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让您失望。”
荣光历341年,刚刚成年一周,脸上稚气尚未尽褪的阿兰,半跪在金色的大殿上,右手捶胸,双目坚定,向辉煌王座上的帝王,许下了效忠的誓约。
结束后,他按着腰侧的宫廷制式长剑,不卑不亢地走出大殿,接着,一眼便望见了假山石后探出个脑袋来的金发小雄虫。
阿兰严肃的表情立刻破功,他靠近过去,眼瞳微微发亮,“殿下。”
“嘘。”休谨慎地左右望了望,确认无虫注意这边,赶紧将阿兰拽进假山背后,“你怎么从荣光殿出来……看见卡扎菲卿了吗?”
“卡扎菲阁下今早出宫,前往圣缪兰医学院了。”
“太好了,我可以歇一整天……呃,我是说,快走吧,以利亚已经等很久了。”休清了清嗓子,率先朝一条小路跑去。
他穿着特制的雄虫短袍,跑起来时,柔软的金色飘带随着风一抖一抖,像只炫目的小蝴蝶。
阿兰简直觉得心都要被蝴蝶采走了,他定了定神,追上去道:“殿下,我成年了。”
“我知道啊。”休没有在意。
“我是说……我已经是成年雌虫了。”他看着小雄虫的侧脸,手心有些出汗,“我可以保护你了。”
休笑了一下,声音带着少年雄虫特有的清冽,“王宫那么多护卫,哪轮得到你。”
“他们做得到的,我也能做到。”阿兰认真地道。
小雄虫却忽然皱了下眉。
他停下脚步,缓缓转身,问道:“你加入保皇派了?”
阿兰摇摇头,“陛下的意思是,让我进入军部。”
休的表情瞬间变得冷淡,他看着比自己足足高两个头的雌虫,语调平静地陈述道:“所以,你向父皇宣誓了。”
话音落下,雄虫没有等待雌虫的回复,他直接掉头就走,冷酷亦如一只不堪停留的蝴蝶。
……
要标记这个雌虫吗?
一个问句出现在休的心底。
能够减轻雌虫发情症状的办法有两种。一是标记,在其身上留下自己的信息素,相当于给雌虫带上一个贞操锁,因为信息素具有排异性,被标记者无法再对除标记者以外的虫发情,所以被标记雌虫也被视作标记雄虫的所有物。
另一种则是破处,用雄茎操进对方的生殖腔,戳破宫口的处子苞膜,也就是直接从事实上占有该雄虫,不管买没买票,反正先上车,等雌虫被操服了,自然就不发情了。
前者实行起来简单,但阿兰身份特殊,已在军部身居高位的他如果在这时被标记,会影响到一部分谋划……更何况休心里仍对某件事怀有芥蒂。
那么,就只有采用。
紫眸的雌虫就站在漩涡中心回望,他的长发被劲风带起,嘴角扬着炫耀的弧度,仿若一位被游鱼簇拥的贵公子——直到他看见不远处金发的雄虫将手指探入金属色的龙卷中。
休噙着笑。
雄虫的视角有趣极了:那个正像只花孔雀一样展示着自己的雌虫,脸上的表情从从容到骤变只用了半秒。
下一瞬间,休的手被一只修长的手拢回。
骤然靠近的雌虫鼻息低促,水晶般的紫瞳仍微悸地凝视着他。
身后,锋利的兵刃哗啦啦散落一地,如同一场银色的瀑雨。
“呵……”
休轻笑出声。而这笑意很快扩散,他咧开嘴角,忍不住畅快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地宫,良久才渐渐收歇。
休抽出手,亲切地捧起雌虫的脸。
几乎是鼻尖相贴的距离,近到足以轻嗅雄虫柔软金发所携带的浅香,近到雄虫纤长的睫毛将阴影垂落在他脸上。
雌虫呼吸一滞,膝盖顺势下落,怦然跪在地上。
他满心悸动地迎着休的视线,像臣子仰望自己的君王。
雄虫的指尖穿过发丝,温热的触感如同来自神明的爱怜。
“你叫什么名字?”休问。
“萨斯。”雌虫目眩神迷地回答,仿若叹息,“萨斯。我的主人。”
“那么,萨斯。”休微笑着,拇指落在雌虫的唇上,拨开唇瓣与牙冠,探入对方柔软的口腔。
“唔……”萨斯有些难受地含入,手指灵活地在里面摸索,异物感让雌虫的身体自发防卫起来,分泌出的唾液很快浸润了手指,于是休换成了食指与中指。
他两指夹住雌虫的软舌,将它缓缓向外拉扯,雌虫喘着气,顺从地吐出舌头,亮晶晶的多余唾液随着唇角滴落,拉扯出淫靡的丝线。
休为萨斯向后梳拢了头发,动作温柔,仿佛另一只手正在雌虫口中作怪的并不是他。
“呼……呼……”
萨斯的呼吸渐渐沉重,他有一张极好看的脸,当这张脸晕出晚霞般的烧红时,便别有一种无匹的媚态。
休抽出手指,就这么把雌虫的唾液擦在对方脸上,而后扯下衣袍,将勃起的虫屌抵在他尚未闭合的唇边。
“你会好好伺候它的,对么?”
