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育仁国小星期三中午,当当的钟声一响,育仁国小校内一阵骚动与喧哗,须臾,一群稚龄儿童哗然地涌向校门口;让炎热的夏日午后更显得浮动与燥热。眼看着成群结队的小朋友们高高兴兴的回家产莫羽裳却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瘦小的身躯背着沉重的书包,在烈阳灼灼的马路上踽踽而行。她好羡慕其它小朋友,能够那幺无忧无虑、快乐的回家,而她却好怕“回家”
莫羽裳故意缓慢地走着,愈綼近家门时,她的小脸愈显得凝重,一双乌黑澄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她真的好怕啊!妈妈今天晚上七点才会回家,只剩下她和继父,她真的好怕和继父一同待在家里。
莫羽裳实在不懂继父为什幺那幺喜欢喝酒,而且老是喝得醉醺醺的。每当他喝醉酒后,总是会发脾气的乱打人,常常将她和母亲打得鼻青脸肿、遍体鳞伤。
头上的太阳晒得人发昏,莫羽裳又饿又渴,她实在忍不下去了。回到家门口,她偷偷地东张西望,想瞧瞧继父在不在家。
这是一间极为简陋的违章建筑,客厅昏暗而凌乱,满地都是空酒瓶,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沉闷、令人思心的酒臭味和汗臭味。
莫羽裳伸长着脖子偷觑着屋里,只见继父又喝得酩酊大醉,醺醺然地侧卧在陈旧的躺椅上,一边还不断地打着酒嗝,这可是一个大好机会,她可以直接跑进房间里,将门锁起来,就不怕继父会打她。
一思及此,莫羽裳紧咬着下唇,蹑手蹑脚地踏进屋里。她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向房间,紧张得心脏彷佛要跳出喉咙,就在她即将拉开房门的时候,一声怒吼,使她顿时凝住不动。
“你给我站住!”躺椅上的中年男子粗声粗气地喊道。
莫羽裳觉得自己浑身都冰冷了起来,双脚不听使唤地打颤。她怯怯地转过身来,面对着横眉竖眼、粗鄙邋遢的继父。“帮老子去买几瓶米酒。”中年男子向她命令道,并且从躺椅上坐起来。
“可是我我没有钱。”莫羽裳垂著头低声回答著。
“什么!你没有钱!别想骗你老子,那女人不是有给你零用钱吗?”中年男子霍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到莫羽裳面前,而他口中的“那女人”指的正是她的母亲。
“那那钱很少,是妈妈给我吃饭用的。”莫羽裳声如蚊蚋地说著。
“老子都没酒喝了,你还想吃什么饭。把钱拿给我!”中年男子粗暴凶猛地大吼。狰狞的面孔,令莫羽裳不自觉地往后退。
“是真的那些钱真的不够买酒喝。”莫羽裳抖著声音说道。
“叫你拿出来就拿出来,别说那么多废话。”中年男子口沫横飞地粗吼著。莫羽裳被吓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她伸进口袋里将仅有的二十块钱递给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接过她给的两个十元铜板,蓦地,暴睁双眼,他粗鲁地咒骂:“才这一点钱,连塞个牙缝都不够。真是气死人了!”他的双眼布满血丝,整个脸孔因愤怒而扭曲著,彷如厉鬼似的模样确实吓人。
莫羽裳控制不住地全身发抖著,牙齿也喀喀作响。通常继父露出这副嘴脸的时候,就是他脾气爆发的时候。
莫羽裳勉强自己立即转过身去,准备逃进房间,但中年男子的动作比她更快,只见他像拎小鸡一样,一把揪住莫羽裳的衣领,将她狠狠甩至客厅的一角。
