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1)

那一年,你爷爷遇见了我奶奶。

天建大厦全体员工齐心协力、口耳相传着一则内幕消息:冷大少的新宠苏恋恋小姐,在受宠仅一个月、约会仅一次后,被打人冷宫。

整整一个星期,本该热恋中的总经理没有跟郑秘书提起心上人的名字,几个昔日的床伴又重新出现在这幢大楼里,众人看见她们打扮得花枝招展,满脸幸福地微笑着,轮流挽着总经理的手,走上三十五层的电梯,或者走下来。

还有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上亲眼目睹,某日被打人冷宫的苏恋恋小姐正捧着一大叠文件穿过漫长的走廊,不巧,总经理与编号十四的床伴迎面而来。苏小姐迫不及待地上前打招呼,大力献媚,却只遭到一个白眼。随后,王子与他的情妇扬长而去,剩下那只妄想飞上枝头的麻雀失手将文件散落于地板上。文件翩翩似羽毛,当时的画面极其凄美。

麻雀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追着那些边天的白纸奔跑,辛苦异常,围观众人本想助她一臂之力,但考虑到她已被打人冷宫,害怕诛连九族,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婴儿的诸人不得不摇头叹气,袖手旁观。

“周小姐,请您帮忙打一下这份资料,好吗?”流言的女主角此刻正在苦苦央求一个冷若冰霜的秘书,全公司只有她这个副经理最为奇怪,没有专门伺候她的秘书——有人说是因为总经理被她气得忘了调拨人手,有人说是因为总经理忙于约会没时间,在关键时候,只好四处求人。

“喔,对不起,我现在没时间,肖经理的那分合同还要处理呢。”周小姐是肖经理的秘书,不帮忙大大应该。

“这样呀。”我苦笑,唉,事到如今,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艰难地敲着键盘,张、王、李三位小姐幽灵般从身后冒出来,吓我一大跳。

“苏副经理!”三个可怕的戏谑笑声响起。

“唉,是你们呀,”我拍拍胸口“吓死我了,下回出现前有点预兆好不好?””看样子我们苏副经理很忙。”这三个可以算得上我在公司的挚友,所以说话方式也极为放肆。

“当然忙啦,全公司就我这个副经理最可笑了,莫名其妙地上了台,又莫名其妙坐冷板凳,连秘书也不派一个,偏偏繁琐事务一大堆,处处要亲力亲为,唉,流年不利。”我只好感叹命运。

张小姐拍着我的肩,凑近我的耳朵“你是不是得罪总经理了?听说他现在一听见与你的姓名有关的字眼就脸色苍白,两眼发绿,见人骂人,见鬼骂鬼,搞得全公司上下姓苏的人都想改姓,更不敢再提从前使用率最高的‘恋爱’、‘暗恋’等若干辞汇。唉,小姐,你害得大家都渴望自由。”

“他他那人,谁知道呀。”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我至今心怀愧疚。好几次想跟他当面道歉,他都给我难堪,或对我视而不见。

“喂,透露一下你们那天约会的情况,我们也好当个参谋,找出病因。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疾,被你发现了,于是你宁死不肯就范,激怒了他?”王小姐大胆把我假设成烈女。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连连摆手,冷亦凡虽然待我不好,但不能再让他本来不堪的名声再添上一笔了,否则这个青年将来怎么生存?

“咦?你怎么知道没有?是不是已经嘿嘿,说吧,不用怕他,悄悄说,到底是阳萎还是早泄?”

天哪,就这样也能引起歧义,我的同事想象力太过丰富了吧?如果用在科技上,人类早征服宇宙了。

“什么也不是,我根本不知道!”一气之下,我抱着文件离开位子“刚想起有份合同要送到客户手里,既然没有跑腿的小弟小妹供我使唤,只好自己去了,拜——”

一溜烟冲进电梯下了楼,总算舒了口气。手机适时响起,我战战兢兢看了号码,担心是部门经理打来说要开会,然而出乎意料,竟不是。那号码熟悉又陌生,像是早就记得,但一直不曾打过。刚想接,铃声竟断了。

“恋恋。”有人低沉地叫我。

“孟大哥?”我是不是因为太紧张而产生了幻觉?

