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光砚很久没有睡这么久的觉了,他睡得很沉,连梦都没有做,身体就像一台过度运转的机器终于能够停下来,冷却一下高热的芯片,否则随时都处在报废的危险边缘。
他慢慢地睁开眼睛,发现天居然黑了。
怎么回事?
曹爸守在他的床边,他一醒,曹爸就发现了。
“光砚,你还好吗?”
“爸。”曹光砚有点迟钝,“我怎么了?”
“学校打来电话说你晕倒了,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还好没有摔出什么大事,只是光砚你怎么连自己发烧了都不跟我们说啊?”
发烧了?
曹光砚压根不知道自己生病了。
曹爸告诉他,医生说是因为他压力太大熬夜过度导致的免疫力低下,所以才会发烧,并没有什么大事,在家里休息几天就好了。
“考不好没关系的啊,老爸从来不需要你去当什么天才,比起考试,健康快乐才更重要。”
曹爸耐心地安慰他。
曹光砚知道不是这个问题,但依然还是点了点头。
永妈也来看他,给他炖了米粥,说发烧吃点米粥好消化,又说替他请了假,等身体好了再去学校。
曹光砚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心里想怪不得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头晕,原来是发烧了。
虽然大家好像都以为这次考砸是因为他发烧才没发挥好,但他心里清楚考试的时候他身体很健康,只是考完以后才开始不舒服。
曹光砚心里闷闷的。
这时候门偷偷被打开。
居然是蒲一永偷偷溜了进去。
“蒲一永?”
“嘘,我妈和你爸都睡了,声音小一点,不要吵醒他们。”蒲一永蹑手蹑脚地走进来。
曹光砚看他摸黑爬到床边:“你来干什么?”
蒲一永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太逊了吧,连自己生病都不知道?如果到时候考试又生病,你要怎么办?”
曹光砚不说话了,低头沉默,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叫人看了就生气。
蒲一永真想骂人。
“……对不起。”他别别扭扭地说。
“什么?”曹光砚怀疑自己幻听。
“对不起啦!”蒲一永恶声恶气。
“……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蒲一永尴尬道:“如果不是因为帮我补课……你应该不会发挥失常吧。”
曹光砚沉默了。
他想说不是这样的,可是好像又反驳不了。他的心又开始发闷,他不想让蒲一永觉得自己帮他补课却耽误自己的前程,这种感觉很难受又很复杂,他想证明他可以一心二用,但显然根本没有说服力。
呼吸都开始难受起来。
蒲一永说得对,他太逊了。
“才不是帮你补课才考砸的。”曹光砚小声说着,眼泪也掉了出来。
他觉得很委屈,特别委屈。
只是不小心发挥失常,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像天都塌下来一样?或谴责,或安慰,都让他觉得很难受。
给蒲一永补课根本就不是什么压力,也不会真的耽误他的考试,这只是一次小小的失误而已,可偏偏他毫无证据,连蒲一永都觉得他是因为补课才耽误了自己的学习。
可根本就不是这样!
曹光砚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考不好就是考不好,不是因为给你补课,也不是因为生病。”
那是因为什么呢?他自己也给不出合情合理的理由。
但他知道就是跟这两件事都没有关系!
曹光砚的眼泪越流越多,蒲一永看得都慌张起来:“考不好就考不好嘛,为什么要哭?”他用袖子给曹光砚擦眼泪:“而且第七名,怎么都不算考砸吧?我要是能考全校第七,我妈要给我放三天鞭炮。”
曹光砚啜泣了一声,靠在蒲一永肩上轻声说:“我又不是你。”
蒲一永有些笨拙地拍他的背:“有什么区别?不都一颗脑袋两只眼睛一张嘴巴?我觉得第七名也很厉害啊,只不过你平常更厉害而已,不能因为一直考第一名就觉得第七名不值钱吧,你让第八名怎么活?”