昏暗的光线下,休如呢喃般地低语着。
那声音窜起的火花,引得萨斯一阵晕眩。不知什么时候起,浓郁的信息素已经充盈了感官与知能。他虔诚地吻住雄虫的虫屌,像吻住了天神赐下的战锤。
“唔嗯……”
下方传来努力吞咽的声音。
休愉悦地眯起眼,抓着雌虫的头发,迫使他抬头。
萨斯正试图含入整根虫屌。他色泽漂亮的嘴唇被粗长的茎体完全撑开了,满溢的透明液体被抹得到处都是。进度骤然被打断时,那双沉迷的紫眸中甚至还残存着几分茫然。
休安抚地摸摸他的脸,温声指示道:“牙齿收好,喉腔放松。”
萨斯调整了一下姿势,表示自己准备好了。只是嘴里始终紧紧含着虫屌,视线也不曾从休身上移开。
休笑了一下,扣着他的后脑勺,狠然向前挺身。
粗长的虫屌不容置疑地操进萨斯的口腔,过于夸张的大小让雌虫忍不住绷紧了身躯,眼睛都染上迷离的水色。事实上,如果有横截面的话,此时便能更直观地看到,虫屌已经深入进了他的咽喉。
休满意于这样完整的侵占。
他拉扯着萨斯的后发开始抽离,异物强行摩擦的感觉让雌虫忍不住地干呕,又被接踵而来的几下狠操干得浑身发抖。
“专心一点,萨斯。”休批评道。
“嗯、嗯……唔……”
雌虫勉力承受着这强暴似的口交,呼吸被撞乱到零散破碎,周身的皮肤都泛起熟桃般的粉红色,释放出正被强制发情的信号。休俯视着这一切,虫屌快速地抽插着,每一下都狠狠干进雌虫的喉咙,换来一阵溺水般的颤抖。
真是一副欠侵犯的样子。
休的足尖在萨斯的裆部轻点,雌茎正恬不知耻地勃起着,鼓囊囊的一大团在雄虫的踩踏下,更是渗出一片幽深的水色。
于是雄虫轻笑着加快了操嘴的速度。
但渐渐的,雌虫强悍的适应性得到发挥,他的反应不再那么难堪,被彻底操开的口穴柔顺地包裹着虫屌,他在操入时学会放松,在抽离时学会吸吮。
紫眸也被泪意洗过,留在里面的是纯净的乖巧。休为他抹去绯红眼尾的水渍,并不吝啬于一句夸奖,“你学得很快。”
然后在高潮时将精液统统射进他的食道里。
萨斯被迫将整个脸都埋在了雄虫的小腹,他迷醉地蹭着休身上的温度,喉结一抽一抽地咽下那些精液,仿佛那是无上的恩赐。
休挪挪腰,将释放后的虫屌抽出。
这个过程颇有些趣味。为了在交配时更有效地授精,雄虫关于繁衍的那部分基因会促生出粗长的生殖器,以至于和雄虫们普遍纤细娇小的体型比起来,他们的虫屌总是显得过于宏伟了——虽然每年的民调都显示,雌虫们就好这口。
“呼……”
萨斯依依不舍地吻别了虫屌,一双水润的眸子眨也不眨望着休。
休又一次用拇指掰开他的嘴,像检查牲口的牙口一样仔细观察他的口腔。刚经历了一番凌虐的口穴顺服地打开,深红的腔肉微微颤动着,整个内里见不到任何残存的白浊,显然是一滴不剩地被萨斯吞了干净。
“主人,萨斯的表现,您还满意吗?”
