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安青青来找方音道谢,手里拿着刚取出的五万现金,说一定要还给他。
经过昨晚一遭,她平日里身上的俏皮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合年龄的成熟,好似见过妹妹之后,一夜之间长大了一样。
安青青把身上所有的存款都花了出去,换来半个月后三分钟的入梦时间。
如果不是地府有规定一个月最多入梦两次,她肯定今天就要再预约。
接下来的几天方音没再见过她。
据陆奶奶所说,安青青是打击太大,不愿出来走动。
说来也奇怪,自从那天吊死鬼退租之后,再也没有钉子户搬走了,整栋楼都变得安静不少。
方音去二楼找过寇洺几次,想再做场交易,却次次没有应声,房间里根本没人。
脖子上挂的铃铛也联系不到对方,急得他盯着名单恨不能看出朵花来。
他给自己定过每月指标,一个月至少搬走五位,可这月已经过半,钉子户才走了三位,他怎么可能不着急?
于是升职心切的方音又开始新一轮的口舌之战了。
劝说比武力震慑的效果差了不是一星半点,看着软和好拿捏的方音一上午吃了好些闭门羹,甚至有些鬼一听他又是来劝搬走的,一句废话不说,立马抬手轰人。
当然他们也听说过方音与二楼那只恶鬼有点关系,虽然恶鬼最近频繁出门碰不到,但方音可是会告状的,万一回头恶鬼记住他们,再把他们啃食得残缺不堪,不就得不偿失了。所以精明的钉子户们做得并不过分,连句狠话也没说,直接锁门装听不见。
方音对此十分挫败。
正沮丧着,之前被拘留的外国人艾德里安来办入住,认出他后兴奋的与他打招呼。
“你……”方音打量一阵,惊讶问道:“这么快就出来了?”
艾德里安往常耀眼的黄色头发这会儿干枯许多,看样子在拘禁处呆得并不舒服,他表情萎靡,语调依旧奇奇怪怪:“要不是联系上我家乡的人,恐怕这会儿还出不来呢。”
方音利索给他办好居住手续,“那怎么还来短租楼?你们国家的地府没来接你吗?”
“没有,”艾德里安老实摇头,他也很奇怪:“电话里那人说转移安置权什么的,我中文不好,正好问问你他是什么意思?”
安置权,是指安置阴魂全权处理后续的权力,也就是说,除了回去投胎,艾德里安一切生活起居都要在这边的地府里,跟本土阴魂一样,该住房住房,该打工打工,地府不养吃白饭的鬼。
艾德里安听完解释之后难得乐观:“没事,就算在这里投胎我也愿意。”
方音笑笑没说话,把他的证件递回去,眼尖地看见他另一只手提着的水晶球,大约是一半篮球的面积,因为不好拿,还特意用网兜兜住了。
“你那个……真的能找人吗?”或许能用它找一找寇洺?
“当然是真的。”
见他好奇,艾德里安干脆把水晶球掏出来,放在管理台上,有些骄傲道:“我跟你有缘,所以这次不要钱,你在心里默念你想问的问题,然后闭上眼睛把手轻轻放在上面,不出五秒,它就会给你想要的答案。”
“好,好,谢谢。”
方音惊喜地闭上眼,想了想,然后默念着“寇洺是否有危险”,手心覆盖水晶球表面。
水晶球感应了一会儿,给他一个“否”的答案,还浮现出一个向后的箭头。
这是寇洺的行踪方向?
他与艾德里安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艾德里安尝试说:“可能在后方最近的地点,不然水晶球不可能出现方向。”
后边地方可多了,街市、店铺,甚至是小区花园,谁知道寇洺去了哪里。
方音没再过多思索,没遇到什么危险就成,反正办完事肯定会回来。
当然,如果他顺着方向往后看一眼,说不定能意识到,离他最近的其实是他的房间。
下班后,方音走进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空气里好像多了股陌生的气息,但小客厅里的东西也没丢,都在原处好好放着。
视线一转,卧室的床铺上居然有个鼓鼓囊囊的人影。
那人侧身背对着房门,被子拉到头顶,盖得严严实实的。
方音下意识把手搭在门把手上,忽然又想到寇洺之前来过一次,会不会是他?