他将手中的电话放入车内——原来,刚才打电话的是他!

“有事?”我支支吾吾。

“恋恋,我想了很久,想跟你谈谈。”他的眉心仍然忧郁,但嘴角努力微笑,亲切地走过来“你有没有空?可不可以请半天假?”

“我”我抱着手上的文件犹豫。

“她没空!”一个巨大的声音犹如晴天霹雳向我们砸来。

冷亦凡正吊着他的不知是第几号的床伴站在不远处。不,应该是他的床伴正在努力地吊着他,而他奋力地摆脱玉臂的纠缠,跨着机械的步伐逼近。

“她没空!”冷亦凡又重复一遍。

“恋恋,这位是”孟大哥迷惑地看着我。

我尴尬地解释“我们的总经理冷亦凡先生。”

“你好,”孟大哥伸出手“我是苏恋恋的朋友。”

“酒醒了?”冷亦凡冷笑“想起恋恋了?”

孟大哥满脸诧异。“嗯?”

冷亦凡转向我道:“苏小姐,现在是上班时间,什么时候我的公司这样开放,允许员工在上班时间谈情说爱了?”

“因为有总经理以身作则,所以我们做下属的纷纷仿效。”看了一眼靠在bw旁的妖艳女子,我顿时无名火起,大声回敬他。

“我是去谈生意!”他辩驳。

“我是去送合同!”我一把拉过孟大哥的手,转身就走,补充一句“如果经理不满意,我可以辞职,反正这个副经理不是人当的,连个秘书都舍不得派给我!”

我不知道身后的冷亦凡是否像人们传说的那样脸色发白,眼睛发绿,但他确实骂了一声,骂得很粗俗,也很清晰。而他的伴侣正用高跟鞋尖跟轻踢车门,唤他快走。

谢天谢地,他没有再跟上来。

孟大哥发动引擎,侧脸关怀地问:“恋恋,你眼睛红红的,为什么事难过?是不是怕丢了工作?”

哼,丢工作?丢了更好!免得成天跟冷亦凡唇枪舌战,损害我智商过人、要留着造福社会的脑细胞。

“孟大哥,”我极力平复情绪“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前面有家咖啡屋,我们坐下来再说吧。”他的样子很严肃,看起来要谈的定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咖啡屋很静,这个时候一般没多少客人,方便机密的谈话。

我和孟大哥默默无言地相刘坐了良久。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此时的我,被冷亦凡气得心有余悸,也没兴致逗他说话。所以,周围只有汤匙偶尔碰撞瓷杯发出的清亮响声,还有咖啡的浓香在午后的空气中飘散。

如果换了冷亦凡那个家伙坐在对面,他一定滔滔不绝,不设法把你的耳膜吵破不甘休,唉,灾难呀。我不由想到他手舞足蹈时的模样,噗哧地笑了出来。

“恋恋,在想什么?那么开心?”孟大哥一脸好奇。

开心,一想起那个家伙我就痛苦,哪里会开心?孟大哥真是太老实了,被我明褒暗贬的表情给骗了。

“孟大哥,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如果你那我们改天再聊好吗?有份合同我得送到客户那里去。”

看他难以启齿的模样,我真不忍心。虽然难得有一个下午跟他待在一起,而且这样的下午、这样的阳光、咖啡和隐隐飘来的音乐,又是我多年梦想的。

“恋恋,”他终于开口“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我顿时明白他所指的,羞怯地回答“你醉倒在我家门口,所以,我送你回去了。”

“我就知道是你!”他敲了一记桌子,汤匙在盘中跳动了一下“我记得那天醉倒前是走到你家门口,可醒来后却发现自己躺在自家的地毯上,还有人给我盖上薄被,垫了枕头。我猜就是你!”

他记得那天的事?那他还记不记他我的股不自觉地红了。

“为什么不猜是我姐姐?”

“安安和惜惜?”他摇头“不,我知道她们一向不喜欢我,所以只有你。”

“也许是诗韵姐。”

“那更不可能。”孟大哥脸上又浮现出一丝明显的痛楚“恋恋,我跟她已经分手了,她再也不会回来找我了。虽然我”

话语打住,我知道他是想说——虽然我很希望那天晚上送我回家的是她。

“恋恋,”他欲言又止“那天晚上,我是不是欺负你了?”