莫羽裳忍住疼痛勉力站起来,但中年男子迅速地来到她面前,一巴掌挥了过去,莫羽裳原本白皙粉嫩的小脸登时红肿起来,嘴角也隐隐渗出一道血丝。
“你这个小杂种,吃老子的、用老子的,却跟那女人一个样,忘恩负义!”中年男子一边咆哮著,两手也不断地往莫羽裳瘦弱的身躯招呼过去。
莫羽裳禁不住疼,整个人瘫软地蹲下身来。她用双手紧紧地抱住头,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以承受继父的拳打脚踢。然而,始终也没听她喊过一声痛,更没听到她放声大哭。
“凭什么老子要帮别人养孩子,就是养了你这个扫把星,才会让我倒足了霉运;要不是你,老子也不会变得这么窝囊。”中年男子劈哩咱啦地破口大骂著,手脚的动作也一直没停过。“老子居然穷到连买酒喝的钱都没有!”突然间,中年男子揪著莫羽裳的衣领,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让莫羽裳的小脸直视著他。
莫羽裳瞠大双眼,掩不住惊慌恐惧的神情,无助地看着继父那张龇牙咧嘴、略显浮肿的脸。
“老子要把你卖掉换一些酒钱,反正你也是个赔钱货。”中年男子眯起双眼不怀好意地看着莫羽裳,那阴恻恻的眼光教人打从心底发毛。
莫羽裳双眼瞪得跟铜钤似的一般大,惊骇到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她不想被卖掉。莫羽裳在心里呐喊著。
随即,她奋力地挣扎,顾不得全身伤痕累累、疼痛不堪:情急之下,她张口用力咬了中年男子的手,中年男子哀叫一声,松开对莫羽裳的箝制。
一得到自由以后,莫羽裳直接冲出家门,往外头没命地跑去,将中年男子的叫嚣怒骂声抛在后面。
就在她刚跑出没多久,便撞上一堵肉墙,使她跌坐在地面上。这一撞,撞得她眼冒金星、头昏脑胀。莫羽裳勉强拾起头来,看向对方――只见一位有著剑眉星目的朗朗少年鹄立于眼前,颀长的身形为莫羽裳遮去炎炎烈日。阳光在这如皓玉般的少年周身镶了一层金边,恍若天使!唯独那一脸略带邪气、不驯的笑容与天使不符。
莫羽裳痴痴地看着那美少年,她从没看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大哥哥,身边还跟著一位像洋娃娃般可爱的小女孩,莫羽裳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整个人晕眩不已,眼前也一片灰暗,随即便昏厥了过去。
那少年仿佛早就有了预感似的,快速地伸出双臂将她接住,这才发现怀中的小女孩瘦弱轻盈得不像话。
“哥哥,她就是莫阿姨的女儿。我在学校见过她一次。”少年身边的小女孩瞪大眼睛看着莫羽裳。“她好可怜喔!怎么全身都是瘀青,而且还流著血。”小女孩的语气里充满了同情。
原来这少年和小女孩正是莫羽裳的母亲莫心如帮佣家庭的少爷和小姐——顾云野、顾云柔兄妹。他们的母亲吕倩容是个心肠慈软的女人,非常同情莫心如母女俩,也对她们照顾有加。这日听说莫羽裳中午就放学,害怕她受继父凌虐,便要司机带著自己的儿子把莫羽裳接到家里来。
谁知道她的小女儿也偷偷地跟著来了。望着怀中的女孩,顾云野不禁皱起眉头,除了妹妹云柔,他从不抱任何女孩子,要不是母亲丢给他这个烂差事,他还真不想抱著浑身伤痕累累且脏污的莫羽裳。
“哥哥,我们赶快把她带回家吧!要不然莫阿姨会很担心的。”在一旁的小女孩催促道顾云野这才一把抱起莫羽裳,走向等在巷口的宾士车。
莫羽裳半昏半醒的躺著,全身上下传来一阵隐隐的疼痛。依稀觉到有一双温暖的手,不断地轻抚著她,还有一阵柔软的呢喃声在她耳边抚慰著她。她缓缓地睁开眼,母亲带泪的容颜瞬间进驻她的眼瞳。
“妈妈”莫羽裳无力地唤著。
