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沏点茶来招待,耳听仝则说道,“靳大人不必忙了,在下深夜来访已是冒昧,不便打扰大人休息,我长话短说就是。”
接下来,他果然连弯子都不绕,直截了当的问,“方才诸将在大帅房中,在下则在大帅房门外,一五一十全都听到了。我只想问,后日和谈,果真危机重重?大帅心知肚明,是否已有应对之策?”
靳晟被他的直白弄得一愣,按说他二人的级别差着十万八千里,此等机务根本没必要和对方交代,而仝则又是裴谨的人,有什么疑问为什么不直接去向裴谨询问?
转念再想,靳晟明白过来。
和裴谨共事多年,那人什么风格他心中有数。有时候想起来,他也禁不住特别恨,恨裴谨那种铁桶似的滴水不漏,什么事都一个人扛,再不肯同旁人交底——并非信不过,而是为了周全和保护。
看来这仝侍卫也深谙裴谨为人,靳晟心头涌上一点既欣慰又苦涩的感觉,连他自己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半晌他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危险当然存在,现今是内忧胜过于外患,至于行瞻有何应对之法,我不清楚,他并没有和我提过。”
仝则在他说话时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确认他没有隐瞒,心下又是一沉,“恕在下直言,大帅不打无准备之仗,但也同样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孤勇。依在下推测,大帅或许是要将计就计,倘若能引出幕府行刺阴谋,才好有借口再度兴兵。因为和谈或是受降,甚至是赔款,都不是大帅此役的目的。”
靳晟平静地听着,开头多少还有点心不在焉,可渐渐地,却不得不聚精会神凝目其人了。
这年轻的侍卫并非想象中随行慰军那么简单,谈吐从容有度,目光沉稳坚定,最关键是他居然能洞悉裴谨心中所想,而且分毫不差。
“不错,可惜很多人还不明白。”靳晟低声道,“辎重已耗得差不多,朝廷不会再拨款,若要再战,必须得靠自己想办法。我不清楚行瞻打算牺牲到什么程度,但倘若主帅被敌军暗算,他便可以急调东海水师,以及内地增援,这是连朝廷都没借口阻拦的。他的亲信部众大多分散于水师,这些人和他有过命的交情,不待兵部下令也定会倾力支持。如此,我们才有机会,一直打到幕府的老巢去。”
停住话,他微微蹙眉,极轻的叹了一叹,“只可惜,为成就最终的结果,居然还要靠主帅亲身去涉险。”
仝则听着,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恨不得裴谨立时就去推翻那个行将没落的封建王朝,他甚至再一次想到了“枕头风”这三个他满心鄙夷的字眼,倘若管用,他真愿意天天在裴谨耳边鼓吹——武装革命吧,只要你不再受制,只要你从此平安。
只要你不再殚精竭虑一身伤痕,即便血流成河又与我有什么相干?
深吸一口气,压下满腔沸腾的躁郁,他对靳晟说,“无论大帅打算做什么样的牺牲,也无论他想好了什么样的对策,他必定不会对人言,也必定要独自面对。但有句话我必须和大人说,大帅不能再负伤了!”
靳晟神色微微一变,旋即表情亦顿了一下,“可这个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你要知道,军令如山。”
仝则默了默,随即道,“靳大人,天皇此次派出的和谈使节名单,你看过了,那上头的人是否从前都见过大帅?”
靳晟皱眉想了一会,“应该没有,历次东瀛人来朝,我都随行瞻接待过,这一回名单上头,全是陌生之人。”话说完,他蓦地惊问,“你的意思,该不会是想找人假扮大帅?”
还没等仝则回答,靳晟立刻摇头,“此举行不通,行瞻面上冷硬无情,对麾下将士却最是仁义,他打定主意自己冒险,绝对不会让别人代替他。”
仝则笑了笑,“在下也不敢轻言让旁人犯险,靳大人,你觉得在下如何?”
靳晟被他突如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