“没没有!”我瞪大眼睛。

“别骗我,虽然喝醉了,但我记得我吻了一个人。除了你,还会是谁?”

“只是一个吻嘛,”我低头“谈不上欺负。”

“我会负责的,”他突如其来的话语惊天动地“恋恋,跟我交往好不好?”

“啊?”我惊奇地看着他“孟孟大哥,你你在说什么呀?”

“我很清醒,”他隔着桌子握住我的手“你是喜欢我的,对吧?”

原来,他早看出来了。

“虽然我曾经有过女朋友,但我会好好对你。恋恋,答应我,可以吗?我是想了很久才决定向你开口的,很认真,不是儿戏。”

我明白他说的话,他做事一向很认真,不会像冷亦凡那家伙成天乱开玩笑。如果跟他交往,将来嫁给他,就可以过我向往的生活了——养两个孩子,种满院子的花,再养条雪白的长毛狗。我可以系上橘红的格子围裙,在厨房里搅拌水果沙拉,回头对着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他抛去一个明媚的微笑,五月的阳光洒在窗前的绿叶上,一切宁静而温馨。

如果嫁了冷亦凡,哼,那就没好日子过了。那家伙花心且没责任感又脾气暴躁,整天看他跟那伙情妇眉来眼去、电话传情就够我受的了,说不定哪天顶撞他两句,他还会跳起来打我!

再说他那个家族财大气粗,入了他家门,还不成了旧电影里受欺压的小媳妇?等待我的将是看长辈脸色、独守空房、被小妾陷害、在祖先灵前罚跪、服砒霜、用白绫上吊等一系列悲惨的命运!

咦,怪了,我扯到冷亦凡身上去做什么?那家伙一辈子也不会跟我交往,我犯得着杞人忧天吗?此刻,我苦恋多年的男人终于握住了我的手,我竟拐弯抹角联想到毫不相干的外人!看来,我这人一高兴,就有些犯傻。

“恋恋,答应我,好不好?”孟大哥又在央求了。

我还能说什么呢?疯子才会拒绝。

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这是我现在惟一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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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丫头,尝尝爷爷研制的新产品。”冷老太爷笑眯咪地把一碟包子端到我面前。

新产品?哪里新?还不就是包子!这一个月来,我简直成了实验品,老太爷兴致一发,各式包子就飞到我面前,叉烧包、豆沙包、小笼包、水晶包名曰“明记祖传”其实跟任何一间路边摊上的口味没什么区别。

“多吃点,苏丫头,你好久没来了,错过了爷爷好多手艺。”冷老太爷又老太爷又说。

好久?不过一个星期而已。要不是他那个可恶的孙子故意扔一大堆工作给我,害得我天天加班,早上起不了床,说不定本姑娘还是会继续发挥舍己为人的精神,到这间小店冒充包子的热中者。

现在是晚上九点,正跟孟大哥手牵手在街边漫步、讨论该看哪一部电影的我,忽然接到冷老太爷的电话,说是刚刚研究出一种顶级好吃的包子,强迫我抛下一切儿女私情,以最快的速度奔赴明记品尝绝世美味。

无奈地看了看孟大哥,跟他讲述了老头孤独凄凉的晚年,他笑了笑,理解地回家去了,而我,便披星戴月地赶到了这间野店。

客人们早已离去——或许本来就没有多少,冷老太爷开这间店纯属玩票性质,随意看见哪个顾客顺眼就给人家免费,若是遇到哪天心情舒畅,索性挂上“全部五折”的招牌,即使生意再好,这样的搞法也迟早关门大吉。

偏偏这年头爱吃中国包子的人不多,眼见满街肯德基、麦当劳外加各式西式饼屋,真怀疑这间店从开张起就没进过账。

冷老太爷毫不介意,整天笑得像个圣诞公公别的富豪玩古董、玩女人,他玩包子店,反正原理相同——都是钱多了没处花胡乱砸嘛!说不定别人还会赞他玩出了新意呢。

“冷爷爷,您准备的食物好像多了点,我吃不了这么多。”看着包子像洪水那样涌上桌子,我不禁胆怯,慌忙提醒那个被兴奋冲昏头的老人。

“谁说是给你一个吃的?”他小气地回答“还有人要来。”

“还有人?”真是可怜呀,没想到除了我,还有人得忍受这种痛苦。这位难友是谁?

