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之后卯时三刻,万瑾澜和沈卿在贡院门口接到了手软脚软一脸苍白的万知景。
乡试一共九日六夜,三日一转场。
身强力健的考生都受不了,甭说那些本来身体就不好的。
贡院门口不少被抬出来的考生,万瑾澜甚至还见着一个口吐白沫的。
像万知景这样只是面色不好自己走出来的,身体可以说是不错的了。
上了马车,万知景便瘫在了毯子上。
沈卿一脸心疼,“回去先沐浴,解解乏。”
万瑾澜笑着说道:“母亲你就是嫌弃哥哥臭。”
沈卿被逗笑,瞪了她一眼。
万知景一个激灵,抬起胳膊闻了闻袖子。
好像是有味。
这能没有味么,吃喝拉撒都在那间小小的号舍中,他身高腿长的,只能一直屈着,午时温度高,答题又紧张,难免出汗,那恭桶,就在不远处,他连吃都是咬牙吃的。
回想起这几日的状况,万知景干脆瘫在那不动了。
“知景哥哥你考得怎么样啊?”
瘫在毯子上的万知景又起劲了,干脆半坐起身,眉眼飞扬的说起了这回的考题。
万知景说的唾沫横飞,最后自信的拍着胸膛总结道:“我肯定榜上有名!”
这一点沈卿和万瑾澜倒是不怀疑的,毕竟平日里万知景在国子监的考核中每次都是名列前茅。
比起稳重的万慕行,万知景的性子有时候是不着调了些,但脑袋瓜真的灵活,在读书上的天赋,真的没得说。
万知景回府沐浴后连晚膳都没用,便上了榻呼呼大睡了起来。
中秋之后,天气明显变舒坦了不少,早晚凉意更为明显了。
三日之后,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老夫人带着大儿媳和三儿媳还有几个孙子孙女去了京郊的华严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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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严寺位于京都外郭城的南郊,还在山林之中。
镇国公府老夫人的打算是,她与大儿媳和三儿媳在华严寺听上几日经文,在华严寺小住几日。
至于家中小辈,让他们日日听经,他们也肯定是坐不住的,让她们在华严寺吃上一日斋饭,便可自行去游乐了。
东郊和西郊,都有镇国公府所建的园林,想去哪边住下都可以,这回一群小辈一致都想去东郊,因为那里有一片马场,还可以打猎呢。
至于玩到什么时候,那也就是放榜前了。
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
华严寺在山上,从山下到山上,是贵族捐银子修建的石阶。
一级又一级,蜿蜒向上,道路掩藏在了曲径两侧浓翠的林木中。
老夫人年纪大了,上了这么多层台阶,身体也吃不消。
万瑾澜想要扶着祖母走,祖母还说既然来了,便走亲自走上去,方显诚心。
众人走一程歇一程,连沈卿这种体弱的,都抗了下来。
立于高处,向下看时,苍翠的林海都被一层雾气笼罩着。
万瑾澜扶着树向下看,赞叹道:“恍惚中还以为到了仙镜。”
万瑾玉揉着腿说道:“如果不用上那么多台阶,能够咻的一下就上了寺中,我也愿意赞美这里为仙境。”
沈卿几人都笑开了。
老夫人看着万瑾澜额上没一点汗,也不喘,如闲庭漫步般走到这里,也觉练武还是有些好处的,至少身体康健。
老夫人庆幸的是,万瑾澜练武多年,也没变成五大三粗的模样。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万瑾澜抬头寻声望去,看到了有雅兴吟诗之人。
恰巧还是她认识的,康平县主之子,吴烨。
吴烨一身白色的锦袍,身形看起来依旧瘦弱,但眉宇间那股子忧愁好似散了,身上只有弱不禁风的书生气。
最近康平县主和吴守仁的事闹得满城风雨。
康平县主之父临江郡王告了吴守仁一状,康平县主在身体能走动后也亲自进了宫,在皇后太后跟前哭诉。
皇后让人去雒邑城传了话,将吴守仁训斥了一通。
康平县主说那水匪是吴守仁派去害她性命的,但吴守仁抵死不认,说是诬陷。
如今万瑾澜还没听说吴守仁有什么惩戒呢。
不过在她看来,即便抓不到吴守仁买凶害妻的证据,吴守仁以后的仕途也走到头了,毕竟名声都臭了。
