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也知道李道玄是好意……但这份好意,他是真的承受不起。
都已经武德六年了,如果没记错,差不多三年之后就是玄武门之变……如果那时候平阳公主执掌北衙禁军,自己暗中和李世民合谋吗?
如果成功了还好,如果失败了……李善都不敢想!
那边侍女前来相召,李善去了内院,心里还在盘算……太子李建成自以为是举荐有功,却不知道自己恨不得一刀剁死这货!
李道玄是好意,却险些让自己跌入火坑……待会儿一定要抢在前面告辞。
李世民到底怎么想……李善一头雾水,以穿越者的预见性来看,似乎是提前在平阳公主手下掺沙子。
但此时的李世民已经有武力宫变夺位的念头了吗?
可能性并不大……如今的李世民的处境比原时空要好得多。
而且平阳公主很可能执掌北衙禁军……李善能看得到这点,其他人未必能看得到。
还有坊间的传闻是怎么回事……李善在心里暗骂,都好几个月了,突然传的沸沸扬扬,矛头直指向自己,难道除了杜淹、王仁佑之外,自己还有仇家?
走入内室,李善向这对夫妻行礼的时候,有着和平阳公主同样的感慨……如今的长安城,水太深了啊!
“今日查验,公主已然大致康复。”李善干脆利索的说:“休养诸事,太医署医者更擅,在下离家月余……”
平阳公主向丈夫投去一个,你看他果然要走的眼神。
柴绍眨眨眼,“某实在不放心太医署……”
“离家日久,挂念寡母。”
李善简单的回答颇为犀利,堵得柴绍没话说……人家孝母,难道你要挡着吗?
再行了一礼,李善正要离开,平阳公主突然开口问道:“当日,为何拔刀攻入馆陶县衙?”
李善微微抬头,定睛打量着平阳公主,半响后才回答道:“抢回欲谷设。”
“馆陶城数十里外,突厥数千轻骑追逐,魏州总管田留安设伏,在下令亲卫将欲谷设送回馆陶。”
“后数万突厥骑兵在馆陶城下合围,在下与突厥首领议定换人,回城后得知……”
李善轻声慢语,“当日在下博与道玄兄交好,后离城南下,道玄兄遣派精锐护送。”
平阳公主、柴绍这对夫妻都非常人,立即听懂了这句话……史万宝扣住了欲谷设,不好说会将其作为筹码做些什么,但绝不会换回李道玄。
平阳公主轻叹一声,说到底还是因为夺嫡……平心而论,她也知道,相比起来,二弟更为了得。
但大哥身为嫡长子,名正言顺……而且二弟征伐天下,军功盖世,在政事上未必改的过大哥。
夺嫡,已经不仅仅局限于长安了,也不仅仅局限于朝中,已经渗入社会各个阶层……平阳公主也看得出来,这些日子,登门造访的女眷中,大都是有偏向的。
柴绍在心里琢磨了下,“你是这一科进士榜首,听闻尚未赴吏部选试?”
李善嘴角扯了扯,点头道:“母亲定居长安城外,在下不愿远赴。”
这句话一出,平阳公主、柴绍都有点摸不清头脑,只能确定……李善觉得他去选试,很可能被派到江南、巴蜀、岭南。
平阳公主对朝中局势并不算十分清楚,柴绍却久居长安,立即响起,吏部尚书封伦兼任天策府司马……但秦王妃几次来探望,对李善态度都相当不错啊。
抛去这些杂念,柴绍郑重其事问道:“平阳幕府,长史出缺多年,怀仁虽初初入仕,品级未及,但若相求陛下,理应不难。”
李善神色淡漠,“在下于山东设伤兵营,活人多矣,自岭南学医至今,身份贵重者,无出公主之右,但在医者心目中,并无甚差别。”
要是凌敬在这儿,肯定吐李善一脸的口水,就算是性情稳重的苏定方,只怕也要嘴角抽搐……在你心目中,伤患者无甚差别,你怎么有脸说这种话?!
不说那日救苏母的前后截然相反的态度,凌敬和苏定方都亲眼所见,送到李善手中的伤员,他并不是一视同仁,有的干脆就不管。
李善也委屈啊,有的伤员,是真的没辙了!
李善这段话等于是回绝了柴绍的好意,但在柴绍、平阳公主心中,却有着古怪的感触……你什么都不要吗?
当然是什么都不要。
或者说,是现在什么都不要。
施恩不忘报……其实这种事,最后得到的报答往往是最多的。
柴绍有点难以理解,这一个月来,他对李善有着颇多了解,这位少年郎虽位卑,但却颇负盛名,太子、秦王都有意怀柔招揽,若不是斩杀清河崔氏子弟一事闹的有点大,只怕太子、秦王都要抢人了。
入平阳公主府,理应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平阳公主如今还在晋阳,那对于李善来说,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但现在,只能敬谢不敏了。
虽然现在有些难受,天策府中封伦、杜淹两个老王八蛋几次使坏,东宫那边几次怀柔,偏偏自己又被逼的以诗才扬名……但至少还没有正式进入东宫、秦王夺嫡的战场。
如果任平阳公主府长史,那接下来,很可能是处于风暴中心……一个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太子李建成自以为是,觉得自己对李善施恩……太子妃几次探望平阳公主,对李善已经流露出类似的意思。
施个屁恩啊!
而秦王李世民可是知晓李善身世的……虽然后者以此得李世民信任,但如果李善出任平阳公主府长史,很难说李世民会不会逼李善在某个时刻做些什么。
李善内心深处哀叹,正如李道玄所说的那样……自己太过锋芒毕露了。
如果没有平阳公主这遭事,自己还能再苟一段时间,到关键时刻才现身……但有了救回平阳公主这件事,自己想继续苟已经不太可能了。
或许自己的身世……到了隐隐可以透露的时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