“寇洺?”他壮着胆子犹疑地喊了一声。
几秒后,除了他自己浅而快的呼吸,没听到任何动静。
方音扭头找了半天,没看见有趁手的棍子木棒,便抓起手边厚厚一本《地府法规》举过头顶,随后蹑手蹑脚进了卧室。
等他攥住被角,准备一把掀开砸下去时,一只手从被子底下突兀地钻出来,并用力握上他的手腕——“方音,是我。”
是寇洺一贯低而哑的嗓音。
方音双眼不可思议地瞪大,连忙把沉重的法规放到一边:“你怎么会在这儿?”
寇洺打着哈欠半坐起身,后背放松地倚在床头,困得睁不开眼,“有事找你,看你在上班,直接从窗户翻进来等你了。”
“……顺便在我床上睡了一觉?”
寇洺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困了,借用一小时。”
“……你开心就好。”
方音心里有一堆问题想问,他这几天去了哪儿、为什么神出鬼没不见踪影、什么时候能再帮他赶人走……但都没好意思开口。
他看着床脚被褥的褶皱,干巴巴问道:“找我什么事?”
“你身体不太好,我找了点药。”寇洺长腿一跨翻身下床,取出外套里密封好的中药包似的草绿色液体,“先试试,管用再去找。”
方音一头雾水:“我身体哪儿不好了?”
寇洺静静看了他好一会儿,把药塞到他怀里,言简意赅道:“脑子坏了,补脑。”
“?”
方音满脑袋问号,寇洺却一句话也不多说,跟在自己家似的,趿拉着鞋,连件衣服都不穿,光着上半身去客厅找蜡烛吃了。
“等等,”方音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难道你消失这几天是去找药了?”
“算是。”
寇洺一眼就看到桌上吃剩的半块香烛,他也不嫌弃,捞过来就啃。
方音阻止都来不及:“哎,那是我吃过的!”
这话说着有点见外了,毕竟俩人都是互相吃过口水的人,所以方音话音刚落便忽地想起这事,暗自红了脸。
寇洺看着他没说话,面无表情用力嚼着香软的蜡烛,黑眼眸里一片幽深。
后背寒毛警觉竖起,方音讪讪一笑,讨好一般举着药晃了晃:“是直接喝吗?”
寇洺点头之后,方音撕开包装,将散发奇怪味道的药汤一饮而尽,喝完之后一股浓浓的苦涩之味涌上来,从喉咙一直蔓延到整个口腔,他的脸顿时皱作一团。
“张嘴。”
方音下意识张开,然后被寇洺塞了一口甜甜香香的香烛。
大意了。
药效发挥作用,晕晕乎乎倒在恶鬼身上的方音后知后觉——自己怎么被寇洺牵着绳儿走了?
让干嘛干嘛,这还是平等的交易关系吗?
寇洺这次真的过界了。
方音凭着最后一丝意识拽着寇洺的裤腰带,有气无力道:“请……假。”
寇洺:“……放心。”
他一把抱起晕过去的方音,放去床上好好睡,接着转身出门去管理台提交一张请假条,回来后脱了衣裳径直躺在方音身旁,握着他的一只手闭眼放心睡去。
方音久违地陷入一场沉沉的睡眠,还罕见地做了梦。
梦里白茫茫什么的都看不见,但四周全是玫瑰花的清香,嗅一口都恨不能沉醉。
还有一个男人,在床上拥着他听他叽叽喳喳地说话。
说到开心处,他激动地搂着男人又亲又啃,男人低声笑着让他在自己身上撒欢。
……好熟悉。
方音清醒着错愕。
——如果不是他的错觉,男人怎么那么像寇洺?
方音一阵羞恼,肯定是寇洺给他喝的药有问题,不会是跟大雾的性质一样,能挑起什么什么欲望吧?
果然,跟寇洺做久了,心就脏了。
如他所料,床上的俩人逐渐往少儿不宜的方向发展。
方音忍着羞耻闭眼不看面前那张熟悉的脸,强装镇静地忽略在他身上色情抚摸的两只大手。
偏偏梦里的寇洺嘴巴也不闲着,比现实里的还会调情:“你身上好烫,这里又硬又烫……要舔舔吗?”
