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皇帝皇后都不便去叨扰,唯有位分最高的静妃能管这事。不过她肯接手,未必没有趁机掌事、与皇后分权的心思。
林媛和静妃同行,四周是众多侍从守卫。此地距离华阳宫已经很近,走过一个巷口,不远处隐约看到一群停滞不前的人影。安令姬伸手一指道:“就是前方了罢,方才任贵人的宫女说了,是在华阳宫门口出的事。”
麟趾宫就在华阳宫侧后方,任贵人想要回麟趾宫,必会途径华阳宫。只是她出事的地方也巧,恰恰在华阳宫大宫门前头,距离门槛还不到三丈。
事情涉及华阳宫,身为主位的静妃脸上有些不大好看。几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地方,只瞧见任贵人双眼紧闭,毫无意识地半依在轿辇中,四周围着的宫女连声哭泣。而任贵人的身下是一大滩刺目的暗红色,即使在夜晚看起来也十分骇人。
静妃只看了一眼就连忙回过头,一副不忍再看的样子。安令姬吃惊地捂住了嘴巴。
静妃身边随行宫人们连忙前去帮忙,七手八脚地要扶起任贵人,却被一个宫女哭着止住:“我家小主不能挪动的!方才稍一动,血就流得越发厉害……”
静妃蹙起眉头,事态比她想象地还要严重。再看任贵人身下仍然潺潺如泉水般涌出的鲜血,她一时顿住,不知该如何施救。
好在此时小成子领着御医到了。是一位姓古的医官,位在御医之下。
叶贵姬伤重,御医们大半去了她那儿。吴御医和几个妇科圣手则早等在绯烟楼里,林媛为着自己,也不可能那么好心将他们分出来让给任贵人。故而小成子去内医院请回来的只是一个官位不高的医官。
然而聊胜于无。若是任贵人的宫女去请,任贵人一介失宠的妃子,大半夜地谁会费心竭力地赶过来。小成子打着慧嫔的名头去,古医官不敢不来。
古医官年纪不大,一路小跑着过来了。他蹲身上前看了任氏几眼,来不及避讳抓起她的手腕按了按,沉着脸与静妃禀道:“娘娘,贵人小主已经流产,又因撞击引发血崩,如今境况危在旦夕。”
静妃吃了一惊:“任氏有了身孕?”
“是,只有一月有余。”古医官是个医者,他并不关注任氏肚子里的孩子,因为任氏自己已经奄奄一息了:“静妃娘娘,流产已是事实,无可挽回。先不要管这些,依微臣所见,应立即将贵人小主安顿下来,而后止血。再耽搁下去就来不及了。”
“来人,将任贵人抬进合欢殿。”静妃压下慌乱,果断吩咐宫人们:“再去多请几位御医来。”
虽然任氏性命垂危,静妃也只是命请御医,却没有去叨扰皇帝皇后。她是按着老规矩来办事的,七品的贵人是不入流的散号,甚至连死亡都只是向圣上通禀一声即可,无须惊动太多。
林媛静静立着,眼看着任贵人身下的血迹越聚越多。她被几个内监合力抬起,黯淡的月光之下,她一身鲜艳的杏色广袖宫装上淅沥沥地往下滴血,不省人事的面庞上则浮现出渗人的青白色。
林媛回过头去,她似乎闻到了死人的腐臭味。怀了孕难免娇气,她看到任氏身上的血,心里犯恶心,扶住宫人的手与静妃道:“嫔妾想要先回宫。”
“你快些回去吧。”静妃连忙道:“任氏的孩子已经没了,你可万万不能有闪失。”
静妃虽然不喜欢慧嫔,但她可不希望慧嫔在自己眼前出事,惹得皇帝迁怒。
林媛无心寒暄,由一众内监侍从们护卫着跨进了宫门。
绯烟楼里灯火通明,留在屋子里的二等宫女们等在门前,将主子迎了进去,又端了热水进来。林媛脱下外衫换一身清爽的睡袍,抚一抚自己发肿的脸,招手道:“让吴御医和陈御医他们进来。”
等在这里的几位御医都是以妇科闻名,吴御医打头进来了,跪着给林媛把脉,之后又换陈御医。吴御医对林媛道:“胎儿安好,只是娘娘受惊了,今夜恐不能安枕。微臣开一些助眠的方子。”
林媛放下心来,命人看赏。
吴御医又道:“方才余大人被静妃娘娘身边的人请去了,说是有急事。娘娘,宫里出事了么?”
林媛点一点头,却疲累地不想谈起这个话题。吴御医不再追问,平静地开了方子熬好药送进来,之后告退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