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睡了多久,似乎是好多个日夜,也许是片刻,洛辞越醒来时,是被一颗石榴砸醒的,而罪魁祸首是一只湿漉漉的小白猫……
身上脏污的衣衫已经干透,洛辞越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被洪水冲来这个山脚的时候,和好几具尸体一起冲过来,此时已经满是尸臭味,洪水褪去了一点点,天空放出灿烂的阳光,藏匿在山中的野兽也渐渐出来觅食,洛辞越睁开眼睛看着那只湿漉漉的小白猫。
小白猫的眼神之中透露着惶恐不安,充满了惊恐,它生怕洛辞越会吃了它充饥,也生怕自己葬身在野兽腹中,在这个世道之中,小白猫只想吃一口石榴,却不曾想,石榴砸中了树下的人。
洛辞越浑身疼痛,腿上有伤和断了几根肋骨即使休息睡了一觉,也无法让这些伤口痊愈。
他捡起滚落到身侧的石榴,握在手中伸向石榴树上湿漉漉的小白猫道:“你吃吧。”
小白猫其实听不懂他说的话,只是明白了点意思,这个人把果子给自己吃了。
小白猫迅速从树上跃下,稳稳跳进了他怀中,刚好踩在他断的肋骨上,洛辞越第一次感受到这种钻心裂骨的痛,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小白猫似乎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害怕地缩成一团,洛辞越只好拎起这团湿漉漉的小白猫,挣扎着坐起身子,把猫放到地上,将手中的石榴递到小白猫面前:“吃吧。”
小白猫似乎饿极了,连石榴的皮都咽下去,浑身白毛被石榴的汁液染得一块红一块粉,很快将整个石榴吃完了。
洛辞越刚被贬黜,也不知道做什么好,他瞧着这小白猫很是瘦弱,看着也就几个月大的样子,浑身的毛发湿漉漉,精神也不太好,人间洪灾半年,能活到现在大概是被猫妈妈好好呵护,只是小猫几个月就会被猫妈妈赶走,大抵这只小白猫刚刚被赶出来没多久吧。
洛辞越身上带了一些天界的药,只是不多,刚刚好只够治现在身上的伤,有些后悔平常身上没怎么带药也没带点什么小零食。
吃了一点药,洛辞越勉强将腿上的伤治好,肋骨处还是疼得很厉害,心中有点庆幸被贬黜的时候身上带着的东西带在身边,他想召出缠羽却发现召不出来,才想起法力修为全失,现在只是凡人而已。
洛辞越站起来摘了几个石榴,将摘下来的石榴都留给了小白猫,他要开始辟谷修炼,倒是省了点事。
和他一道被冲到这里的尸体全都腐烂了,他就盯着眼前那几具腐烂发臭的尸体很久,心中想了很多事,这便是他们的各自造化……
自己此时的伤,也是自己的一番造化,比起身上的伤,他们受的痛苦比自己更加严重,可是洛辞越没有能力安葬这些尸体,只能静静看着。在这次的洪水之中,死状比这惨的更是多不胜数,谁又能全救他们?这才是洛辞越主张各自造化的原因,他知道,救不完。
那只湿漉漉的小白猫吃饱了,用爪子擦擦脸,乖巧地窝在洛辞越肩上不愿意走,看着这只大胆的小白猫,满脸不悦地威胁道:“吃饱了吧?那就到我吃你了,还不走吗?等着被我吃?”
小白猫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它觉得洛辞越是好人,温温软软喵了好几声回应。
“算了,吃了也吃不饱。”洛辞越将猫放到地上,自己起身往沿岸走,知道这山上肯定有猛兽,他没什么兴趣去看猛兽,只能在这里等着洪水褪完再说。
洛辞越实在不想对着几具腐烂发臭的尸体,沿路走了一阵,这般被冲来的尸体比比皆是,他现在只是凡人,根本就没有能力将这么多尸体安葬,只能麻木往前走着。
小白猫跟在他身后跑了很久,洛辞越走累了,随便坐在一株石榴树下休息,发现小白猫一直跟着自己,便对它道:“跟着我没用的,我会吃掉你。”
回应他的只有几声柔弱的喵叫,他们互相听不懂对方的话,倒是好事。
洛辞越将小白猫抱起,捧在怀中,手指摸着它头上的毛:“冷得很,抱着暖暖手也好。”
反正小白猫不知道他说什么,只知道自己被人抱着,而这人也不伤害他,还给他吃果子。
就这般洛辞越就把小白猫养起来了,因为小白猫用石榴砸过他,就给小白猫取名石榴。
从此,世上多了一个养猫的风水先生,外号抱猫先生。据闻脾气很不好,可风水算卦却是一绝,连皇帝都请这位抱猫先生去看风水算卦。
猫的寿命很短的,不到十年洛辞越已经重回筑基,而那只叫石榴的猫却一点都不像十岁老猫,依然很是灵动可爱,像是半岁小猫一般。
其实当凡人的洛辞越很迷茫,他看了无数生死,无数兴衰,如果再让他选,他依旧也会和当时一样,主张各自造化。
洛辞越换了一个地方摆摊,十年都不会变老的风水先生会引起注意的,他暂时还不想被当成怪物。
“别人常说风水先生会养个鸟叼点什么签子算命,怎么你就养了个猫?”远处一把爽朗的声音传入耳中,洛辞越回头在人群之中第一眼便看到了一位熟人。
来者一身黑衣,只是外头披着一件白色的披风,是一副食铁兽才会喜欢的打扮,洛辞越想了想,这好像是他的地界,被发现也不奇怪,笑道:“可让你失望了,我这小猫可是连签子都不会叼,要不孟达你过来叼签子?”