雌虫优雅抿唇,笑得勾引意味十足,漂亮的桃花眸中潋滟了波光,浑身都散发出“我很软快来推倒我”的信号。
但休已经透过现象看本质,认识到这完全就是一只正在花枝招展地开屏的孔雀。是以他并不说明什么,只是绕到萨斯的身后,将头埋进对方的后颈。
“主人?”
萨斯微讶地出声。他被从身后抱住,一只手环住腰际,另一只手横过颈间,轻柔地抚弄着他的锁骨。
来自休的触碰让他全身都有种战栗感。
温热的吐息落在耳边,雄虫的手掌已经逐渐上移,卡住了他的脖颈,正细致地爱抚着凸起的喉结。
那并不色情。某种被捕食者盯上的错觉让雌虫一阵无力的瘫软。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错觉——雄虫正沿着他的后颈啃咬,尖牙咬破皮肤,注入独特的信息素。
酥麻的爽感顺着脊椎蔓延至全身,他感觉自己如同蛛网上的虫子,或者砧板上的肉,某种崭新而强烈的认知正在洗刷他的脑子。
他被标记了。
昏暗的光线下,一道影子晃动着,缓慢而餍足地吞没了另一道影子。
……
十分钟后,休独自走出地宫。
他衣衫整洁,表情平静,仿佛先前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
他影子的颜色,似乎变得更深了。
……
天色彻底暗下去,休收好黄金手杖,没有再唤醒自己的雄父,默默退出寝宫。
卡扎菲医疗官仍守候在殿外,只是不见阿兰。
似乎注意到休寻找的视线,卡扎菲率先解释道:“军部发来调令,阿兰上将先行离开了。”
休微微颔首。
“夜深露重,臣送送殿下。”卡扎菲微微一笑。
休抬眸扫了眼夜空中初上的弦月,那是颗清冷而深沉的虫造卫星,优美的曲线跨越历史而来,已簇拥了圣亚蒂斯无数的岁月。
“请吧。”
正好他也有话要与卡扎菲卿说。
夜晚的王宫更寂寥了,只远处大致听得护卫巡逻的脚步声。两虫走在前些年刚修葺过的廊桥上,只见庭下积水空明,不知名的藻类隐隐绰绰,倒是很清爽。
卡扎菲略有些感叹道:“一晃眼,殿下都已经成年了。”
“卡扎菲卿倒是庄严依旧。”休瞥了眼对方一丝不苟的繁复医袍,幼年时被督促学业的记忆渐渐复苏,“难怪我当初最怕生理课。”
卡扎菲笑道:“殿下的学测成绩可不是这么说的。”
休也有些忍俊不禁。某种久别重逢产生的隔阂悄然雪融。
“卡扎菲卿近来可好?”
“无恙。只是忧思殿下漂泊在外罢了。”
“让卡扎菲卿担心了。”
“哪里的话,殿下平安归来就好。”
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来惭愧,偷偷离开本就是不想给卿添麻烦的。”
老练如卡扎菲立刻意识到休意有所指,顿了顿,低头道:“是臣逾越了。”
“无妨,卡扎菲卿也是关心则乱。”休矜持地笑了一下。
卡扎菲微微侧身,“殿下特地为了自由会跑这一趟……”
“卡扎菲卿。”休表情温和,幽邃的金瞳遥望着圣亚蒂斯的夜空,那一片迷离的星海,在银白冷辉下显得有几分虚无的梦幻,“以利亚不该那样死去的。”
卡扎菲心中暗叹。他沉默片刻,从怀中手帕取出一物,“这是王宫藏书库的钥匙,当年保管在我这里。白色叛军近些年愈发猖獗。里面或许有些东西对您有用。”
休欣然接过,“以后还要多仰仗卡扎菲卿了。”
卡扎菲却是一怔,旋即抿唇笑道:“殿下,我已属意为雄主殉身。”
迎着休不解的眼神,卡扎菲的目光柔和下来,“后位空悬,臣作为雌侍,能陪伴陛下入皇陵,于臣亦是荣膺。”
休大感意外。
皇室帝崩而雌后殉葬的规矩早已是老腐朽了,往叶利钦家的族谱上面数,近三代的帝后全都属于寿终正寝。况且卡扎菲把持王宫内务数十年,牵扯的势力盘根错节,休本以为他会想要更进一步,才主动提出邀请……
而且没记错的话,卡扎菲距离生命衰退期至少还有二十年。
休一时无言。
“时间不早了,殿下早些休息吧。”卡扎菲主动打破了沉默。
休回过神来,致歉道:“是我唐突了。”
卡扎菲笑了笑,“怎么会。殿下不要责怪臣表意不达才是。”
休点点头,见东宫已经到了,于是告辞离开。
月华如水。
凉薄夜色之下,无情的流光浸透了休的发丝,将叶利钦家代表性的璀璨金发染成了淡漠的浅金色。
静静目送着皇子殿下的背影,卡扎菲有些出神。
他仿佛看见——那会是一位决然不同于叶利钦一世的君王。
时间:荣光历219年4月。
地点:雄虫学院。
天气:阴。
“大家都藏好了吗?”
