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又到了每周一次华云翔的课。
课堂上,同学们热烈讨论著对人类道德观的想法,争先恐后的各抒己见。如此热烈的讨论盛况,除了因为主导者华云翔,是学生心目中最新的崇拜对象外,再者是因他鞭辟入里的引古说今,勾起学生讨论的兴趣。贝妤芩托腮旁观,心里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位博学多才的老师,挺有两把刷子。
虽然,在同学眼中,她算是华云翔的“爱将”功课如何姑且不论,但对她,他总是有意无意的特别照顾,这是任谁都看得出来的。大家不懂的是,为什么只要是他的课,那么最不热中、反应最冷淡的则非她莫属?老是被问到类似问题的贝妤芩总是有苦说不出,因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同学们,那看得到他谆谆教诲背后的邪恶之光!真不知她是招谁惹谁了,竟蒙他如此“厚爱”她这辈子遇到的倒楣事还不够多吗?
“贝妤芩,要不要谈谈你的看法?”华云翔点名道。
底下一阵沉默,同学纷纷露出那“预料之中”的表情,静听着她有何高见。
他总是不会遗漏她,连故意忘记一次也不肯!
近来她越来越有被孤立的感觉,因为其他同学总是用特别的眼神看她,常常一群人聚在一起耳语,但瞧见她后,又突然的静默下来,防贼似的教她很不自在。待她如常的就只有萧宛清、任筱薇和几位较要好的同学,偏偏上了四年级后大家能聚在一起的时间更少,她显得更孤单。
“什么看法?”她问,甚至懒得掩饰自己根本没用心在听。
“你认为人是否要遵守誓言、信守承诺?”他耐心的重述一次。
在旁人面前,他总是对她特别有耐心,贝妤芩知道,所以更肆无忌惮的只要上他的课就漫不经心,毕竟,私底下要吃他苦头已经#x5f88#x53ef怜了,不趁机“回报”一下,那她岂不是尽是吃亏受罪,太不公平了。
“如果是我的话,尽量喽。”她不经心道。
“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不是没信心,我只是实话实说。世事多变,谁知道今日说过的话,经过岁月的消磨,是否仍适用?”
“也就是说誓言对你来说不具任何意义?”他说,虽仍是那温和表情,不过在贝妤芩这个看过他“邪恶面目”的人来说,隐约可见他眼底蕴藏的怒火。
“我的意思是既然明知自己没把握做到,那就别许什么誓言嘛,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她忙着解释,希望能即时浇熄他的火气,否则等会儿一下课,她肯定自己真的有麻烦了。
“要是已经许下了呢?”他似乎仍不满意她的解释,并且强调:“除了“尽量”这个答案以外。”
“那就舍命陪君子,可以吗?”她说,直觉认为这是他想要的答案。这人,就是非逼她说些他想听的话不可!
只是这回他投给她个“一点诚意也没有”的表情,并且仍不打算放过她。
“如果有人说你上辈子欠了他一笔债,你还不还?”
“哈哈!怎么还啊?上辈子的事谁还记得!”她忍不住笑道。
“那么要在什么样的条件下,你才肯认帐?”他走向她问。
“我死不认帐!”简洁道,却有几分认真。
乍听下,他眉峰骤凝,怔愕的立定。
见他这般,贝妤芩忙着解释,就伯他那把无名火。
“他要有本事,就叫阎罗王别让我喝孟婆汤,否则,怎能要求我认那就算给我两个脑袋也想不起来的帐?老实说,我连上星期发生的事都记不得了,就更别提上辈子的事。”她说,那“健忘王”的模样,得到不少同情的附和。
华云翔若有所思的折回讲台。她说的没错,要对前世毫无记忆的她认他们问的“情帐”是强人所难了,而最快的解决办法,当然就是勾起她的回忆。可是他不觉看着她那颗就算成双成对也绝对毫无印象的小脑袋瓜子,想着该拿它怎么办,才能让她回想起来。
或者叫她再许一次承诺吧!只要她再度爱上他,那么他就可解开两人身上的咒术,从此相守再不分开。
“以你这翻脸不认人的态度,还喜欢你的人,算他倒楣。”他幽幽说道,偏他明知如此就是无法遏止自己爱她的心。
“我只是不想为了一时的承诺拖累对方,又不是见一个爱一个!”她说,显得不悦,认为他又在贬损她了。就不信他能痴心到哪儿去,以他的狂妄自大,喜欢他的人才倒楣呢。
“是吗?”他存疑的语气与表情毫不隐藏,惹得全班跟着哄堂大笑,就只她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瞪着他。
他就喜欢让她出糗!
只是在笑闹中,还是有那么几位同学替她说几句良心话,但那少数微弱的声音似乎只能淹没在鼎沸的笑声里。
但华云翔听见了,眉峰微挑,他故作纳闷的问:
“好像有同学持否定的看法,有没有人自愿帮贝同学辩护?”
顿时,班上又笑成一团,此起彼落的叫着其实她是个死心眼的人,因为暗恋一个人而迟迟不肯交男朋友,说得贝妤芩尴尬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猛往椅下缩,差点钻到桌底下。没想到自己对邓伟杰的“崇拜”竟然如此轰动,还让她博个痴情女名号,可她不过是“比较”欣赏他而已,离痴情还有段距离吧?但在同学眼中,这竟成了新闻,或是被故意渲染夸大呢?