“我才不是在意这个。”曹光砚说,“我不喜欢每个人都想给我考不好找合适的理由。”他顿了顿,又嗫嚅:“我也不想让你觉得我没考好是因为你。”
他的声音很小,蒲一永差点没听清,但按照对曹光砚那种骄傲性格的刻板印象,他还是听懂了曹光砚的意思。
“那好吧,可是,你因为经常陪我熬夜,免疫力低下才发烧,这个事情没错吧。”蒲一永说。
曹光砚被噎住,没法顶嘴了,毕竟连医生都这么说,他再嘴硬也没有用。
蒲一永的语气难得温柔。
“所以快点养好身体,不然搞得好像我才是害你考不好的罪魁祸首。”他说,“然后,我会更加努力学习,争取不让你陪到太晚。曹光砚,我一定能考上大学。”
曹光砚不哭了,他还是紧紧靠着蒲一永的肩膀,心里却控制不住泛起一丝丝的甜蜜。
“嗯。”
两天后曹光砚的病好得差不多了,虽然还有点虚弱,但还是回了学校。这一次考砸,曹爸和永妈并没有怎么苛责他,只让他压力不要太大,陈老师他们虽然有些着急,但顾忌大考在即,也不想给曹光砚施加太多的压力,所以也只是叫过去谈了两次话,就让曹光砚安安心心备考了。
曹光砚重新做了一遍当时的卷子,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发现是自己沉迷给蒲一永补课,连带着自己做题的思路都有些被影响,这两天他因为生病都没给蒲一永上课,算是让自己沉寂了两天,再做那套试卷,反而又正常发挥起来。
曹光砚心里有了数。
而蒲一永也果然说到做到,比之前更加勤恳用功,争取不让曹光砚给他开小灶到太晚时间,原先十二点睡觉也改成十点睡觉,每天要保证至少八小时的睡眠。
考前的一个月他们再没想过别的念头,就只是上学,做题,上学,做题,最后一周的时间老师也不讲课了,全部改成自习课,让学生按自己的节奏复习。
永妈和曹爸更是变着花样轮流给两个孩子做大餐,每天几乎都不重样,蒲一永感觉自己个子都又长了一截。
最后一天的时候,曹光砚说:“今天不补课了。”
“不补了?”蒲一永困惑,“可是明天就要考试了。”
“就是这样才不用补了,多一天少一天都没有关系。”曹光砚笑着看他,“而且我觉得你一定能考好的。”
蒲一永这段时间的努力,他一直都看在眼里。他相信以蒲一永的毅力,他这次考试一定可以考上大学。
蒲一永有些局促:“……谢谢。”他有点不太好意思看曹光砚的脸:“没有你的帮忙,我一定不敢去明天的考试。”
曹光砚听见他说谢谢,脸上慢慢绽开明媚的笑容。
“蒲一永,”他的声音很轻很轻,“等考完以后,我们一起去玩吧。”
他想了很多很多,甚至是早就在想这些,虽然蒲一永可能根本没想过考上大学以后他们该怎么办,他以前不敢想,但现在却偷偷地抱起了期望。
他想跟蒲一永在一起,这个学期,高考结束的暑假,还有大学。
“好啊。”蒲一永显然没理解曹光砚的意思,还傻乎乎地说,“到时候叫上东均他们,一起找个地方去玩。”
曹光砚知道他没听懂,也不说破,只是抿着嘴巴笑着,每次他这样晓得时候都很像女孩子,斯斯文文的笑不露齿,又带着点羞涩和尴尬,和那些臭男生一点都不像。
蒲一永脸莫名有点发烫,心里嘀咕怎么觉得曹光砚越来越像女孩子了。
一定是因为他的性别本来就有半个女生。
第二天是正式去考场的日子,永妈特地请了假,和曹爸一起送两个孩子去考试。
蒲一永头一次觉得这么不安,心跳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考试能让人这么紧张。曹光砚坐在他旁边,倒是面无表情,但永妈和曹爸怕他因为上一次的失利心里有阴影,还是说了很多让他宽心的话。
因为不同班,他们的考场也不在同一个教学楼,也就是说考试这几天他们都没法在学校见面。
蒲一永和曹光砚一前一后下了车,没有人看到,就算在高中最后一天,还是没有人知道其实他们是继兄弟关系。不过平常蒲一永和曹光砚自己也不怎么意识到这点就对了。
看着曹光砚被其他人簇拥起来走进校门的背影,蒲一永一左一右各自站着东均和李灿,他突然有一种冲动,好想冲到曹光砚面前跟他说:
“考试加油。”
为期三天的考试,有人欢喜,有人担忧。最后一天考试,曹爸和永妈说要来接他们,光砚却说考完想和朋友去聚餐,每年考完大家都要毕业聚会,两个家长就放弃接人的想法,笑着说那你们都去玩吧,永妈还额外给了生活费。
曹光砚镇定地坐在考场里,交卷的铃声刚刚打过,他已经填完了高中的最后一份答卷。
他考的很好,他知道,虽然成绩还要几天才能出来,但他已经有了数,同时他的手心已经出了汗,心里也在砰砰直跳,虽然他还能镇定自若地收拾东西,和一群狂欢的毕业生截然不同,但他知道他心里究竟有多激动。
走出考场的那一瞬间,他第一眼就看到了也从对面考场里走出来的蒲一永,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明明隔着那么远,还有那么多人,但偏偏曹光砚就是一下子看到了蒲一永。
他的心跳得更加厉害了。
蒲一永一开始还没看到曹光砚,他先看到的是陈东均和李灿,这两个人一个哀嚎一个哭丧。
“今年的题怎么那么难啊!”
“一定考砸了啦!”
“妈妈我要上不了大学了!”
他没有加入他们这场控诉,因为刚刚考完试,他不知道为什么很兴奋,不管从身体还是到心里,那种兴奋从第一场考试就开始了,一直到现在都还兴犹未尽,他正想跟东均李灿去哪里大吃一顿发泄一下激动的情绪,却突然在人群对面看到了曹光砚,静静地背着书包,在人潮中等着他。
等指考结束,我们就做。
蒲一永的心头也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