环形顶灯洒下平和的白炽光,铺满彩色泡沫垫的活动室内,身形轻薄的幼年雄虫将手作喇叭状,朝走廊里呼唤道。
他穿着可爱的小黄鸭睡衣,纤细的裸足陷进柔软的毛绒拖鞋里,缓缓踱着步。
走廊很安静,没有人回答——这是理所应当的。参与躲猫猫游戏的雄虫最小也有十二岁,早就过了在老师说“睡着的孩子举起手”时还会乖乖举手的年纪,面对类似的话语,聪明的他们当然懂得捂住嘴,缩在躲藏地里静静等待。
不过以利亚并不着急。
时间充裕,足够他依着每一个房间慢慢找去。其他孩子大概会躲得很隐蔽,既然不打算过早地结束游戏,那不如先在活动室象征性地寻找一番……
他在一处储物柜前停下。
空气中烹饪着尴尬。下一秒,柜门底端,一条样式熟悉、露出了小半截的金色衣带悄悄收了进去。
“噗嗤。”以利亚眯眼一笑,以拳头遮住唇角,决定暂时不要揭穿。
他转身走向一旁,很多箱子堆起了收纳小山,杂物正凌乱地闲置着。
突然——
大地突兀震动,剧烈轰鸣击穿耳膜!
无匹的爆炸带来烟尘,活动室的玻璃窗碎裂四溅,像扎入血肉一样刺进泡沫垫,在地上割出可怖的伤痕。两秒后,浓郁的烟尘漫开,石屑坠落,狰狞的阴影显露它的真身——
那是个“雌虫”。
或者说……曾经是雌虫。
作为力量毋庸置疑的战斗单位,雌虫拥有两种形态。平时使用最多的,是外表近似于类人的低消耗形态;只有战斗时,他们才会完整释放出虫形本体,也就是体型庞大、战斗力爆炸式提升的虫化形态,这也是虫族在茫茫宇宙安身的凭依。可惜释放本体会大幅增加精神负担,所以雌虫只在少数情况下才会完全虫化。
但其实还有一种虫化,异态虫化。
长期缺乏雄虫信息素,精神负担过载的雌虫,在遭受巨大刺激或过度损伤后会逐步异态虫化。它意味着这个雌虫的生命走向另一条路,不可逆转地变成了怪物。
没有理智,无法自控,狂躁而暴力,充满杀戮欲望的怪物。
只一瞬间,以利亚就被掼倒在地。
雄虫脆弱的身板禁不起伤害,在地面发出破碎的声音。以利亚疼得蜷缩起来,难以忍耐的骤痛几乎让他昏厥过去。
虫族缓缓靠近,在以利亚身上坠下巨大的阴影。它已经彻底异态虫化了,嶙峋的骨甲外张,复眼凸起,口器探出,类人的皮肤泛出诡异的青色。
这个虫族是在发情期时失智的。
陷入永恒的疯狂之前,它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交配。
交配。
和雄虫交配。
雄虫……新鲜的雄虫,信息素的味道。
它已经没有意识了,但原属于虫族的感官仍在起作用。它嗅到了以利亚身上雄虫的香气。
雄虫……雄虫!
