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四首。”人群中张文瓘小声嘀咕了句。
“为什么四首?”
“咦,思谊兄也来了!”张文瓘有些惊讶。
杨思谊瞪了眼,“出发也不招呼声,众人都在东园赏景。”
杨思谊身后跟着陈玄德、温挺几人,都是当日在平康坊遇见的,不过房遗直、长孙冲、高履行那些秦王府子弟都被凌敬、房遗直等人扣住了。
一旁的李昭德向陈玄德解释道:“去岁泾州大捷后,崔公抚慰大军,对了,还是玄德父亲领总的。”
陈玄德想起来了,“对对,父亲提及,当日怀仁说了,要成诗三首,回京后送清河县公品鉴。”
众人还在议论纷纷,李善抬头看着二楼,笑着上前几步,行礼道:“推敲年许,只成诗两首。”
“只有两首?”崔氏瞪着乌溜溜的眼珠,“那就难办了!”
崔信更是眉头大皱,“只有两首?!”
几个傧相脸色也古怪起来了,一般来说成婚当日,是有两首诗的,除了催妆诗,还有一首却扇诗……换句话说,如果崔信不满意的话,李善都没有顶替品了,而且话都放出来了。
杨思谊瞄了眼李善脸上的笑意,放声道:“怀仁推敲年许,必能传世,一首足矣。”
崔信冷笑着盯着李善,来吧,看我怎么挑毛病,端庄那就是无貌,貌美那就是无品,实在不行还能强行挑挑平仄……
对于老丈人的心思,李善哪里不清楚啊,看向崔信的眼神中夹杂着些许好笑和促狭,这首诗,你还真没脸说不好,还真没脸挑毛病,不然丢的可不是我的脸,而是你的脸,甚至是清河崔氏的颜面。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只听了两句,人群立即寂静无声,崔信脸色大变,知道不好了,第一句以巧妙的手法尽述容貌,以云为裳,以花为貌,令人神往。
第二句更是切时切题,深春时分,春风吹拂,而所谓的槛即能解释为这座小楼,也能解释为小楼下这些不解风情拦着路的人。
露华浓指的是露水,黄昏时分正是露水凝结的时候。
李善的眼神都有些怜悯了,诗仙的诗多了,但论写美人,这首诗能当之无愧的排在首位……毕竟是历史上吹捧四大美人之一杨玉环的。
李善也是犹豫了许久才决定用这首的……毕竟之前薅老李的羊毛薅的有点多。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这下子更没人吭声了,在场的不管男女都是世家出身,都听得懂这两句的典故,“群玉山”与“瑶台”都是西王母居所,用暗示的手法点出今日或见或逢的要么是群玉山头的天仙,要么是瑶台殿前月光照耀下的神女。
片刻之后,陈玄德喃喃道:“的确一首足矣,一首足矣。”
崔信嘴唇微启,想说些什么,但挑毛病……一时间都不知道从哪儿挑起。
“一色素淡,却有花容人面之感。”一位年岁较大的老者捋须叹道:“如此催妆,何槛不可迈?”
杨思谊啧啧道:“先有《爱莲说》,再有催妆诗,千百年后,当为典故为人传颂。”
在场众人,男的还好说,女眷大都神色有些复杂,这是能写入史书留于后世的传奇啊。
崔信脸色就更复杂了,今天两道槛,第一道这货居然举着盾牌来,第二道拿出了一首让包括自己在内所有人都无话可说的传世之作。
崔信甚至都听见身后有人嘀咕了……以后谁再要娶清河崔氏女,今天这一幕肯定是要被反复提起的,还能有比这首更好的催妆诗吗?
看丈夫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儿,后面的张氏再也忍不住了,先是用力咳嗽几声,最后上去一把将崔信拉到边上了……难道你还不满意,让人家再做一首比这儿更好的?
被拉开的崔信回过神来,正好与李善的视线撞了撞……后者差点要笑场了,崔信羞怒交加啊。
六个傧相与杨思谊等人开始放声高呼,“催出来,催出来。”
一身大红盖着红盖头的崔十一娘,在七八个少妇的簇拥下缓步下楼,盈盈拜倒在父亲崔信、母亲张氏身前。
从哇哇哭闹的婴儿,到粉雕玉琢的小模样,再到今日出阁,崔信眼神复杂,“往之女家,以顺为正,无忘肃恭……”
只说了这两句,崔信突然哽咽到都不能开口了,旁观的众人也不奇怪,都是姻亲,都知道崔信最是宠爱十一娘,相比起来,两个儿子简直就是捡来的。
李善虽然忍不住又腹诽几句,但也不禁感慨,宠女狂魔啊……但你再怎么舍不得,小白菜都长大了,总是要送给猪啃的。
耽搁了好一会儿,直到天色都有些黑了,崔信才依依不舍的转过身子让开道路,甚至都背过身子不忍相看。
温邦在心里算了算,“来得及。”
李昭德嘀咕道:“到现在嫁妆还没送完呢。”
檀香木寿禄福三翁,各式的金银锡器、绫罗绸缎,大到樟木雕花箱子。小到梳头用的黄杨木、湘妃竹、蜀竹做的梳子……无不尽善尽美,还有大量的田地、仆役都是看不到的。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礼成
魏王府邸的这场婚礼,登门的宾客极多,也极为繁杂,更带着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氛围,这种氛围来源于因为平民百姓与上品世家同出一地的古怪。
从某种角度来说,只有穿越者的婚礼,才会出现这样的境况,在还没有“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时代,门阀世家与平民百姓之间的鸿沟是后人难以想象的。
而今天,虽然太子、秦王没有到场,但太子的嫡次子安陆郡王李承道是来了的,因为太子的嫡长子早夭,所以李承道是实际上的嫡长子,陪着他的是太子心腹尔朱焕。
秦王的嫡长子中山郡王李承乾也来了,陪着他的是长孙无忌。
宗室外戚中多有登门者,除了交好的窦诞之外,宗正卿赵郡王李孝恭、邳国公长孙顺德、刚刚回京的邓国公窦琎也都到场。
门阀世家来的就多了,不管是依附东宫还是秦王一脉,基本上与李善略有交情的都到了,即使因为远在灵州、代州的那些旧部,也都有家人登门庆贺,比如段志玄的父亲益都县公段偃师就来了……这位可以说是如今李渊身边最受信重的老人了。
可以说,长安城内,十之五六的膏华,都在魏王府邸,而角落处那些神态恭敬而拘谨,穿着干净而并不华美衣裳的宾客,显得有些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