孟达爽朗一笑,看了一眼他抱在怀中的石榴,聊道:“那抱猫先生给我算一卦,你看我这回家里要添个弟弟还是妹妹?”
“你自己不也会算吗?”洛辞越只当孟达开玩笑,将晒好的鱼干拿在手中,让石榴吃。
孟达轻抚石榴的头,回道:“我算的是弟弟,孟哮算到的是妹妹,所以才来问问你。”
洛辞越浅笑了一声:“两个妹妹。”
“诶?”孟达眼前一亮,“真的吗?真的两个妹妹吗?”
“你怎么开心成这样,一点都没当大哥的风范。”洛辞越拍拍他的手,连孟达想摸摸石榴都不给。
等迟些日子妹妹们出生了,孟达就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是他们的大哥,他说什么都高兴到忘了正事。
高兴完之后,孟达才说正题:“辞越你现在倒是逍遥快活得很,天帝让我看看你怎样了。”
洛辞越抱着石榴,漫不经心道:“能怎样?不也就这样啊,重新修炼也不是一天就能修回去的。”
孟达看得出问题,只能道:“就凭你的本事,十年才上筑基,开玩笑呢?”
事实如此,洛辞越确实现在才是筑基期,而且也是有一搭没一搭修着,似乎觉得当个散修还是不错的,支个摊子养猫算卦看风水,赚点给石榴买鱼干的钱。
孟达可不敢直接说他为了养只猫而去当风水先生,哲淮天帝问也只是关心一下,孟达只要回道他还想多看看人间,哲淮天帝也不会多多追问什么。
凭洛辞越的本事和经验,十年足够他直接登仙大成回天界了。
怎么还会在人间养猫呢?
洛辞越养了石榴很久,久到旁人都以为他养了很多只一样的猫,或是死一只又再养一只一样的猫。
摆摊和养猫的日子很久,久到几乎有一百多年。
世上哪会有一百多岁的猫呢?
洛辞越在养石榴的第一天,就用自己的修为饲养它,那是在人间触摸到第一丝有温暖的生命,只不过是想留着这一丝温暖罢了。
他想留一点温暖陪陪自己而已,又不拿去做什么坏事,即使知道也没谁会管,一个被贬黜的神仙,其实就是凡人,凡人想要一点点温暖,也不过分。
住在一间小桥流水的宅子,在宅子里栽一株石榴树,在石榴树下躺在太师椅上,摸着怀中的小猫。
这般惬意的日子,除了没有当神仙的锦衣玉食,其实还不错。
可是小猫即使是用修为饲养,终归也逃不过死亡。
光是用来饲养石榴所用的修为,早就够洛辞越飞升上神了。
直到石榴死了,寿终正寝,洛辞越帮这只小猫诵经诵了三天三夜,其实他知道,给一只猫诵经是毫无意义的。
在人间当了一百多年的风水先生,生离死别见识过,世间百味也见识过,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发现自己连一只小猫都留不住。
洛辞越失魂落魄走在一条石桥上,抱着一具冰冷的白猫尸体,似乎是明白了。
这个短暂的抱猫先生体验要到了,即使一直都用修为饲养石榴,谁能保证以后会没事吗?
猫死了,抱猫先生似乎也死了。
无论怎么强留,都没办法留得住,既然都留不住了,那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在最后一天,他如常喂了零食给石榴,如同平常那般喂猫,再出门支摊子,在摊子上继续喂猫……
洛辞越只知道石榴睡着了,而不是寿终正寝,他再也不会支个小摊子看风水,看完的赏钱便兴冲冲去买小鱼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