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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水汩汩,热气袅袅,与漫山的云雾混在一起,仿若仙境。
杨修挥手示意迎上来的侍者退在一旁,他亲自服侍杨彪更衣,换上一身宽松的单衣,然后扶着他走进泉水。他自己先走下去,然后反身扶着杨彪,一边提醒杨彪注意脚下滑,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后退。杨彪嫌他烦,要自己走,杨修坚持,杨彪也只好作罢,由他扶着入水,在池边台阶下坐下,将大半个身体都泡在温热的泉水中,顿时觉得浑身每一个毛孔都打开了,说不出的舒畅,不自觉地摊开双臂,半头靠在石壁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杨修从侍者手中接过食案,放在水面上,然后在杨彪对面坐下,像杨彪一样张开双臂,搭在石臂上,笑盈盈地看着杨彪。杨彪的眼角余光看到杨修脸上的笑容,本想斥责他几句,可是一看杨修敞开的胸口,又把话咽了回去。
“德祖,转过来。”
“干什么?”
“让我看看你的伤痕。”
杨修眨眨眼睛,犹豫了片刻,还是站起身,撩起衣摆,将被孙策杖责而留下的伤痕展示给杨彪看。伤口早就愈合,只留淡淡的疤痕,便面积很大,依稀还能想象当初受创之重。杨彪心里一痛,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他虽然对杨修严厉,但从小到大都没下过这么重的手,没曾想却被孙策打了,而且还打得这么重。
“你不恨孙策吗?”
“恨!”杨修放下衣摆,倒了一杯酒,递给杨彪,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养伤的那段时间,我天天想着怎么报复他。想来想去,我武功没他好,打是打不过他,只有从别的方面下手,所以我就用心做事,让他重用我,希望有朝一日大权在握,等他离不开我,然后再报复他。”
“没出息!”杨彪瞪了杨修一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饮得太急,呛得咳嗽起来。杨修移到他身边,一边帮他抚背,一边说道:“那你说我有什么办法?是不自量力的向他挑战,死于他的剑下,还是放弃使命,回长安去?”
杨彪咳得缓了些,摆摆手。“当初让你来辅佐伯阳,与孙策争权,的确有些想当然了。不过,你既然不是他的对手,就应该离开,不能以诈术欺人。既然做了他的属吏,有了君臣之义,就不能再有叛逆之心。你这么做,岂不是进退失据,有失君子之道?”
杨修笑了起来。“是啊,那时候怒急攻心,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君子之道。不过上苍保佑,让我没有机会犯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为何?”
“你看我像是他离不开的人吗?”
杨彪恍然,又有些失落。杨修的话提醒了他。杨修弱冠而为二千石,治绩还不错,在他看来简直是天才,可是对孙策说来,杨修充其量只能算一流,还算不是出类拔萃。别的不说,孙策、周瑜都与杨修同年,他们的成就比杨修更高,就连马腾的儿子马超都随孙策屡立战功。除此之外,才华横溢的张纮,文武双全的虞翻,都是比杨修更出色的人才,也更得孙策信任。对孙策来说,杨修就是一个不错的太守而已,真要排一下,他可能进不了前五。
孙策怎么会聚集这么多人才?杨彪刚刚放松一点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杨修站了起来,重新倒了一杯酒,塞在杨彪手中。“是不是觉得我挺丢脸的?”
“不,你很出色。”杨彪缓了缓,呷了一口酒。“孙策为什么能聚集这么多的人才?”
“也许是天意吧。他虽然没有舜帝、项羽的重瞳,却有让人无法理解的识人之明,其中最能说明问题的有两个人,一是刚刚离开的张子纲,一个是不久前移驻洛阳的鲁子敬。张子纲是他派人专程去江都请的,鲁子敬更离奇,他亲自上门去请。张子纲也就罢了,怎么说也是成名多年的名士,名声传到他的耳中也很正常。鲁子敬就有些奇怪了,此人在乡里素无声誉,知者寥寥,孙将军为何对他如此器重,以至于亲自去请?除此之外,还有驻守睢阳的吕子衡,听说两人在南阳县舍一见如故,孙将军随即委以重任,感觉如同儿戏。此外还有黄汉升、杜伯侯,对了,还有驻守武关的徐元直,都是孙将军亲自简拔的。”
“他居然有这么好的眼力?堪比许子将啊。”
“许子将?”杨修咧着嘴乐了。“父亲还不知道许子将被孙将军逼得吐血的事吧?”
“听荀文若提起过,但不知详情。”
“我倒是知道一点,其中一次就和这选才有关。孙将军搜集了列年月旦评的人选,一一记录在案,最后证明许子将选中的人大概只有三分之一属实,大部分人连黄猗都不如。许子将颜面尽失,名声扫地,当场气得吐血了。”
杨彪愕然。
杨修呷了一口酒,吐了口气。“关于这一点,我赞同袁显思的判断,在选才这方面,孙将军天赋异能,非人才可及。父亲,我觉得这就是天意,孙将军就是应时而生的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