交配——交配——交配——
它喷出癫狂的热气。
它伸出前肢,握住以利亚的脚腕,将他倒提起来,过于悬殊的力量差距使它轻而易举捏碎了以利亚的腿骨,它才意识到这样不行。
它将以利亚放下,向前拖动。
这是袭击。毫无疑问。
在这帝国腹地、严密保护下的雄虫学院,一只异态虫化的雌虫突破防守,对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雄虫——幼年雄虫,施以强迫的暴行。
休看得到。
仅仅一步之遥。
末日的另一端,他两只手死捂住嘴,浑身止不住地发抖,蜷缩在狭小的储物柜里,目睹着一切。
休看得到,破损的吊顶悬着半截灯管,裸露的电线迸溅出火花;而狰狞的虫族浑然不觉,伏在以利亚身上,巨大的肉翅展开,将雄虫的生殖器纳入体内。
不对等的念力压迫下,以利亚瘫软的双臂和逐渐褪色的身躯,就像碾碎的百合花瓣,零落进暗淡的灰尘里。
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的眼睛干涩,他的嘴唇紧绷,他听见远方震耳欲聋的爆破声,紊乱的声波透入大脑,刹那间一切都变荒芜,仿佛意识被抽离,耳畔只留下刺耳的嗡鸣。
这时,虫族停顿了一下。
它抬起头,看向四周,似乎有些疑惑。
除了浅浅的花汁香,游离着灰尘的活动室内,还有一股更淡的味道。如同凝胶软糖般的甜味,一丝一丝地萦绕着。
是信息素。自己的信息素。某种刺骨的寒意从休的脊柱蔓延,将他的身躯一寸寸渗透僵硬,甚至连骨骼都喀喀作响。
他无法思考,也无法动弹,恐惧麻痹了感知,却让他无比清晰地体会到弱小的滋味——是被吃掉的面包,是巨人脚底蚂蚁,是干枯死的植株,是如此等待死亡。
以利亚忽然挣扎了一下。
尾勾猛地刺破皮肤,从他的后腰钻出来。
紧接着,更纯净的信息素盛放,如新芽初绽,嫩蕊萌生,散发出鲜花的芬芳。
被这股如成年雄虫信息素般诱人的气味迷惑,虫族立刻遗忘了刚才的异常,继续自己的事业。
它不知疲倦地起伏着,再没朝储物柜看去一眼。
爆炸声仿佛不曾平息。时间被拉伸成一条线,刺入苦痛的记忆。
休不知道以利亚是以怎样的勇气,在一个失控的虫族面前主动释放信息素……只为掩盖另一个雄虫的存在。
但所见的一切都刻入脑海。
他永远不会忘记,以利亚躺在地上,缓慢而无声地说道:
「别害怕,休。」
「不要出声。」
雄虫在笑。
可是血,已经像湖泊一样漫开。
……
“——!!”
休自噩梦中惊醒。
仿佛溺水后失而复得了呼吸,他猛地捂住心口,奋力喘气,胸腔下的心脏闷雷一般咚咚狂跳,简直要跃出来;神经紧绷,浑身血流加速,躯体像被激活的烘炉,开始变得燥热。这样满头大汗、难以自控的状态持续了数分钟才渐渐平复下来。
“呼……呼……”休慢慢地松开五指,眨了眨炙涩的双眼,盯着睡衣上被攥出的褶痕,余悸逐渐消退,这才注意到,萨斯不知什么时候从影子里探出头,掌心合握住了他的手。
雌虫凝视着休,紫瞳在昏暗的夜中映如玉石,他的手出乎意料的干燥与温暖,像雄父的手的温度。
休失神片刻,但很快意识到其实是自己手太凉,于是又不免觉得好笑。
他向正要端来一杯温水的萨斯摆了摆手,重新陷入柔软的被褥。放松下来后,失眠带来的疲倦很快如潮水般涌来,因噩梦而紧绷的神经却一时半会儿难以舒展。
窗外的夜色仍旧深沉,休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缓缓合上双眸。纷乱的记忆碎片在脑海里闪烁,像熟透的柿子噼里啪啦落地,搅乱承负的神经。
后半夜也睡得不太安稳,休昏昏沉沉了一阵子,再次睁开眼睛时,窗外的天还没亮,云幕泛着一层沉郁的灰蓝色,隐隐渗透出恒星微末的鹅黄。
在侍虫们的伺候下穿好衣服,简单用过早膳后,他谢绝掉侍虫们跟随的请求,戴上口罩遮住脸,登上了提前准备好的悬浮飞行器。