胸前的乳粒被手指搓捻着,痛意、痒意如浪涌般袭来,突然带给他巨大的空虚感。
方音受蛊惑似的,手肘撑着床,把胸膛往上挺了挺,几乎快要送到男人的嘴边,“舔。”
收到指令的男人温柔、不可抗拒的将乳珠整颗衔入嘴里,急促地舔舐啃咬,连周遭白皙乳肉也不放过,唇舌过处红嫣嫣一片。
本来意识还算清明的方音此时也丢了魂,梦里梦外分不清了。
鼻腔里发出难耐的呻吟,他一手撑床,一手按住胸前毛茸茸的脑袋,像对待小孩儿一样,抱着寇洺的头喂奶。
他低喘着:“寇洺……进来吧,痒了。”
“好。”
寇洺与他十指交握,指间的冰凉器物相撞,“叮”一声清脆悦耳。
火热的身躯相叠,呼吸交错唇舌交融,性器一插到底,激起俩人同时的闷哼。
沉浸式的性爱将整个梦境都染的大汗淋漓。
方音与在他身上埋头苦干的男人接吻,哭吟间不时尝到咸湿的汗珠味儿。
蓬勃的身体太过于催发性欲,他一遍遍的要,寇洺一遍遍的给,不知过了多久,他俩才将将停下,依偎着喝些水,润一润残破不堪的嗓子。
俩人很快又抱着滚作一团。
随着一记猛顶,方音不受控制惊喘出声,他睁开迷蒙的双眼,视野内有白光散布,分不清哪是梦境哪是现实,只有眼前形状姣好的薄唇,与刚才亲过的一般无二。
方音身上的战栗感还未消退,此时被侧揽在怀里的姿势让他很容易抬起头,也很容易将唇贴送上去。
“寇洺……我痒……”
睡得正香的寇洺并没发现什么异样,在方音亲上来时,他眼都没睁开,自然地贴着方音回吻,手指习惯性探去后方给他解痒。
可方音跟条蹦上岸即将渴死的鱼似的,一个劲儿挺动身体,在床单上摩擦来摩擦去,按都按不住,寇洺这才察觉不对劲,立时清醒过来,发现方音皮肤上赫然布满了大片大片的红疹。
寇洺脸色一变,匆忙伸手去探方音的额头,继而贴上颈间,每一寸裸露在外的皮肤都热得烫手。
他拍拍方音的脸,人已经烧得意识不清,嘴里仍然喃喃说着:“寇洺……痒……”
寇洺捉住他乱挠的双手,把人扛起来前,在他烧得殷红的嘴唇上亲了亲,安慰道:“没事,我带你去找医生。”
离短租楼最近的只有孟医生的医铺总店,那里四通八达,且离奈何桥最近,所以孟医生经常待在那里,除了偶尔一次的看诊,便是熬汤或者监管过桥的阴魂,其余分店皆由从公务员大楼分配来的工作人员看管。
寇洺背着昏迷过去的方音赶到铺子时,孟医生刚炮制完药材,正要指挥人支锅熬汤,远远看到来人,她细眉一扬,红唇一撇,“怎么又来了?下次的药钱得另付。”
寇洺熟门熟路去往病房,路过她时脚步不停:“他喝完药全身发热起红疹,快拿药来。”
孟长清看了眼他怀中人的状态,多少有点疑惑:“这是,喝我的药……过敏了?”
自从三十年前上任孟婆升职去了阎王殿后,孟长清作为继承人接手了孟氏医馆,她生前死后行医几十年,各种汤药的药物配比烂熟于心,从没有哪个阴魂说喝了她的汤过敏的,甚至连副作用都不会有,一副简单的清醒汤而已,怎么可能产生那么大反应?
她表情慎重地返回药房,翻找片刻后拿出一个红色小药包,兑在热水里匆匆端去隔壁病房。
寇洺把人半抱在怀里,原本方音还在他身下躁动,嘴里喃喃着“好热”,猛一凑近寇洺冰凉的胸膛,方音咕哝着喟叹一声,眼睛闭得死死的,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角度,两只手无意识从衣服下摆摸进去,伸到后面紧紧贴着不动了。
“快起来,趁热喝了,”孟长清走到病床前,“没有现成的汤,先用药粉救救急,没效果我再去熬。”
寇洺看了眼冒着滚滚热气的汤碗,眉心皱起:“烫不烫?”
