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梧桐殿的传说,在年轻一代的内侍官们口中已经很少能听到了。这个宫殿从十年前就被封上了封条,只留了一个狭窄的宫门供这座宫殿内原本的随从们出入。随着最后一任主人的离开,这座宫殿里的随从,侍卫,奴仆们也几乎都被遣散了,有门路的下人都求爷爷告奶奶的别让自己留在这孤老的冷宫之中,几乎没过多久这座宫殿就成了荒凉之所。
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离开下人照料的宫殿只过了一个多月的功夫,便得到了萧圣的重新眷顾,让一些年纪梢长的太监宫女到这个宫殿之中,重新翻新打理,将这块俨然已经废弃了宫殿重新修缮起来,逐渐恢复了从前的样貌。这也是为什么金漫能够说住进来就住进来,并不需要格外的收拾和打理。
金漫听完这段前奏,脑子里有几个问题。
第一这个宫殿最后一个主人是谁?
萧圣为什么在荒废了之后,重新启动这个宫殿?
顺子看着金漫拧眉思考的样子便说道,“公主可是疑惑这里面的原委?”
金漫点头,顺子又说道,“是钦天监的国师,就是那位红方大师的嫡传弟子,无字和尚给陛下出的主意,之前吉安公公亲自给咱们下的命令,说要精心修缮院子,就在这十年内,肯定会有天选之女住进这里。”
“非梧桐不息,非醴泉不饮。”顺子想来是读过几年书,说话之中还有些文绉绉的感觉,敬畏的目光落在金漫身上,“公主正是那位天选之女,想来是承袭了凤命和凤凰羽的贵人。”
金漫倒是没有太大的在意,毕竟她那点凤凰羽的事情早已经闹的宫城的大墙之中几乎无人不知。这些下人们在宫中行走,自然耳目灵通。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顺子在宫中并不消息灵通。
梧桐殿说的再讲究,也是个无主人居住的荒殿,平日里没有赏赐少有人迹,也不过是比较干净的冷宫罢了。下人们之间互相也是攀高踩低,没有人会搭理这里出去的下人,而且顺子性格比较腼腆,加上比其他的太监们大上那么几岁,更加不似他们那般活泼,愿意到处走动说话。
“上一任主人也曾经是这样尊贵的命格,可惜……那位主子走错了路,卷进了不该……不该插手的事物之中,最后草草收场。”顺子说着的时候声音里有一丝悲凉,“那位主子辞行的时候,奴才也曾有幸瞧过一眼,当真是仙人一般。”
顺子的眼光之中带上回忆的光,很快意识到说这些话十分不吉利,便对着金漫躬身行礼,“是奴才多嘴了。”
“你提点的好呢,顺子。”金漫这一声顺子叫出口,后面喊得也就顺流多了,“人都有容易行差踏错的时候,我看你是很老成稳重的,如果日后我要干这样那样的蠢事的时候,你可要提醒我。如果我因此生你的气,要责罚你,你便……”金漫想了想,目光放在周围的景物上。
他们此时正在宫殿内到处散步,初春之时,满目新绿嫩芽喷薄而出,金漫顺手折下一枝杏树的树枝,上面带着一点点的嫩绿色,用袖子里时时存在的匕首在树枝上画下一个飞鸟记号,递给了顺子,“以后我如果因此责罚你,你就把这个拿出来。算是个免死金牌?”
顺子珍惜的双手接过,放进怀中。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着,不知不觉已经逛完了半个宫殿,这么一看梧桐殿真的不小,她们两个的速度这么溜达下来,竟然还没有逛完。
前院里的太监们还在丁一丁二丁三的安排之下,忙着搬东西收拾着,看着眼前一个又一个陌生的面孔,金漫特意留心着观察着。
之前送走了一波太监,但是也没有完全都送走,毕竟他们这里还是需要人手帮忙的。留下的这些……
金漫好好的打量着他们,忽然眼光落在一个胖胖的太监身上,他看着比别人大了不止一号,圆滚滚的背影看着倒是憨厚可爱,可是……
这个胖胖的太监为什么总是盯着她最喜欢的花瓶发呆啊?
