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捧着纸杯,从温热到凉透,手机电量标红,摁下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却在滴声响起的一瞬间迅速挂断。
反复数次,最后,是陆闻舟打过来的。
她换了号码,那端迟疑很久,“池橙?”
他的声音隔着听筒,隔着微弱的声波,隔着遥远几万里再次传进她的耳朵里,池橙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掌心温度一点点冷却到颤抖,她挂了电话,给他拉进了黑名单。
长椅另一侧有重量落下,池橙把头埋进膝盖,良久,旁边递过来一张纸巾和冒着热气的热咖啡。
她在泪眼朦胧中,看见沉嘉行。
后面发生的事情顺当的像是命运早已安排好的轨迹。
沉嘉行作为整个医院除舅舅之外,她唯一能接触到的中国人,来往日益密切,她向他询问治疗意见,通过他和池卫东的主治医生沟通。
一切似乎有了好转,池卫东渐渐能说上两句话,虽然只是“水”、“烫”、“冷”这样简单的字眼,池橙也还是觉得看见了希望。
舅舅不总是能在医院,池橙饶是再细心也有不方便的地方,联系的护工来之前,沉嘉行无论多么忙碌总会抽出时间替池橙照看一会儿池父。
沉嘉行在的时候,池卫东总是自在很多,好几次,池橙透过窗户,都能看见他艰难扯动嘴角的模样。
池橙看着那段文字出神很久。
她在另一个邮箱里看见了Zoey的邮件,大致是询问她回国后的生活怎么样,有没有很精彩,信件的最后,Zoey告诉她沉嘉行最近也回国了,问他们有没有见过面。
池橙合上电脑,侧头看窗户外,月亮高高悬在天上,遥远又明亮。
她抓过手机看了眼时间,给赵瑜打电话。
“阿瑜,我想喝酒,不醉不归那种。”
赵瑜亲自开车等在楼下,远远就把车窗降下朝她招手,“这儿!”
星月当晚不营业,老板声势浩大地挂着牌子,昭示大家要回去结婚了。牌子下面是四方的大铁盒,里面各式各样的喜糖。
池橙伸手拿了一颗,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味在口腔蔓延。
橙子口味儿的,甜得她又要掉眼泪。
小时候池卫东很宠她,她刚上幼儿园,懵懵懂懂地从老师口中理解着自己的名字。放了学回到家,像宣示主权般把家里所有橙子相关的食物、玩具都搬去了自己的房间,哐哐塞在纸箱里推进床底下。
池卫东了解原委后并没有让她把东西放回去,只在下楼买烟回来给她带了一整包的橙子口味的棒棒糖。
告诉她,这是保管那些东西的钥匙。
“那爸爸,这是我的橙子王国吗?”
“对,是你的王国,你是这里的小女王。”
那之后,池卫东看见橙子相关的东西都会带回来给她,床底下的箱子塞不下了,他就专门收拾出一间空的小房间给她用来收集。
小房间没有钥匙,但要进去的人需要交一支橙子味的棒棒糖。
这是他们的约定。
可能是喜糖,老板挑的品种特别甜,甜到泛苦。
她今天第不知道多少次想掉眼泪了,但还是忍住了。
赵瑜把池橙从路边拉起来,拉过她的手臂,扣紧在自己的手腕。
“走!南城这么大,我就不信找不到一个喝酒的地儿。”
池橙不提,她同样默契地不去问发生了什么事。
一如当年,池橙一声不吭交了申请表,甚至断了和所有人的联系跑去英国。
她也没有问。
每个人都有不可以被触碰到的领域,她有,她理解。只是作为朋友,任何时候,如果对方想倾诉,她也会用尽十二分的认真去倾听。
两人最后去超市买了酒,拎着一袋子,坐在江边吹晚风。
玻璃瓶轻轻一碰,一切都在不言中。
池橙把头靠在赵瑜肩膀,眼神投在江面,远处的渡轮上灯光闪烁,热闹可见一斑。
风吹到脸上并不算冷,池橙吞了口酒,兀自开口,“其实,说句很没出息的话,我真的很喜欢陆闻舟。”
“阿瑜,你知道吗?有很多个瞬间,我自己都会心惊,怎么可以那么喜欢一个人。”
还有一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