吴烨本坐在上方台阶上的石凳上休息,听到万瑾澜的声音,没忍住出了声,吟了一句诗,只为附和她那句“以为到了仙境”。
吟过之后,心中微微泛起些许報意和后悔,万家姑娘会不会觉得他故意卖弄。
自母亲与父亲和离,再到渭水遇险,母亲一口咬定是父亲所为,且他也觉得那波水匪蹊跷,看似图钱财,实则对他母亲下了杀手。
从前他还为父母之间的问题纠结,父亲是欺骗了母亲,但那么多年,对他总是慈爱的。
可经历水匪一事后,他也看明白了。
从始至终,都是母亲付出的最多,他没有权利让母亲再为他做出牺牲。
他为人子,希望父母都好,但经历了生死后,他由衷的希望母亲和离之后会越来越好。
他起身下了几层台阶,到了平坦的路上,斯文有礼很有贵族气节的给老夫人和沈氏及顾氏行了礼。
“晚辈乃康平县主长子吴烨,见过公府诸位夫人。”
老夫人和气的点点头,又客气的与吴烨说了会儿话。
随即,众人再次启程,吴烨很是自然的和万家小辈们走到了一起。
“还没亲自谢过万姑娘上次对母亲和我的救命之恩。”
万瑾澜随意摆摆手,“不必如此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即便不是吴烨,换作其它人,见人落入水中,她也会伸把手的。
“母亲自落水之后,身体便一直虚弱,听闻华严寺的香火十分旺盛,也十分灵验,我今日便来为母亲求个平安符。”
万知景见吴烨只和她妹妹说话,不动声色的走到了二人之间,神色自然的和他攀谈了起来。
都是参加科举在读书上颇有天赋之人,自是有共同的话题。
吴烨倒也没想别的,还觉得和万知景很投缘。
京郊有不少寺观,近日又有高僧宣讲经文,官僚贵族和文人墨客来了不少,光是在这条蜿蜒的道路上,都碰到不少相熟的人家。
等到了华严寺,已经午时了。
寺中斋饭是不错,但对于万瑾澜来说,就过于清淡了。
秀竹郁郁,芳草青青,钟磬浑厚,檀香袅袅。
即便最近来人不少,华严寺都不显喧闹,还有些幽静肃穆,青灰色斑驳的墙面仿佛都泛着檀香。
如万瑾澜万瑾玉这样的姑娘们,自然没有老夫人她们那样的定力,能在法堂之中坐两个时辰不带动一下的。
在寺中禅房住了一晚后,第二日老夫人发话,几人可以去东郊的庄子上住了。
几个小辈都是喜形于色。
让他们一直在寺中闻檀香,别提多难受了。
自收到那封不知是谁送来的信,到了华严寺的地界,她都是警惕的。可昨个一日没出现什么问题,现在她们下山途中,看起来也是一片顺利。
下了台阶,视野便开阔了起来,还未到马车停放的地方,便见一行风尘仆仆七八人的布衣百姓哭着到了近前。
“求求诸位贵人帮忙找找我们的孩子吧。”
一行人哭着跪倒在了万知景跟前。
万知景挣脱不开便说:“都先起来,人口失踪就去报官,你们在这哭有什么用?”
一个老汉叹气说道:“孩子丢后我们就报官了,可村里的官老爷发动了人去找,也没找回来,根本就没有任何线索。”
这些都是家中丢了半大孩童的人,还都是离京城几十里周围的村落中人。
从前村里也有丢过孩子,但没有今年这么频繁,光是他们一个村,几个月内就丢了九个孩童。
万瑾澜问:“没有线索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一农妇穿着的女子抹着泪说道:“华严寺的高僧讲经,肯定会有达官显贵来此,小民们结伴壮着胆来此拦截贵人们,也是无奈。”
变故
听着这群村民们面色愁苦抹着泪你一言我一语,万知景几人心中自然不是滋味。
要说走丢孩子,他们镇国公府早些年间也走丢过一个庶女,府上曾经自然下力找过,但这么多年,也没有一点消息。
人口丢失,时间拖的越久,找回来的机会越渺茫。
京城周遭的村子,虽然离京城不远,但村内事务还是归村子所属的镇和县管辖,便是去了京城,京兆尹还是会将案件交由村镇处理。
万知景见她们实在是可怜,虽然知道有很大的可能找不回来,但还是想出一份力,便细细的询问丢失孩童的年岁、在哪丢失的等详细信息,想从其中找到蛛丝马迹。
村民们本来都绝望了,他们今日也是听了别人的建议,才过来碰运气的,连着拦了两波从山上下来的贵人,都被护卫赶开了,这第三波,虽未保证什么,但却让他们看到了一丝希望。
万瑾澜仔细听着时,听到周遭的动静,抬眼看到从远处飞奔而来一群面色凶狠之人,浑身紧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