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漫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止不住的发颤。
一个看起来皱巴巴脏兮兮的小婴儿赫然在半截肚皮里,蠢蠢欲动的蹬出了腿。细小的腿脚还带着粉嫩的红色,皮肤薄到血管都能看的一清二楚。他此刻正张牙舞爪的哭着,一只手还抓着一根弯弯绕绕的东西。除了尺寸比正常的婴儿小一半以外,这孩子并没有任何的异常。
金漫饶是杀人无数,也没见过这样的诡异场景。
男人可以有孩子吗?金漫的目光在矮趸的腿中间扫了好几眼,甚至用弯刀戳了戳,验货完毕,真的是男人啊!
所以他刚才又哭又笑,忽男忽女的,真的是他自己一人发出的声音?男女同体?还有了孩子?那她算是同时杀了这孩子的爹娘?
这……金漫完全傻住了,她不怕这地方有刀山火海,有多可怕的对手,可是这嗷嗷待哺的孩子……
金漫无语死了,狠狠捏了捏手中的铜钮,麒麟刚才还在笑的嘴,不知什么时候耷拉了下来,变成了下弯的弧度,像个丧神,透着一股子哀。m.
钦天监,鬼门关。明明是要人命的鬼地方,却弄了个新生的孩子出来,新生子预示着无数的可能。
但首当其冲的,应是光明和希望。谁会厌恶新生命的到来呢?
杀了他轻而易举,甚至不需要金漫自己动手,只要放任这孩子不管,冰天雪地,它能活半个时辰吗?
管他的话,要怎么管?她没法养活一个孩子,甚至现在此时此刻,她也没有办法将这孩子带出钦天监这个鬼门关。
捏着麒麟兽头的手捏紧又松开,松开又合拢。金漫狠狠闭了闭眼睛,替孩子盖上半截肚皮。
“对不起,你不该……这时候来到世上,对不起杀了你父母,可是眼下你跟我一样,只能听天由命,但愿你能被其善心人发现。”
金漫狠了狠心,对孩子说完这句话,拔腿就跑。
她怕自己跑的慢了,就会于心不忍。
孩子在背后的哭声逐渐小了,金漫停住脚,侧耳细听,她刚刚耳朵被震得出血,竟然听不出这孩子的气息。
也可能是孩子的气息太弱,她不聋也听不见了。
又往前迈了几步,金漫和自己较劲一样,把黄金弯刀插在雪地里!磨了磨后槽牙,暗暗骂了一声草。几乎是快要咬碎了后槽牙,往后退了回去。一把捞起孩子,手起刀落的切开小家伙捏在手中的脐带。
“行了,你打了我半条命,我杀了你过关,你这孩子……只要他自己没病,我给你养大!”金漫对着那已经凉透了的尸体说道。
矮趸男人方才放在身侧,紧握成拳的僵硬的手,在听完金漫说了这番话之后,蓦的松了,连那副庞大的身躯都好似撒气的皮球,快速的干瘪了下去。金漫退后两步,不知道这人活着的时候是不是修炼了什么邪术,不光成了雌雄同体,死后竟然连个全头全尾的尸身都留不下。
金漫自己就是孤儿,在穿越盟长大,不知道亲生父母是什么样子,所以对父母双亲有格外的执念,眼见这人尸体越缩越小,金漫切下一缕他的头发,可发丝刚断,就碎成齑粉。
竟是什么也落不下。
孩子在她怀里哭得很小声,腿脚也不怎么动弹。金漫再没有养孩子的经验,也知道这样不行,慌忙把大氅给孩子裹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最后一层盖住了孩子的眼睛。
出生时便见血光,对谁来说都不是个好的开始。
左右带这个孩子也是行动不便,金漫知道这院子里绝不可能只是有这矮趸男人一个人,把孩子裹好以后走到廊檐之下背雪的地方,小心放好。扬声道,“大人的事别弄到孩子身上,我若回不来,将孩子送到鸿王府去。”
说罢也不管对方有没有人听见,拿起黄金弯刀朝下一道门奔了过去。
通往最后一道门的路只是一条窄窄的巷道,狭窄到似乎只能容她一人过去。金漫望着那条黝黑深邃的窄道,扎紧了马尾辫,提着刀猫腰窜了进去。
萧砚的寝殿内。
安康笑眯眯的给他研墨,“殿下,长影已经去把侧门的大锁摘啦,要是郡主有心,一定能找到。”
萧砚看他这么高兴,精神也跟着高了几分,“她能找着侧门近路,你倒是高兴的很。”
“是啊是啊,殿下。”安康仍旧是没心没肺的笑着,“大郡主过了这一关,就能进宫了吧?不枉费殿下这些年一直没有纳妃,苦苦等着她的一番心意呢!”