“嘘不要说话,奸奸睡一觉!不用害怕,妈妈会一直在你身边。”莫心如柔声说道,一边轻拍著她。
莫羽裳顿时觉得心安无比,任由极端的疲惫带著她进入深沉的睡眠。
不知睡了多久,莫羽裳再次睁开双眼,整个人清醒了许多。她下意识地搜寻母亲的身影,这才发现坐在床边看顾她的竟是中午那个漂亮的大哥哥。
“你醒了!”顾云野眯著眼说道,语气冷淡不带丝毫情感。“想要什么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问著,仍是一迳冷冷的语调。
莫羽裳怯怯地回答:“我想喝水。”顾云野很快地倒来一杯水,虽不温柔,但却极小心地扶起她,喂她喝水。十七岁的他已有著一双结实有力的大手,这双大手竞让莫羽裳觉得温暖和安全。
喝完水后,顾云野将莫羽裳放平,那张俊逸的脸孔就在莫羽裳的小脸前,近得可以让她看清楚他那如雕刻般深峻的五官。他的眼瞳黝黑而深邃,睫毛浓密卷长,让莫羽裳不禁看得痴了。
彷佛察觉到她的注视,顾云野嘴角勾起一抹老成、略带嘲讽的笑意,并刻意眯起眼睛,直盯著她。莫羽裳不禁羞红了脸,迅速地垂下眼睑。
过了好一会儿,莫羽裳期期艾艾地道:“谢谢你!大哥哥。”“谢我什么?”顾云野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冷眼看着她。
“我知道是你救了我,还把我送到这儿来。”莫羽裳永远也忘不了在她昏倒前,那有如天使般的美少年。
顾云野冷哼一声,年纪轻轻的脸庞竟有著一丝狂狷和冷傲。“不是我要救你,而是我母亲命令我这么做。”他冷漠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竟让莫羽裳小小的心灵感到一股莫名的刺痛。
“我我还是要谢谢你在这里照顾我。”莫羽裳低声说道。因为家庭环境的缘故,她的心智早熟,很懂得察言观色,她可以感觉到顾云野不喜欢她。突然间,一抹娇小的身影冲进房里,来到莫羽裳床边。“你醒了!真好!以后我有玩伴了。”进来的是顾云柔,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精灵俏皮得令人喜爱。
“你是谁?”莫羽裳轻声问道,眼前这个小女孩有点面熟。
“我叫顾云柔,今年十岁,和你同年龄,也和你念同一所学校,以后我们会天天在一起。”顾云柔开心地笑着。
然后,她指著顾云野又说道:“他是我哥哥。”顾云柔和哥哥顾云野年纪相差七岁,根本没办法玩在一起,现在有了莫羽裳,实现她想要有一个玩伴的愿望,当然乐得她合不拢嘴。
“你啊!就只知道玩。”顾云野宠爱地捏捏妹妹的鼻子,深邃的眸子里充满温柔的笑意,和刚才完全判若两人。
莫羽裳不禁又看呆了!她好羡慕顾云柔,有一个这么疼爱她的哥哥,不像她,总是孤伶伶一个。
“哥哥,妈妈已经决定,让莫阿姨和羽裳住在家里耶!以后,你不必勉强陪我玩了,因为我已经有了新欢。”顾云柔一副小大人似的宣布著。
这话让顾云野感到有些不是滋味,他斜睨莫羽裳一眼,眼神又恢复原本的冷淡,令莫羽裳的心不禁瑟缩一下。
“我我想找妈妈。”莫羽裳敛著眼呐呐地道。
话刚说完,房门随即又被推开,进来的是莫心如和顾仲衡夫妇。
莫心如很快地来到女儿身边,担忧地问:“羽裳,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莫羽裳沉默地摇摇头,一看到母亲的脸,让她有一股想哭的冲动,但是房里这么多人,她实在不好意思,只能拼命忍下。
“真是太可恶了!把这么小的孩子打成这样,还算是人吗?刚刚真是太便宜他了。”吕倩容不知何时已走近床边,看着莫羽裳瘀青红肿的脸忿忿地抱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