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上传来走动声,王元瑛强压怨怼,抬脸巡视,未料这一抬脸,正见凝碧桥上下来一抹明丽袅娜的身影。
压在心底的怨愤与不甘拔地而起,绕在心梢,王元瑛硬着头皮行礼,沉声道:“见过夫人。”
“王提督客气了。”
香风逼近,贺兰香走到他面前,低下声音,柔声笑道:“我没死成,王都尉一定极失望吧?”
她笑意盈盈,一身明快,毫无黯然,反倒衬得王元瑛这个幕后黑手形容潦倒,一副失魂落魄之态。
王元瑛眸色深沉,“下官听不懂夫人在说什么。”
贺兰香:“听不听得懂,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我的气已经解了,今日过来也不是为了同你算那笔账的,我是想问你——”
贺兰香目光倏然锐利,刀子一般盯紧了王元瑛,咬字狠重地道:“我同你们王氏敌对,你们想法设法想除了我,我能理解,可我不明白,兰姨一个勾栏老鸨,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究竟为何对她痛下杀手,就因为她把我养大成人吗?”
王元瑛顿时皱眉,看着贺兰香,“什么兰姨,什么痛下杀手,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东西。”
贺兰香冷笑:“还在装傻,杀害她的人千真万确是你们王氏府上的暗卫,就在两个多月前做出的血案,难道还要我将调查出的证据甩在你脸上吗?”
王元瑛怔住,将“两个多月前”“暗卫”诸多词汇组合在一块,一个线索便清晰出现在脑海。
原来被派到南边的暗卫根本不是在找人牙子,而是把将贺兰香养大的鸨母给杀了。
他三妹在撒谎?
。
王元瑛的沉默让贺兰香越发笃定他是在做贼心虚,她定定注视王元瑛皱眉狐疑的样子,眼中满是冷意,阴阳怪气地道:“王都尉,你可不要告诉我,你身为家中嫡长子,却连你自家暗卫的动向都一无所知?”
王元瑛抬眸看她,不理会她的试探与讥讽,直接了当的一句:“人不是我派去的。”
贺兰香一时怔住。
王元瑛眼中澄澈坦然,看着她的眼眸道:“但我会调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同样的,”王元瑛声音沉下,“从今日往后,你不可再蓄意勾引我二弟令他与家中为敌,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
贺兰香嗤笑,不以为然,俏生生地扶了下发髻,清甜香气自袖中跑中,萦绕二人之间,嗓音慵媚地道,“说得好像我什么都不做,你们就能放过我一样。”
王元瑛嗅了满鼻香气,脊背随之僵硬了下子,神情里有丝不自然闪过,启唇补充道:“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贺兰香见他发这种毒誓,虽然不信,到底感慨,看向他道:“王都尉,我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妇人家,所行的一切不过是为自保罢了,你王家若不下狠手在先,我又何必阴你们这一把。”
说完,不再留商议余地,转身便要回去。
王元瑛静静看着她的背影,看她迈上凝碧桥,忽然叫她名字:“贺兰香。”
贺兰香停住脚步,转脸看着他。
“我想和你谈一笔交易。”
王元瑛道:“我可以做你的靠山,助你摆脱谢折,护你与孩子平安,就像你想要的那样。你若愿意,我还可以送你到一个无人认识你的地方,让你重新开始生活。”
听到“重新开始生活”,贺兰香眼睛亮了一瞬,但随即黯淡下去。
除却对王元琢的威胁,她不觉得她身上有什么能够让王元瑛主动帮她的重要筹码,同样的,她也不信王元瑛会真有这么好心。
她若真信了他的鬼话,要他把她送到一个无人认识她的地方,他怕是能转眼便将她杀了。
贺兰香佯装为难地叹了口气,轻飘飘的口吻:“好是好啊,只可惜,我舍不得京中的荣华富贵,仆从成群,多谢王都尉好意,妾身恕不奉陪。”
王元瑛没想到她会一口回绝,联想到她先前所言,这会才反应过来,什么勾引什么引诱,这女人从一开始就是在戏弄他。
愤怒与难以言喻的羞恼混合在一起,成了复杂的失望,王元瑛语气不悦,“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贺兰香若有所思:“我想要的是——”
尾音拉得极长,微微上扬,漫不经心的柔与媚,像欲拒还迎花骨朵,一触即绽放。
贺兰香却就此收声,将下文全收在喉中。
她慢悠悠扫了王元瑛一眼,唇上噙笑,眼中带钩,转过脸去,离开了。
王元瑛心神震荡,恨不能追上去问个明白,碍于周遭有人,才堪堪稳住了差点迈出的脚步。
女人心,海底针。
王元瑛在今日方真正懂得了这话的涵义。
“你身上怎么有贺兰的香气,你去找过她了?”
内务参事的公房外,王元琢质问王元瑛。
王元瑛别开脸,“我过来找你是要你去同爹赔礼道歉的,休要将话岔开。”
王元琢又仔细嗅了下子王元瑛身上的香气,斩钉截铁道:“没错,就是贺兰的香气,你果真去找过贺兰了,你对她做了什么,你又威胁她了?”
王元瑛拧紧眉头,眼中既有不愿继续话题的不耐烦,又有一丝极难察觉的心虚。
王元琢自然将这沉默视为默认,痛心疾首道:“大哥,看在我现在还愿意叫你一声大哥的份上,我求你和爹放过她吧,她一个弱女子,能在谢折手中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身上还怀着孩子,你们真的要把她逼死才甘心吗!”
王元瑛怒视王元琢,“什么逼死逼活,我难道还不是为了你吗,你若当好你这个王二公子内务参事,不因为儿女情长闹出那般多的笑话,我会对她下手?”
“闹笑话的是我,让家族丢脸面的是我,那你应该对我下手才对,为何要去动她!”王元琢眼眶发红,目眦欲裂。
王元瑛怒斥:“因为你是我亲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