“爷爷!”一人冲了进来,步履匆匆。

哈,难友来也!只是看到他那张脸比吃完整桌的包子还要令我痛苦——是冷亦凡那头阴魂不散的猪!

“冷爷爷,我想起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先走了。”站起来刚想溜,却被一根枯枝挡住去路。

“苏丫头,小凡说你们吵翻了,我还不信,现在正好有机会让我证实他在造谣,你怎么能走呢?”冷老太爷伸着手说。

小凡?他是在说冷亦凡吗?这个高大蛮横的家伙竟被叫得如此可爱,真让我忍俊不禁。

“笑了,笑了!”冷老太爷大力鼓掌,目光一瞥“小凡,我说过你在造谣吧?苏丫头哪有生气?”

本以为冷亦凡又要嘲讽我两句,没想到他竟换了谦谦君子的姿态,温和的目光从左上方斜射下来,低声问:“还生气吗?”

我愣怔,默默地摇头,看他挨着我坐下。

“还有一样新产品,我去端出来。”冷老太爷飞快地消失。

“哇,爷爷返老还童了,跑得这样快!”冷亦凡笑道。

我也被逗笑了。

“下午那个,是琳儿,她到公司来找我,我跟她爸爸又正好约了谈生意,”他小心翼翼地解释“所以只好载她一起去。”

这家伙他用得着费劲说明吗?琳儿——哼,叫得挺亲热,跟他是什么关系,我不想知道,也轮不到我来操心。

“真的,不骗你,”他看我不说话,似乎着急了。

“就算是骗我,也没什么。”我礼貌地回答“我们这些做下属的,本来就没有资格过问总经理的朋友,”

“你这么说,就是还在气我!”他大声喧哗。“怎么了怎么了?”冷老太爷端着一碟包子神出鬼没“匡当”一声,碟子隔在我和冷亦凡争执的空间,把那家伙的喧哗压下去。“趁热吃,趁热吃,”他捂了捂耳垂“唉,快烫死我老人家了!”

我服从地动了筷子,冷亦凡也不好再吵嚷,学着我低下头。

一时间,四下再无人语。

“苏丫头!”冷老太爷忽然半眯着眼睛,直盯着我的手腕“你腕上戴的是什么?”

“什么?”我看看因吃包子而卷起袖子的手腕,笑道“一只镯子罢了。”

提到这只镯子,我就生气,本来好好的洋装,却要配上这种古董玉镯,全拜我那两个姐姐所赐。自从冷亦凡请我吃了顿晚饭后,姐姐们就下令要我冒充家道中落的名门闺秀,以便在身份上配得起冷大少。既是名门闺秀,即使落难,也该有一两件像样的首饰,可惜把我家翻个底朝天,也抖不出半微粒金刚钻。

幸亏二姐记性好,不知从哪个角落寻得祖母生前最偏爱的一只雪花玉镯子,据说这镯子依照祖母遗嘱本是要陪葬的,但贪心的家人怀疑它价值连城,便自作主张留了下来,让其继续生存在阳光下。

这也许是我家唯一值钱的东西,姐姐们割爱,把它硬套在我的手上,无奈我的手掌过大,事后无论涂多少块肥皂,它也滑不出来了。唉,可怜的我只好整天戴着它,面对同事们嘲笑的目光。

“那片雪花底下,是不是有一道十字状的疤印?”

冷老太爷指着镯子,而色凝重。

咦?这个我倒没在意。翻转过来,对着灯光一瞧——果然有!老爷爷更是太神奇了!玩古董都玩到这种地步了?

“爷爷,这难道是什么历史上出名的古玉?”冷亦凡这家伙也在凄热闹。

“不,不是什么古玉,也不出名,甚至不值什么钱”冷老太爷指尖有些微颤“想不到,她竟戴了那么久还留给了孙女。”

她?指谁?我迷茫地抬起眼睛。

冷老太爷看出我的疑惑,涩涩地笑着说:“苏丫头,你的奶奶叫林素琴,我没说错吧?”