她没敢看他,以为他八成又是张嘲讽嘴脸,笑她表里不一,嘴巴说得潇洒,可是事实上却是绑手缚脚的坐困情城。
“有心仪的人?”他冷笑着。
听在贝妤芩耳里,只觉毛骨悚然突生阴森之感,她忍不住抬头望去,瞧他笑得好怪,好像咬牙切齿呢。
怎么回事?他气个什么劲?贝妤芩相信,自己虽然不太了解他,但还不至于分不清他的喜怒哀乐;显然,以他现在的神情动态,绝称不上开心,甚至连丝毫的嘲讽都感觉不到。不会吧?他怎会放过这取笑她的大好良机呢?不懂!所以她很努力的研究着他,傻大姐似的直盯着他显得冷酷的脸。他真的不太开心呢。
“怕被拒绝吗?否则这般羞怯倒是和刚才的坚决判若两人,现在的学生流行玩双面人游戏?”他说,神态已回复正常。
这回,贝妤芩真的希望同学们不要再帮她讲话,不过,早看不惯她倍受华云翔注目的同学,可不会放过这个揭她底的机会,马上将她视邓伟杰为心目中最高偶像的事全盘招来,并且加油添醋的,把她形容成已到不可自拔的地步,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几时为他暗自饮泣了。
女人的嫉妒心果真可怕。她吓坏的决定还是别开口辩解的好,就让她们批判个够,那么或许会放她一马。突然,她觉得,面对华云翔要比面对一群嫉妒的女人要好太多了;至少,他只是嘴巴上损她两句,再气得她脸红脖子粗罢了。想着,她看向他,迎接她的却是他错综复杂的表情,同时,她明白,自己又要倒大楣了,只是这回,他又是哪儿看她不顺眼?
为免下课后又像上次蒙他特别“召见”因此,在他一句“下礼拜见”声中,早有准备的她,已像滚珠似的滑出教室,连书本都不拿了,一切以先远离他为首要目标。
溜出教室,她躲到个小花园里呆坐,准备等“台风”过境后,再回教室。
徜佯在蓝天白云之下,与绿树红花为伴:心情顿感舒畅。不知不觉倚着树干,闭上双眼小憩一番。
然后,她好像真睡着了。恍惚中头歪脖颈斜的靠向一边,迷迷糊糊中还以为会栽跟头,难得的是结果竟未头点着地,仍靠在树干上。虽只是短暂的入睡,却让她迅速恢复精神:心情颇佳。要不是中午的阳光太过炙烈,她恐怕会睡个大觉再起身。
“醒了?”见她深吸口气,他试探着问。
“嗯。”她自然的轻答一声,毫无防备的仍头倚着他肩头,让他看得摇头叹息,静等着看她几时才会完全“清醒”过来。
四目相望下,在他大为叹气,深刻认为她的魂魄还在神游太虚前,她终于有了正常人该有的正常反应。
“你怎会在这儿?”她张大嘴问。
“这么明显的事实,你竟然花了十秒钟来反应?我真怀疑你到底是怎么考上大学的。”他说,不客气的又叹一声。
“要要你管!睡觉跟读书是两回事,两者间有何牵连?再说,刚睡醒的人本来反应就慢,而且比较迷糊。”她为自己辩说,直到现在仍未恢复正常思路,也才发现自己原来是靠在他身上睡着了,或许因为这一觉睡得太舒服了。
“好吧,不过太漫不经心可是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虽然这儿是大学学府,应该没什么不良人士,但你一个女孩子,独自待在人迹罕至的偏僻校园,还能安心的睡大觉,怎么说都不算是件好事,反应迟钝也要有个限度吧。”他说,明显的为她的不设防感到忧心,忍不住叨念了起来。
贝妤芩斜瞥他一眼,对于自己在他心中老像是个无能之人感到不悦。
“请问你现在是以何种身分跟我说话?”她问,不服气的瞅着他。
愣了下,他才明白她的意思。这小表心里头又不舒服了。
“随你喜欢,要拿我当老师看或是你的死对头都可以,悉听尊便。”
有了他的承诺,贝妤芩胆子可大了。昂首瞪着他。瞧这态势,她喜欢拿他当什么看,一切尽在不言中。
“都是你!老爱找我麻烦,否则我干什么要自讨苦吃的跑到这小花园里喂蚊子?还好意思说我毫无警觉心,全世界我最该防备的人就是你。倒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照理说你应该被同学们团团围住脱不了身才对,难道说你心眼坏的还找人监视我?”
“有这必要吗?”他笑道。那孙悟空逃不出如来佛手掌心的自信表情,让贝妤芩又白他一眼。
转过头去抱着膝盖不搭理他,这坏蛋大概受够奉承瞩目,真以为他无所不能。虽然到目前为止他确实显得无所不能。
“好啦,不逗你了。”他说,却又惹她白眼,大概是气他真是“逗弄”她。他忍笑的扳过她脑袋瓜道:“我们来谈谈正事。”
“要谈课业的话,请在上课时候谈,现在是我的休息时间。”她说,赌气的拍掉他手,转过头去,对他的毛手毛脚已见怪不怪。
“谁说要谈功课了?”想不到她会以为他耐心守候的等她睡醒,为的就是谈那无关紧要的功课,他几时找她谈过功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