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的直接一点,李靖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有一个人心里有数,那个人是跟着李靖而来的代州别驾张公瑾。
张公瑾脸颊动了动,他刚才已经问过同为天策府属官的张士贵、薛万均,邯郸王在半个时辰前就已经下令不得越长城追击败军了……还说这些话,摆明了就是在玩李靖啊。
李靖的脸颊……好吧,也就是他控制力强,不然整张脸扭曲的都没法看了,他听得清清楚楚。
若诸位有意,可随其进击,可没有提到他自己……意思很明显,你李药师要继续进军,我李怀仁是绝对不奉陪的。
若是李善不肯,而自己领军踏入草原,万一吃个败仗,那自己就不是沾光不沾光了,到时候黑锅铁铁是自己来背。
好吧,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又紧张起来,李靖面色铁青,倒是李善显得风轻云淡起来,这次出来打圆场的是张宝相,咳嗽几声后询问是否就在这儿安营扎寨。
这也是废话,下面的唐军士卒已经用刀逼着那些突厥俘虏在搭建营帐了,李善冷笑几声,在一旁的大石上坐下,而李靖悄无声息的往远处走去,其余将校一哄而散……这次连张公瑾都没跟着去。
身边只有李楷,李善在心里盘算了好一会儿后,直截了当的开口,“记得永康县公曾在秦王麾下?”
“的确如此。”李楷低声道:“不过时日不长,未有领军之机,武德四年圣人下诏,三伯父转为荆湘道行军长史,奉命攻略西南。”
“那他与……”
李善的追问影影绰绰,但落在李楷耳朵里一目了然,后者摇头道:“三伯父为圣人简拔而起,向来不被视为秦王一脉。”
李善沉默下来了,李楷所说的都是公开的信息,从形势上分析,陇西李氏丹阳房子弟分侍李渊、东宫、齐王、秦王,以保证门楣不坠,这是符合逻辑的,就如同薛万彻、薛万均分别投入东宫、天策府一般,事实上这两位还有个大哥薛万淑,当年是王世充麾下大将。
但李善心里有着怀疑,李靖到底持有什么样的政治立场?
虽然看起来是李渊的纯臣,而且略略偏向东宫,但要知道李世民登基之后,李靖能得到那样的重用……当年天策府中多少名将,最终覆灭dtz一战,却选择李靖作为主将。
而且考虑到之后李靖能够善终,这让人很难相信他和李世民没有一丁点儿的瓜葛。
这几日,李善一直在考虑如何和李靖相处,以及如何与陇西李氏丹阳房相处的问题。
毫无疑问,交情是摆在那儿的,说的更露骨一点,李善名声鹊起得到了丹阳房的大力襄助,这层关系是不能断的……否则李善的名声必然会受损。
但李善对李靖的恨意……这一辈子都不会散去,针对李靖个人撕破脸,这是可以的,但接下来李善需要退一步。
李靖、张公瑾、张士贵能考虑到的,身为穿越者的李善也最终能看破,虽然他对此有着浓厚的兴趣,但他也知道,论军事能力,自己是排不上号的……代州总管这个位置,李善并不打算去抢。
这是对丹阳房的让步,而不是对李靖的让步。
“马引交回朝中,此事某会面禀陛下。”李善轻声道:“霞市其余事务均由德谋兄做主,不过分润可不能少了小弟那一份。”
李楷呆了呆,前一句话让他有些大失所望,但后一句话让他明白过来了。
论要地,代州之重在于雁门关,但论其他,代州核心在于霞市。
如今的霞市的影响力体现在三个方面,其一是商业中心,更是商路出塞的起点,其二是马引,其三是粮草储备。
马引事归于朝中,本就在计划之中,另两点还在,霞市的影响力就不会大幅度减弱,甚至就算马引归朝,但依旧要在霞市过一道手。
更重要的是李善提及会面禀陛下,这是他影影绰绰的向李楷保证,此战之后,他会回朝,对代州总管没有兴趣。
李善瞄了眼李楷,自己投入秦王麾下这件事,除了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凌敬、苏定方、马周之外,可能只有李客师、李楷父子知情。
甚至他们知道的比大部分人都多,都清楚,甚至还知道李善的身世。
从某种角度来说,李善和陇西李氏丹阳房已经是掰扯不开了,如果关系破裂,对方随便放点风声出来,李善都承受不住。
最简单的,一旦李善死死咬住李靖,甚至抢下了代州总管,和李靖结下死仇,陇西李氏丹阳房必然与李善决裂……这一代丹阳房子弟,李靖是成就最高的那个。
到时候或者是李客师,或者是从李客师那知晓内情的李靖,放出消息……李善是李德武之子,甚至是李善投入秦王麾下,到时候东宫会怎么想?
太子李建成会做什么?
被戳穿面目后的裴世矩会做什么?
圣人李渊会怎么想?
李善一直小心谨慎的维系着自己持身中立的形象,这也是后期他分量大大加重之后,得圣人李渊看重的一大原因。
所以,和李靖撕破脸是可以的,但要注意分寸,把握尺度,不能与陇西李氏丹阳房闹掰了……还好,如今身边还有个李德谋。
“此战颉利大败,威望大减,突利可汗必有动作。”李善继续交代道:“商队出塞,决不许携带铁器,盐、酒可以加量,但粮食、布匹需要减少。”
“不错。”李楷点头道:“不能让突利可汗实力大涨……突厥内乱若平,不管是颉利还是突利……对大唐都不是好事。”
“此番大战,其实颇有些巧合。”李善疲惫的低声道:“尚不是大战之际,还需要再等等。”
李楷正要说什么,下面的薛万彻不知道在和谁吵架,闹的周围一片喧哗。
第六百四十九章 小手段
喧闹声越来越大,此时已是黄昏,营帐已经搭建好了,士卒们正在埋锅造饭,这些还是昨日在一个镇子掳来的。
李善听了片刻,踱下山丘,声音冰寒,“数清楚了?”
“两千四百余人?”
“是。”薛万彻双目赤红,面目狰狞。
“殿下,殿下!”张公瑾嘴角都在抽搐,“此为俘虏,非为尸首!”
李楷也在一旁低声劝道:“怀仁,杀俘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