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2 / 2)

薛青不吭声,端着啤酒杯在手上把玩。洪卫目不转睛盯住她修长的指甲,哑然失笑。

“笑什么?”薛青绷紧脸,白了他一眼。

“今天,你修长的指甲终于物尽其用,大放异彩,抓得那小子满脸开花。”洪卫举杯打趣道,“恭贺公主的指甲勇建奇功,敬公主一杯。”

“别耍嘴皮!”薛青喝口酒,扭转头,咬着嘴角忍住笑,好一会才开口,“于一建,你们警察护国爱民,怎能容忍卖淫嫖娼现象在我们社会主义新中国死灰复燃?”

“市场经济大潮汹涌澎湃,沉渣泛起纯属正常,因为市场具有自发性,在价值规律作用下,人们为了追求利润必然会产生违法乱纪现象,女人身体成了商品就不足为奇。有人说,和尚和妓女天造地合,前者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后者做一天钟撞一天和尚。”

“从哪儿听

来的奇谈怪论?别说,还挺精辟。”薛青终于憋不住,笑声清脆,“不过讲经济学你可是班门弄斧,我高考政治成绩八十多分呢,在全省也算名列前茅。”

“哦,那你从经济学角度谈谈妓女成为商品的合理性,本人洗耳恭听。”洪卫饶有兴趣。

“商品是用来交换的劳动产品,具有使用价值和价值两个基本属性。人们购买商品就是购买它的使用价值,即满足人们某种需要的属性,这是商品的自然属性。商品之所以能够交换,是因为它具有价值,即凝结在商品中的无差别的人类劳动,这是商品的社会属性。商品的两个基本属性缺一不可,人们追求的物美价廉就是两个基本属性的反映。商品交换表面是物与物的交换,实质是人与人相互交换劳动的关系。”薛青煞有介事,突然冷笑一声,“妓女是用来交换的劳动产品,具有使用价值,能满足你们男人的兽欲。妓女具有价值,父母生育培养凝结了大量心血。温饱思淫欲,所以妓女作为一种特殊商品,将来大有市场呢,对你们男人来说可是个福音!”

“未必,对我来说可不是什么福音。我们公安干警忠于职守,惩治腐败邪恶,义不容辞!”于一建咬牙切齿,“新城区向南开发,沧浪大桥正在筹建,连接野川和地级市的一级公路紧贴甸垛村,新汽车站建在甸垛村南。交通繁荣,商机无限,甸垛人处于市场经济风口浪尖,修车修表修电器的,卖米卖布卖水果的,骑摩托骑三轮骑电驴的,开茶馆开饭店开旅馆的……一些外地妇女浑水摸鱼,抓住‘鸡’遇,有的租房上街搞‘游击战’,有的居住旅馆内外勾结搞‘阵地战’,沆瀣一气,乌烟瘴气,流氓成气……影响极坏。野川一些年轻妇女趁火打劫,以色情为诱饵,哄吓诈骗,外地顾客屡屡上当受骗。上个月,一老头到我们所里报案,说他夜里住旅馆被抢。一调查,原来他是住宿时嫖娼,与小姐讨价还价,谈好价格,三下五除二脱得一丝不挂,小姐却把他衣兜里的钱一掏而空逃得无影无踪。老头怒火中烧,当即报案,被派出所罚款五百,蹲在地上号啕大哭,后悔不迭,偷鸡不成蚀了把米。一个标准的法盲,不知嫖娼属于违法行为!有不少小姐就是利用男人怕丑的心理无本万利,大发横财,知道男人一般不敢报案。现在大中城市汽车站附近旅馆,将这一招拉客手段发扬光大,让漂亮的服务员勾引顾客,有心术不正的好色之徒上了钩付了钱,小姐寻找一个借口躲起来,或若无其事继续到车站拉客,顾客欲火难耐,却忍气吞声,只能哑巴吃黄连。”

洪卫和薛青闻所未闻,倍觉新鲜而刺激。

“怎么不抓?”洪卫疑惑不解。

“捉奸捉双,捉娼捉光。不告不发,即使举报你也得证据有力,她穿着衣服你就无从下手。这些女人连衣服都不要,还在乎脸面?大不了与你吵个天翻地覆,耍耍无赖。”于一建突然扭转头,“薛青,这可是一条好玩的新闻题材,什么时候我们联手出击,坚决铲除这些黄色。”

薛青突然“啪”地把杯子猛力一摆:“于一建,你吊起了我的胃口。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走,兵贵神速,我们现在就深入敌后,摸清敌情,明天一网打尽!”