“……烫不着鬼,放心喝。”
寇洺不吭声,看方音这会儿也安静下来,便接过药碗后吹了吹,等温度差不多了,才给方音喂下去。
“……”
无语片刻,孟长清的目光落在令她感到熟悉的清秀眉眼上,刚才在院中瞥的那一眼就觉得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人。
她视线不离喂药的俩人,冥思苦想之中,灵光蓦地一现——这不就是五年前被她抓住往汤里放小鱼的家伙吗。
初到阴间的阴魂需要喝一碗洗忆汤,能够使记忆由深刻变得浅淡,削弱他们对阳间的留恋之情,而忘却全部前尘的孟婆汤则是洗忆汤的升级版,离开阴间去投胎时必须饮下一碗,且有工作人员监管,保证每个阴魂都能老实喝汤。
方音不想把阳世忘了,便想着少喝两口,后面排队的一个鬼正好不想喝完也不想冒险,于是塞给方音一条金鱼容器,忽悠说放汤里能让鱼替他喝几口,喝完之后金鱼自动变透明,到时候倒入手里藏起来肯定不会被发现。
这法子不错,方音壮着胆子藏起金鱼,喝汤时快速把它扔进碗里,并且故意喝得很慢,金鱼的白肚子不一会儿就鼓起来了,逐渐变得透明,可还没等方音欣喜,便被人发现并制止了。
如果是普通的工作人员,给他多加两口喝了就完了,但那会儿正好是孟长清坐班,她向来严格,眼里揉不进沙子,看见这种投机取巧的阴魂更是不惯着。
所以当手心藏着小鱼,心里惴惴不安的方音放下碗准备走时,孟长清冷着脸喊他站住,拿大勺子又给他舀了一碗汤,亲自盯着方音一口一口喝完才让他走。
汤里最主要的药材用量皆是三两,不管是什么药,过量就会产生毒性。
金鱼容器隐藏的容量不过才三分之一,方音满打满算喝了快两碗洗忆汤,听寇洺说他考阴间公务员时还喝了一碗忘情汤,再加上刚喝的一剂清醒汤……三两三两又三两。
孟长清脑子空白一瞬——难道这就是他过敏的原因?
不对,这分明是中毒啊!
回过神的孟长清立即跑回药房,快速找出解毒药材并亲自煎成一副汤药,还好刚才喝下去的抗过敏药不会与这个药性相斥,不然万一给人喝错药伤了魂体,这个寇洺是真敢在她医铺里大闹一顿。
一番周折过后,方音喝下解毒汤,症状瞬时缓解,体温逐渐恢复阴魂时有的冰冷状态,脸上烧起来的红晕也褪了,只是身上红疹一时半会儿消不下去。
孟长清免费送给他一瓶药膏,说算是她的补偿。
方音这会儿已经清醒,云里雾里从她手中接过药瓶,问是什么意思,可惜孟长清忙着干活熬药,没来得及回答便走了,扭头问寇洺,却是一问三不知。
“算了,等下回再问吧。”
方音抠了抠瓶盖,低着头尴尬得不敢抬起来。
他记得喝完寇洺给的药之后做了个梦,梦里跟寇洺又是亲昵又是这样那样,感情很好的样子,甚至被梦里寇洺动作吓醒时,他还虚幻现实分不清,主动亲了寇洺一口……
寇洺倒是没懂他的情绪,娴熟地从病床的床头柜里翻出两包棉签,“我给你涂药?”
方音一惊,看着大敞的房门,以及屋外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连忙摇头,“别在这儿吧,回去、回去再涂。”
“……嗯,行。”寇洺把棉签揣进兜里,他本来没什么想法,一看方音这反应,顿时思绪乱飞。
他稳定片刻,挑了个谨慎的问题:“那个治脑子的药,喝完感觉怎么样?”
方音闹了个大红脸:“…………”
这让他怎么说啊……
说什么感觉都没有,不过做梦梦见他俩的春梦了?
他还搞不清是不是寇洺离开太久,他猛一跟人同床共枕,身体自动产生的欲望反应,导致他做梦都想跟寇洺来几发……
不会吧。
难道做爱也会做上瘾吗?
除了徒增春梦频率,寇洺给的药实在没大用处,方音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
他想临走前去问问孟医生,但寇洺拦住他没让他去,只简短解释说是脑病。
哪有人看病不找医生只用眼睛看就能看出来的?
方音心里嘀咕着下次一定找机会问问清楚,再不敢随便喝寇洺给的药了。
回去时路过忙碌的奈何桥头,入阴间的在桥北面排队饮汤,饮完汤之后便由脚下锁链带着前往每层入口。往生投胎的则在南面,队伍尤其长,每天都有上万阴魂等着离开。
古朴长木桥分三层,最上层过善人,有功德护佑安全过桥;恶人趟水过最下层,忘川河水污糟浑浊,沾上一点就如负重千斤,河中潜着滥咬狂吠的铜蛇铁狗,一下水便缠上来啃噬,直到走完全程才肯松口;善恶兼半者过中层,最多有溅起的河水沾湿魂体,只是走得辛苦些,不至于受到催心剖肝之痛。
惨叫声不绝入耳,方音不禁走快,想远离这鬼地方,却被寇洺拉住手腕,看向对岸乱石丛杂的一处。
他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名堂。
寇洺摆正他的脑袋,示意他注意鬼门关前走来走去量尺寸的小鬼。
方音不自然扒掉下巴上的手:“怎么了?他们在干什么?”
