦云起,“原州可有变动?夏州呢?”
李善干笑了几声,在凌敬的催促下,将事情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听得凌敬瞠目结舌……包括胡演、杨则的调任,小半个关内道都被李善指手画脚。
“只要张士贵不失原州刺史就好,薛万彻出任夏州总管也算合适。”凌敬不用翻地图,慢慢盘算了会儿道:“灵州郭孝恪,原州张武安,陇州李孟尝,倒是连成一片。”
“宁州与陇州之间隔着泾州,泾州刺史钱九陇乃是陛下嫡系,不过在秦王麾下多年,韦云起虽堪称名将,但也无能为力。”
“韦云起未必是东宫的人。”李善若有所思的再次强调,“窦轨向来中立,随小侄出征,在军中与东宫、秦王府两方将领……相处算不上融洽,但也不会起无谓是非。”
凌敬想了会儿,“怀仁的意思,窦轨与韦云起有深仇大恨,所以后者未必会是东宫门下?”
“嗯,而且京兆韦氏……有韦挺在,有韦云起两个堂弟,别忘了还有太子家令韦庆嗣。”李善笑道:“陇西李氏丹阳一房,兄弟三人分侍三主……韦云起武德元年就去了益州,实在没有投入东宫门下的必要。”
“的确如此。”凌敬沉吟良久后笑道:“怀仁今日倒是心思转的快,挑出了段德操、胡演。”
“当日在御前就提及了段德操。”李善哼了声,他觉得李渊主要的目标就是段德操,希望这位嫡系能够复任延州总管,但毕竟段德操兵败灵州,复任延州总管是容易被人挑出毛病的。
说白了,李渊是既不希望这些位置落在东宫一脉,或许是因为对太子的厌弃,但李善考虑更多是出于李渊对突厥来袭的担忧,毕竟去年在灵州两场大败让李渊对东宫极为失望。
但李渊又不想自己与东宫的矛盾被挑明,甚至激化,所以也不可能公然站台秦王这一边,或许也不想站台,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来暗示李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