虽说发情期已经稳定许多,但出发前休还是打了一支抑制剂。王宫里也就罢了,出门在外,很有危机意识的休还是习惯多给自己上一层保险。
好在再等两三天,他的发情期初潮就要结束了,以后除非主动释放,也不至于让正常雌虫受到太严重的信息素影响。
“去白石陵园。”
休把头靠在窗沿,看飞行器外的风景渐行渐远。
……
大约十分钟后,休在陵园后山落地,从另一条小路走进墓群。
和正对陵园大门的几座墓群相比,这里显得有些冷清,再加上也不是见逝者的时节,来此的祭奠者着实寥寥。
空旷的土地上,白色大理石碑静默伫立,道旁苍木森森,远方晨光熹微,四下俱寂,融汇成一首无言却深沉的诗歌。
休弯腰将一个油纸包放在一座墓碑前。
时隔许久,再次看见这座熟悉的墓碑,休的心中依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堵塞感。像被攫住胸肺,厚重的闷痛压抑了心灵,让人尝苦无甘。
“萨斯。”
雌虫从阴影中涌动而出,如游蛇般附住休的背脊。
休恍若未觉,只是蹲下身将油纸包拆开,露出内容物。这是一种名叫鲜花饼的糕点,古法手工制作,市面上很少见,却是墓主人生前最爱的零食。
“你知道‘地狱袭击事件’吗?”休轻声说。
萨斯屏住呼吸。
他已经看清了墓碑上的名字——用锋锐的雕刀蚀刻下的罹难雄虫的名字——以利亚。
萨斯当然知道,或者说,没有虫不知道。
三年前,圣亚蒂斯的雄虫学院遭遇恐怖袭击,一群全副武装的雌虫突破了严密的军事防卫线,强行掳走了十余名毫无反抗之力的幼年雄虫。在犯罪过程中,一名恐怖分子意外陷入异态虫化,对一名雄虫实施了侵犯行为并致其死亡。
一周后,随着救援行动的展开,恐怖分子被逐个歼灭,最后一名丢失的雄虫也被军部夺回。医疗中心公布的数据显示,被劫走的十二位雄虫中两重伤、五轻伤,所有人均受到不同程度的惊吓,幸运的是都还活着。
只有以利亚。
和战争机器般的雌虫比起来,雄虫是像纸一样脆弱的生命,幼年的雄虫更是如此。他直面了异态雌虫可怖的念力压迫,大量失血、多处骨折……尸检报告上的记录触目惊心,或许他本来有机会逃掉,但发情期初潮的爆发激化了那个雌虫。
萨斯过圣亚蒂斯数据库贵族、军事档案馆军部和王宫藏书库王室三家的调查报告,如今他又听到了一个全新的版本——来自他亲历了一切的主人。
休似乎是讲累了,扶着碑座歇了歇。
他的脸色有些白,鼻尖浮着一层薄汗,像停驻在水边的疲倦蝴蝶。那份压抑而浓烈的情绪感染了萨斯,让他无声地拧紧了拳头,生发出一种莫名的冲动。
“救援行动结束后,所有雄虫都接受了心理治疗。”休拍打着衣袍的褶皱,平复了很久才慢慢起身,“但治愈我的不是医生和药剂,而是一个不应死去的灵魂。”
即使是一颗最细小的沙砾,也足以刻印下伤痛。他轻轻触碰以利亚的墓碑,表情柔和,目光流连而不止于流连,仿佛穿透时光回到了血与香糅杂的那一天。
“那是我第一次对雌虫感到恐惧,也是最后一次。我不想再恐惧雌虫。”
休用力地闭上眼,再次睁开时,汨汨的金瞳直刺而来,如一朵受薪燃烧的炬火。
他说:“我要让雌虫恐惧我。”
恒星光照射着圣亚蒂斯,萨斯顿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脊背间震慑的麻意扩散开,嗓子里尽是烘烤的热涩感。良久,他才恍若回神般找到了自己的呼吸。
休按了按他的肩膀,“走吧。”
雌虫钻回阴影,伴随着雄虫的脚步渐行渐远,拉拽出长长的印迹。临消失前,休回望了一眼静默的墓碑。
风会聆听它的刻痕,雨会亲吻它的磨损,在那之前,就由他来铭记。
【这里沉眠着以利亚。】
【一个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的雄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