寇洺也不在意,说:“半个月后就是清明,门上会挂白幡披白绸,所有鬼魂都能出去探亲,是阴间难得的热闹日子,你不知道?”
清明节去上头游玩的阴魂不在少数,除了不能恐吓伤害阳魂,以及半夜十二点鬼门关关门前必须回来外,没其他禁忌了。
方音老实回答:“知道一点,但没出去过。”
他对清明鬼节之类的大日子不感兴趣。
虽然放三天假,可以去阳间游玩一天,但他想不出去处,索性躺在床上睡大觉,攒攒上班的精力,顺便收拾上面家人给他寄的各种东西——成箱成箱的金银存去银行,纸扎的手机电脑去街上玩具店里卖二手,上次剩下的零食衣裳该扔扔该换换……等把东西全整理好,至少得忙上两三天。
寇洺神色莫名:“一次也没有?”
方音无辜道:“我不知道去哪儿啊。你呢,你去过几次?”
寇洺撇过头步伐稍快,避开了他的视线,“我也没有能去的地方。”
“清明要不要跟我上去转一转?”
他跨的步伐太大,方音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啊?我不知道去哪儿啊……”
“谁问你去哪儿了,问你去不去。”寇洺脚步放缓。
“呃……去是可以去,不过……你能不能先帮我赶走几只鬼?不多,就三个。”
方音扯着寇洺的衣角,表情很是诚恳。
“我知道你每次吃完都得恢复一阵子,所以这回在清明节前赶走三个就可以,行吗?你都好几天不见人影了……”
寇洺目光在他可怜兮兮的脸上顿住,问道:“我帮你撵人,你跟我出去?”
方音忙不迭点头:“别说清明,鬼节也可以,只要你不吃了我,你想去哪儿我陪你去哪儿。”
寇洺看出眼前这人对他深藏的一星半点的恐惧:“……”
他隐蔽地深吸一口气,妥协似的提炼重点说:“行,以后我去哪儿你去哪儿。”
“……”
方音看他大步流星的背影,总觉得刚才那句话不对劲。
什么叫“我去哪儿你去哪儿”?
还“以后”?
可寇洺像是随口一说,也没其他反应,想那么多,倒显得他自作多情小题大做了。
况且寇洺那种把交易看那么重的人,怎么可能有别的意思。方音尴尬地挠了挠耳朵,把这点不对劲抛到脑后。
他追上寇洺的脚步,大着胆子说:“下次别给我乱七八糟的药了,我自己知道我没病,还平白进了趟医馆……”
寇洺冷呵一声:“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这话说的,”方音知道他在挖苦自己没有阳世的记忆,反驳道:“地府的公务员当然不能有以前的记忆了,不然怎么一心一意干活、怎么升职去公务员大楼?有记忆就意味着有牵绊,不管是大还是小,都不好给地府打工的……”
一听这话寇洺感觉脑袋都大了两圈,他攥上方音的手:“别说了,回去吧。”
方音想抽手没抽出来,脚下一个踉跄倒在寇洺冰凉坚硬的胸膛前。
他死死扒着寇洺,窘道:“不、不急,你慢点。”
寇洺单手环上他的腰,目光幽幽盯他看了许久。
等方音站稳了,在他怀里惴惴不安开始挣扎,他才直接道:“上不上床?好久没做了。”
“啊??”
“快点,走了。”
“啊……别别拽了!我、我走着呢……”
……
寇洺手脚很利落,答应赶走三个租客,在三月底就撵完了,方音这个月清退钉子户的任务完成。
只不过作为代价,寇洺在他房间里一连睡了半个月,期间上了无数次的床,他也借着寇洺的阴魂续了无数次体力。
做鬼只有这点好——只要塞几口阴气,不管是累趴下了还是晕了,都能立马恢复精力。
方音迷迷瞪瞪从床上爬起来,拿开恶鬼揽在他腰间的胳膊,坐在床边醒神。
他凌晨才从安青青那里回来,虽然这次没有让他围观会面视频,但他不放心,将画面隐藏后依旧陪她待到入梦结束,然后又安慰一番精神明显好转的安青青,还说等他收到清明节的祭礼,肯定第一时间与她分享新鲜口味的零食。
之后大半夜回到房间,接着做活塞运动。
即便事后吃了一块寇洺的阴魂,扫除了身体上的疲惫,但他心里依旧累到极致,紧绷的精神一时松散不下来,只想闭上眼好好休息休息,睡前连亲吻都敷衍至极,张着嘴任寇洺予取予求,亲着亲着便昏睡过去。
一大早,好不容易醒过神清醒了,又被醒来的寇洺拉到床上亲了一会儿。
“唔别,够、够了……”方音气喘吁吁推开他,眼睛里水汽迷蒙:“你最近太奇怪了,欲望好重……”
寇洺伸手抹去他眼睫上湿润,发泄般在他唇上咬了两口,问道:“这些天有梦到什么吗?”