顺子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没有盲目的上前制止,他在观察着金漫,在等她做出反应。
金漫看着那胖子很爱惜的将那对花瓶拿起来擦了又擦,珍重的放回原处。倒是没有过多的举动。
“有一只箱子里装的是我的一些体己钱,虽然没多少,但也算是有金有银,一会儿你假装不知,拿出一些方便拿走的金银细软放在不显眼的地方,这事儿你来做。”金漫目不转睛的看着,然后吩咐道。
顺子一愣,很快明白过来金漫的意思,马上心领神会的答了一声。
“这件事,丁家兄弟们也不要告诉。你自己做。”金漫有意拉他下水,顺字果然脸色一垮,“是,公主。”
现在大家都说丁一是未来公主府的大管家,所有人都对他十分的尊敬,顺从,还有的人开始巴结着,谁像他啊,上来就领了一个得罪人的差事。
这事儿还不能让丁家兄弟们知道。
“为难吗?”金漫故意的似的挑了挑眉,存了逗他的心思。
顺子释然的笑了下,“公主可知道梧桐殿里所有留下的内侍官和宫女,都很欢喜自己能得到这个差事么?”
“为什么?”
金漫不懂了,这里和冷宫差不多,有什么可值得欢喜的?
“整个皇宫里,只有冷宫最安全。”顺子露出略显疲倦的笑意,见金漫还在琢磨,便退下道,“奴才这就去办差事。”
顺子退下,只剩金漫一个人站在树影之中,日头渐渐攀升到正午方位,春天的太阳照在人的脸上感觉暖洋洋的,金漫仰着头闭着眼,享受着这一刻春日暖阳的舒服。
身边有一阵不属于春天的冷冽气息,不用睁眼也知道是洛川来了。
洛川在她身后悄无声息的出现,像是金漫的影子一样,不需要格外的召唤,只要回头他就在身边。
“这几天好好打坐,好好修炼内功心法。”金漫没有说破,她知道洛川有一套特殊的修炼办法,不是她教的那一套,但是效果看起来很是惊艳。“吉安公公不是说了嘛,咱们快要去试炼了。”
“不会愉快又顺利的,我们要做好准备。”金漫凝视了一会儿洛川那双冷沉的眼睛,忽然叹了口气,“还好你近来不怎么发病了。”
洛川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脸上浮现出不明意味的神情,“确实好了一些。”
可是此时洛川的心理却不是这么想,他分明想告诉金漫,只要她安全,他就不会发病。金漫不知道此时洛川的心理活动,只是抬头望着天,“不知道天乾的春天雨水多不多?如果是和去年冬天那般,可要糟糕了。”
在金漫的眼里看来,洛川发病的主要原因是天气,雷暴天气的时候洛川的情绪总是会波动很大。
除了这一点。洛川暗暗咬了咬牙,在心里默默下了个决心,自己一定要加强练功的频率,有机会还是得去找找红方,在遇到极端雷暴天气的时候,他的心总会不由自主的跟着那天上的电闪雷鸣一起波动。
午饭的排场让金漫明显的感觉到了,这一次自己真的是跻身到了皇家。桌上摆放的膳食,每一道菜她好像都认识,但是放在一起又是她没有见过的样子。
金漫坐在足够二十几人围坐的大桌子前,看着眼前十八个硕大的圆碟子,只是扫了一眼,便坐到了主坐的位置上,神情没有任何的起伏。顺子等一众宫人在身边站着,见金漫神情坦然自若,暗暗都在心中有些赞叹。
从前他们也伺候过不少平步青云,一步踏进皇宫的达官贵人家的子女,那些人不是交横跋扈,目中无人,要么就是胸无点墨,只会说些狂话,或者是拿捏下人,将后院里那些宅斗的本事搬到宫中来,或者便是读了些学问,但工于心计。
大部分像金漫这样年纪的女孩子看到这么大阵仗的时候,都会显得惊喜兴奋,或者是手足无措,显出扭捏姿态,很少有人像她这样坦然的仿佛是已经过惯了这样的日子。www.
有些人,天生尊贵,生来便当享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顺子身边还站着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宫女,梳着高高的发髻,两鬓一丝碎发也无,显出干练的模样。她也在时刻注视着金漫的一举一动,看她坐在位子上,虽然看起来很是随意,但是举手投足之间张弛有度,眼中也露出满意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