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夏冕看着孟阶说,“我若能撑下来,那是我命大。若是我……”他闭了闭眼,脑海里浮现出夏元璃那一张憔悴的面容,“岚岚她身子不好,你替我多照看她一番。”
他就只有夏元璃这一个女儿,如今最放不下的便是她。
“我会的。”孟阶点头。
夏冕便松了一口气,脸上又有了笑意,“时候不早了,你且回去吧。”他说完又闭上了眼睛,神情平和而又从容。
孟阶看了夏冕最后一眼,攥了攥手掌心,快步走出了狱牢。寇怀就在外面等他,看到孟阶出来,指着他的脸道,“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
孟阶深吸了一口气,许久才道,“明日,不必手下留情。”
内阁办公的地方就在午门旁边的几间小房子里。谢光不经常来,只有谨慎殿大学士彭芳和文渊阁大学士刘祯。彭芳是什么事都不管的,朝里的政务都是孟阶和刘祯过了手再交给谢光定夺。
昭狱里传来夏冕气绝身亡的消息时,孟阶正坐在桌案前看一本奏折。闻言他的手微微一颤,奏折落到了桌案上,发出‘啪’的一声。
刘祯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一眼孟阶,见他从容的拿起笔将奏折上提到的重要内容誊抄在左手底下的宣纸上,脸色淡淡,并没有什么变化。
刘祯笑着问他,“夏老到底是你的老师,不出去送最后一程吗?”
孟阶笑了笑,将手中的笔放下道,“刘大人想看热闹,何必拉上我。”他说着看了一眼漏壶,起身说,“我回家一趟,下午再过来。”
“陪媳妇吃饭就这么重要,你真的不去?”刘祯见孟阶披上了鹤氅,站起来道。
孟阶笑侃了一句,“刘大人是体会不到这种乐趣的。”
刘祯有妻王氏,是京城里有名的‘河东狮吼’。前些年刘祯背着她偷取了两房姬妾,被她发现,竟追着刘祯毒打了一顿。要不是宁朝有律法规定,和丈夫一起为父母亲守孝三年的妻子不能休了去,刘祯早一纸休书将王氏休了。
果然,刘祯听了脸黑了半边,他气愤的道,“你不去我去,凑热闹你不情愿,我还不愿意拉你去呢……”
孟阶扯了扯嘴角,走出内阁的大门。雪不下了,天还是阴沉沉的,北风吹得紧,走在石板道上的人几乎都缩着脖子前行,唯有孟阶的脊背依然挺直如初。
出了东直门,就是一条长街。尽管天色不好,来来往往的行人还是很多,有很多人都是出来操办年货的。
撵轿走到菜市口东头,突然从前面蹦出来一人,手持着刀便往这里冲来,行人都连忙四下避开。那人跑到离撵轿还有一丈的距离,竟然用了十足的力气,将刀扔进撵轿里面。
在前面抬轿子的小厮都愣住了,谁也没有出手去拦。眼瞧着闪着寒光的刀冲进轿帘,只听‘哐啷’一声刀掉在了地上。寇怀挥了挥手,后面立即有两个穿着飞鱼服的校尉将使刀的那人扣住了。
孟阶早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他从撵轿里出来,冷冷的扫了一眼众人,和寇怀道,“放了他吧。”
寇怀却犹豫的道,“真要放了,他可是要杀你?”
平民百姓最是无辜,孟阶并不想滥杀。那人想杀他定是为夏冕鸣不平,他又有何话说。
毕竟,像他这样的奸臣确实该遭唾弃。
孟阶点了点头,又俯身进了撵轿。来往的行人这才知道他是刚进阁的大学士,和谢光沆瀣一气,污蔑夏冕的礼部侍郎。
众人愤慨,都拿着手里的东西砸向撵轿。菜叶子、鸡蛋,更有甚者砸了石子,还有叫骂声不绝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