“好,正合我意。”于一建兴趣盎然,“洪卫,让你见识见识社会的阴暗,不要整天空洞说教,要理论联系实际。”

洪卫低头看表,刚刚十点,便点头应允:“好。”

三人匆匆扒了饭,结了账。于一建回所里换掉了身上的警服,算是微服私访。月出东山,淡月孤星,和风拂面,金风送爽。三辆自行车轻快行驶,三个年轻人兴奋地交谈。

到了甸垛,他们在村外锁了自行车,三人徒步进村。甸垛村借城区改造的东风,成了南郊最风光的村子,光征用土地,每家就平均分款数万,人口多的家庭分款高达十多万。村民富裕了,腰板粗壮,底气充足,家家投资经商,热火朝天。小小甸垛,人气高涨,村脉旺盛,不免鱼目混珠,三教九流纳污其中。

于一建轻轻招手,洪卫和薛青紧紧跟在身后。他们没有惊动王老汉等熟人,只在仅有的三四条巷里转了转,发现每条巷里都站着几名浓妆艳抹的小姐。三人改变了队形,薛青变成领头羊,故意逼近小姐仔细端详。路灯下,她们并不慌张,双手前抄,毫不理会薛青惊奇的目光,悠闲地瞟着于一建和洪卫,有的悄悄抛媚眼,吹口哨。他们狼狈地撤出村子,于一建和洪卫喘着粗气。

“不行,我们只是走马观花,盲人摸象,囫囵吞枣,隔靴搔痒……只触及皮毛,未涉及内脏。”薛青心有不甘,忽然抬头明目,“洪卫,于一建是警察,做事多有不便,你就牺牲一次色相,帮我们搜集一下第一手资料吧。”

“对,我们公安机关也要有的放矢,采取相应对策,苦于没有证据。洪卫,帮帮兄弟姐妹的忙,你就吃点亏,做一次卧底吧。”于一建耐心劝说。

洪卫摇摆双手,连连推辞:“对不起,我缺少丰富的战斗经验,没有任何卧底资本。再说,万一我意志薄弱,被她们拖下水不但说不清,还会毁了一世英名。”

“有我作证啊,她们只要钱,有钱就可化险为夷。”于一建边说边推洪卫,“至于‘万一’这种担心根本不必。这儿的小姐又老又丑,不会让你有半点冲动的。”

“不帮忙从此与你断交。”薛青恶狠狠地说。

洪卫抵挡一阵,被骂得焦头烂额,只好答应:“点到为止,不要离我太远啊。”

“一定,一定。”两人兴奋地推他。

洪卫转身向巷里走,老远看见一个风骚的红衣女人站在路灯下,对这边张望。他的心剧烈跳动,回头看了看于一建和薛青投在地上的黑影,壮胆走去。女人脸上涂抹太重,分不清年龄,她吹了吹口哨,搔首弄姿,挤眉弄眼。

“多少……钱?”洪卫的声音有些颤抖。

“三十,跟我来。”女人伸出三根手指,扭头转身,向黑暗处走。

洪卫突然想起上大学时在南京新街口电影院门口的陪看女郎。他不安地问:“安全吗?”

“安全,绝对安全,我自个租的房子。”

洪卫随她走,思考着如何收场,急切的问题显示出急于求成的心态:“你们这儿小姐多吗?都是哪儿来的?一天能做多少生意……”

女人突然停下来,瞪着他:“你是……警察?”

“不不不,我只是……好奇。”洪卫调整了一下节奏,挤上笑容。

“父母生,自己长,减负担,自上岗,爱祖国,拥护党,葵花朵朵向太阳。经济搞活,勤劳致富,劳动最光荣!”女人闪进一扇大门,对他招招手,“进屋再说。”

洪卫借助她的臂力,顺势钻进大门,快速一扫,发现是一户普通农宅,大门内有几间小房子。他有些害怕,关上门:“安全吗?”

“关不关都没事,我们到里面房间,外面有人站岗放哨呢。绝对安全,是我老公。”

“你……老公?!”洪卫惊恐地叫起来,脸色煞白。他迅速拉开大门,老鼠一样窜出去。

“回来,没事!我老公保护我呢,胆小鬼……”身后传来女人的叫喊。

洪卫的脚步声惊醒了夜晚的宁静,他气喘吁吁跑出巷口,停下来,脸色苍白。于一建和薛青闪过身。

“怎么回事?”薛青紧张不已,不停看巷里。

“她老公……在呢。”洪卫边拖了两人离开,边讲了经过。

“跑什么跑?大惊小怪,害得我们以为发生了大地震。”于一建哈哈大笑,“这些男人心胸宽广呢,他们发挥老婆的资源优势,也叫开发新品种吧。”

于一建迅速向所领导作了汇报,又明察暗访了几天,大致弄清了甸垛色情业的情况。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城南派出所全体干警集体行动,进行了一次突击行动,抓捕了甸垛十多名卖淫嫖娼者,对三家旅馆人员进行了处罚。汽车站附近卖淫嫖娼者闻风而逃,色情活动偃旗息鼓,甸垛村终于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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