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很快就给了金漫答案。她的猜测一点没错,大地虽然没有剧烈的抖动,但是脚下那种如有实质的断裂声,仿佛是一根又一根被绷直到极限的松紧绳,猝然断裂的时候发出的声音。沉闷中带着有力的挣脱感。
是大地中的泥土被束缚到了极点的时候,骤然挣脱的快乐。
金漫猛地一推季如良,“快!上树!”
幸好季如良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在听见上树这两个字的时候,几乎下意识的就跳到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棵树上,跳完了就手脚并用的往上爬,爬的真是快,以至于金漫在底下的呼唤都没听见。
金漫边跑边喊,也只能是提醒几次而已,因为季如良挑选的那棵大树,真的是太过……矮小了。这高度不足以让他逃开接下来的泥石流吧?
眼看季如良已经爬上去,脚底下的泥土里蹦蹦的断裂声音也更频繁,密集。像是被人切开了的筋脉,一根断开之后,便再也停不下来。
“见鬼了!到底是什么东西响啊?”季如良显然没有听到过这么诡异的声音,双手抱着树,已经被吓得不轻,平时总是冒着坏水儿似的眼睛,现在正惊恐的望着金漫,看金漫如同一只灵活矫捷的猫,手脚并用的几下就窜上了一棵又细又长的老树。
自己害怕是一回事,但是嘲讽别人这项技能还是一如平时,季如良两只手死命抱着自己这棵合抱大小的树,一边对着金漫说道,“你那棵树也太细了,我跟你说金漫,树和男人一样,不能选太细的。靠不住。”
自己说完才发觉这话不妥,他平时和身边那些混世魔王们一起混惯了,满嘴说着浑话也没觉得什么,现在这时候对金漫说就多少有点……
“哈哈,哈哈哈,你当我太害怕了吧,哈哈哈。”季如良尴尬的自己哈哈哈了好几声,要不是这时候两只手被占住了,他肯定要伸手去挠脑袋。
谁想金漫根本没在意,更没有看他,而是双眼盯着地面,随口应了一声说道,“关键还是要持久,才靠得住。”
季如良一个嘴巴长得鸡蛋一样大。
“这块地方以前是什么?本来就是这么宽阔的空地吗?”金漫完全没有在意,觉得刚才那些都是小插曲罢了。
季如良想了想说道,“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这快地方之前又一个传说,而且还是个不太好的传说……”
“是关于地下的一些东西……”
不知觉之中,季如良的声音里染上了一层寒意。
***
京城之中,郊区的暴雨连带着京城里也数日阴雨连绵,虽然没有金漫那边雨势这么强烈,但也足够恼人。
萧砚推开眼前堆叠如山的公文,眉眼深沉的眺望着窗外的落雨。安康捧着一壶热茶走过来,给萧砚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看见他正望着窗外走神,也忍不住说道,“听换岗回来的禁卫队的人说,演武场那边雨可大了。”
“早上来的时候,有一匹马掉进山间里被大水冲走了呢。”安康很是可惜的说道,“还是禁卫队的马,百里挑一的宝马良驹真是可惜了。”
“学员们可有受伤?”萧砚黑甸甸的眼睛一动,问道。
安康笑了起来,露出标志性的小虎牙,回答道,“殿下对学员们真是关心,奴才刚刚打听过了,他们回来的时候只有个别学员因为互斗被打伤之外,没有别的伤员了。”
谁想萧砚在听到互斗这两个字之后,眉头一动,说道,“打架的人是谁?”
“是金漫公主。”安康笑眯眯的回答着,“但是殿下放心,金漫公主身手了得,被打伤的是为难她的那些人。也就是温青云家带过去的侍从。”
萧砚嘴角浮起一点笑意,这才端起热茶细细的喝了一口,说道,“演武场内禁止斗殴,她过几天就得被送回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有一点期待金漫早日回来。自从在祭祀台上匆匆一见之后,他几乎还没有什么机会和金漫好好说说话。反倒是萧玦那个家伙,仗着自己是太子,金漫搬家换府邸的时候,都好好的派人去送了礼,隐约有和自己一较高下的意味。
“殿下,吴思远先生请您过去一叙。”宫女在门外躬身说道,手上的雨伞滴滴的落着水。
萧砚放下茶杯,对安康道,“再泡一壶好茶,待会儿送到吴先生那里。”
“是,奴才先送您过去。”安康先给萧砚披上外敞,顺手从宫女的手中拿起雨伞。宫女转身离开,安康才对萧砚低声说道,“殿下放心,我们安排的人会在暗中保护金漫公主的。”
萧砚这才放心的点点头。
试炼场这种地方从来都是自家人带着护卫,侍卫,打手,甚至像柳白石那样的公侯爵府,会委托江湖上有名的高手甚至是杀手来保护自己家的孩子。
可是像金漫这样的,他可不信鸿王府能给她派出什么样的好手保护。何况现在的鸿王府,好像比之前更要状况百出。
或许是金漫的出现让人们的视线重新转到了鸿王府的身上。尽管没有承袭鸿王的爵位,但是金申在朝中的地位还是很高,虽然人们尴尬的叫他一声金大人,可这并不影响他暗中做下很多动作。
萧砚和安康并排走在雨中,耳边都是雨落下时的沙沙声。“金申的贪墨案,户部查的怎么样了?可有人证?”
就在金漫他们离开的第一天,京兆尹赵大人就收到了一封举报信,上面详细的写出了金申以及其他的几位大臣合伙中饱私囊,将修建皖南地方水渠的钱,故意将这一项的预算做成了天价数字。且每一项支出都看起来有非常合理的理由,可是这其中却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细节。
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这一份预算书被人递到了萧圣的面前,附带着一张检举金申伙同他人一起在水渠工程上贪腐。
金申虽然还没有被正式带走审讯,但是现在他已经被禁足,不能离开鸿王府半步。
这些事情都是金漫还不知道的。所有人似乎是达成了一致,故意隐瞒着金漫,甚至连他和太子,这两个最像要拉拢金漫的人,都没有对她透露出一星半点的消息。
很简单,萧玦和萧砚都从萧圣对这件事的反应来看,明白了父亲的意图。
因为某种原因,萧圣对于这些他看中的朝中的青年才俊,要进行审核和考察,本来这些考察甚至是考验可以一个一个慢慢来,用上三年五载也都算少的。可是由于眼下的原因所迫,萧圣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给这些孩子们,让他们一边成长一边接受考验了。
金漫就是首当其冲的一个,她明明可以先从试炼场拿到进入尚武堂的资格之后,再回头道京城来处理金申的事,可现在,萧圣根本没有想给她这个喘息的机会。
同时并举,双管齐下的压迫,是帝王最强的御下之策。
吴思远已经在房门外等侯着萧砚了,尽管他自己是个声名远播的名士,可是在萧砚面前他总是保持着该有的礼节。
萧砚也因此而更加敬重他。
“吴先生,这么冷您还站在这里,快请进屋里。”萧砚快步走了几步,拉着吴思远的胳膊,两个人一起进了屋。
“殿下今天可是有心事啊?”吴思远陪伴了萧砚的整个青年时期,对于萧砚的脾气性格十分了解,进屋之后只是稍微坐了一会儿,就发现了萧砚今天的心情可能不太好。
萧砚合眼,再睁开,有一点无奈的神情,手指虚虚的在桌子上叩了叩,“被您看出来了,却有一点小事在费心。”
值得他去费心的事,绝对不可能是一件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