萧砚面上一红,“她要是也能懂我这番心意,就是最好。”
“三殿下。”殿外有人躬身,华亭修长的影子映在殿门上,“吉时将近,娘娘请您到祭天台去观礼。”
萧砚抖着长袍起身应声,“有劳公公。”
“殿下。”萧砚才往外走了几步,宫殿的头顶一阵细碎的响动,长影无声无息的落在萧砚身后,“殿下,钦天监的水牢被破了。”
萧砚紧皱眉头,什么叫被破了?钦天监的水牢可是号称坚不可破的所在,怎么说破就破?
“是洛川,疯病发作,杀倒了水牢内的钦天监弟子,属下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冲出了水牢,往钦天监外去了。”
“走的哪条路?看清楚没有?”萧砚忽然想到,如果洛川从内往外,金漫从外往里,可他又命人偷偷开了侧门,让金漫抄近路走的话。这两个人岂不是最终还是要错过?
倒是要好心办坏事。安康已经想他所想,一拍大腿说道,“哎呀,殿下!您的一片好心就要白费了啊。”
长影沉吟道,“要不要属下去帮衬一把?”
萧砚思索片刻摇头,“不必。”
他今天让人偷偷打开钦天监的近路小门,已经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如果再要强加伸手帮助金漫,只怕就不能善终。
尽人事听天命,且就如此吧。
洛川可没有萧砚现在这样的好心情,他已然是一副癫狂的状态,双眸浸紫,不见眼白,一身白衣素袍已被血雪染成杂色,看不出本来面目,洛川一颗心完全失去了理智二字,满耳朵都是金漫将他卖了这一句,反反复复像是一把画着咒语的斧头,狠狠砍在他的脑髓,让他头里和心里都痛不欲生。
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变成了带着忧郁的深紫,像是一波一波巨大的海浪,逐渐将他吞没。
宫城吞没了不要紧,京城被吞了也不要紧,整个天乾都吞了也不要紧!但是金漫不能背叛他,不能抛弃他!如果连她都放手,他到底还有什么意义活在世上?这个世界到底对他还有什么重要?
不如索性一把火毁了,一把刀杀了来的痛快!
眼前的路重重叠叠,景象在他眼中被放大到无数倍,来阻拦他的人举刀举剑,论斧子的动作在他看来如同是耄耋老人一样迟缓,他每次都能准确的提前掐住对方的喉咙,让那些抡起的刀剑全都掉在地上,或者是插进他们自己的肚子里。
一路走来,不知杀了多少人,不知折损了多少刀,身上也不知道被别人砍了多少伤,洛川浑然不觉得疼,还是往前近乎疯狂的走着,好像只有他这样走着,走着,就能走出去,走回鸿王府。
他这么走着走着,眼前多了一个人,这人头上戴着半人高的紫色法帽,一身绛紫色法袍,像是走来,但却是脚不沾地,幽魂一样飘了过来。呼吸之间这人已经是到了洛川眼前,那人似乎用眼睛盯着洛川,像是要说什么话,却没有一点声音,手指在洛川身前虚虚的画了一道符咒。
洛川正要抬手,却觉得自己一动不能再动!
那人一手猝不及防打出一把量天尺,敲在洛川的肩头,洛川浑身仿佛被他这一眼,看的浑身血液僵住,眼睁睁的看着量天尺敲在肩膀,打的他痛到一颤,可身体还是不受控制的站立着,一点也没有办法闪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