晕晕乎乎的方音使劲回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忘了。”
“好像没有吧。”
寇洺无比娴熟的从身上揪下一块阴魂塞他嘴里,然后拍拍他的胸口将他推远一些,淡声道:“行了,上班去吧。”
差点被推下床的方音:“?”
错觉吧。
他怎么有种被白嫖的感觉呢……
不知是不是清明将近的缘故,这两天入住的阴魂多了起来,不过再等上两天就该放假了,四月四日清明是公共假期,地府这边三号和五号也会放假,让工作人员过个舒坦的祭祀日。
方音上午忙得马不停蹄,不是这间床铺烂了,就是那间机器坏了,有的阴魂挑剔,换了好几间才满意,幸好剩的空房间不多,挑选的余地很少。
只是临下班时,依旧出了意外的小状况——安青青被鬼门关的鬼差提溜回来了,左腿上下布满形状惨烈的豁口。
脸色惨白的安青青一看见方音哭得更凶,眼泪唰唰往下掉:“哥哥。”
“我……我只是想到望乡台上,看看能不能再见到我妹妹。”
望乡台是鬼门关附近一处砖砌木制的高台,由两条半人高的恶犬看守,阴魂登高望远,能看到心中挂念放不下的阳间亲人。
鬼差凶神恶煞:“除去三七之内的生魂,其他魂体一律不能登望乡台。”
“念在是第一次,关在房间里反省,再犯绝不轻饶。”
方音连忙把安青青接过来,说几句好话把鬼差劝走,心疼地察看她的伤势:“怎么想去望乡台了?腿脚能不能走,疼不疼?”
恶犬怕是比小女孩都高,一口咬下去,直接把阴魂咬出了豁口,还好它们口下留情,没把整条腿咬下来,不然清明那天安青青很可能虚弱到连鬼门关都过不去。
安青青双手环住方音的脖子,埋头哭诉:“呜哥哥,狗好大……咬得我好疼啊……”
方音叹气,把她抱起来放在管理台的座位上,从下面柜子里掏出一根香烛递给她,柔声安慰道:“过两天就是清明,鬼门关那儿乱得很,不要乱跑了……又不是只有望乡台能看你妹妹,再忍两天,把伤养好,你就能去阳间找她了。”
“别哭了,快吃吧。”方音摸摸她的头,“阴魂的伤不好补,这两天多吃点香烛阴气,好好休息。”
“嗯。”安青青垂头落泪,抽泣道:“我知道了哥哥。”
慢吞吞啃完最后一口香烛,安青青下定决心似的,擦掉脸颊旁的泪水,紧紧抱住一旁做事的方音,小声道:“哥哥,谢谢你,你是我遇见过最好最好的管理员,我一定不会忘了你的。”
乍一听有点怪怪的,但方音没当回事,只认为她是被狗咬了心里害怕才产生的真情流露,于是回应般哄了哄她,还让她好好养伤,等清明去阳间了,一起去游乐场玩。
谁知清明当天安青青就跑了,半夜十二点都没回来。
方音接到通缉单子后,连夜申请查看安青青最后一次的入梦记录,在看到她套问安云云新家的住址时,才明白过来她其实早就准备好逃出去了。
……
难怪那番话听着奇怪。
难怪花光积蓄也要兑出三分钟的入梦时间。
难怪她房间里剩的香烛阴气越来越多——被望乡台的恶犬咬伤后,她压根就没修补阴魂!
太过虚弱的阴魂过不去鬼门关,但只要能过去,到了阳间鬼气一淡,即便上去抓她回来也得找上好些时间。
恰好正逢清明。
清明祭日,鬼门大开,阴阳两界,亡魂穿行无阻。
安青青借着阳间憧憧鬼影,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