“啊?”我惊得站起来“冷爷爷,您怎么知道?”

“她原是上诲人,家里开饮食店的,后来嫁给你爷爷苏康安,对吗?”

“对对,”我连连点头“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后来他们也离开了上诲。冷爷爷,您是他们的朋友?”

“我是你奶奶的朋友,年轻时在她家包子店里做过伙计。苏丫头,那天一见到你,我就觉得你跟她很像,唔爷爷还派人打听了一下,证实我猜得没错,你就是素琴的孙女,还有两个姐姐,叫安安和惜惜,对吧?”

“爷爷,”冷亦凡皱眉“你怎么可以随便派人调查人家呢?”

冷老太爷横他一眼“苏丫头是素琴的孙女,我派人调查她是为了照顾她们姐妹,有错吗?用得着你小子来教训!”

照顾我们?难怪冷老太爷对我特别好,时常送我包子不说,最近还有一群完全免费的清洁工、花匠、汽车修理工,每到星期天就来敲我家的门,说是市政府景新定点试行社会福利政策,抚助鳏寡孤独,骗得姐姐们大乐三天;还有,前阵子听说某财团想收购我家周围那块地皮,引起邻居们一阵恐慌,谁知没过多久,又听说这计划无缘无故流产了,难道,这全是冷爷爷的暗中照顾?

只是,就算我们是他旧东家小姐的孙女,也没道理对我们这样好呀。

“苏丫头,跟爷爷说说你奶奶,她生前过得好吗?”一句话打断我的无限猜疑。

“也投什么好不好的,”我回答“爷爷死得早,奶奶晚年很孤独,她常常坐在窗边发呆。有时候心情好,也会跟我们讲讲她年轻时的事。”

“她年轻时的事?都讲了些什么?”冷老太爷似乎很感兴趣。

“嘿,也就是自吹自擂的,说什么她年轻时可漂亮了,到自家开的店里走动的时候,伙计们都看着她发傻。”我笑。

“那倒是真的,”冷老太爷点头,无限遐想地说“她那时喜欢穿一件淡黄色旗袍,袖子上绣有几朵菊花,走起路采飘飘娟朔的,真的很漂亮。至少,我看到她的时候,就会发傻。”

“爷爷,”冷亦凡不耐烦地开口“你直截了当地说你当时暗恋人家,不就得了?”

“哪里是暗恋!”冷老太爷气恼,再次指了指我手上的镯子“我连订情信物都送了,要不是打仗,我被拉去充军,说不定苏丫头还是我的孙女呢。”

“不充军你也娶不到,人家是千金小姐,你一个伙计算什么?”冷亦凡向我使了使眼色“恋恋,我说得对吧?”

我但笑不语,只听这爷孙俩没完没了的争论。

“谁说我娶不到!”冷老太爷大怒“当时林老爷好赏识我,说好要让我入赘的!看看,素琴还送了我照片,从前,送了照片就表示订了亲。”

昏黄的相片从老爷爷的口袋里落到我的手中。上海的春天,弄堂口站着一个衣袂微拂的女孩,由于年代久远,看不清她的五官,但那充满爱情的微笑却显而易见,浮在脸上,被岁月的尘埃封蒙。不知谁家的窗子,吊下一串绿色藤蔓,在她的身后,永远新鲜。

“我们那一辈的人,总有很多遗憾。”冷老太爷感慨地说。

也许,因为遗憾,他才开了这间小店,坐在店里的时候,让他可以好好地回忆当年。

那天晚上,我说着奶奶晚年的小事,冷老太爷说着他和奶奶年轻时的小事,夜深了,包子店才熄灯。

冷亦凡送我回家,像是被旧年的爱情感动了,他的神情特别温柔。

“恋恋,”要下车时,他猛然抓住我的手“我们交往好吗?你是第一个我初次见面就想交往的女孩。”

时间像水滴,粒粒落在我们身边,一滴、两滴,我良久才开口“不行,亦凡,已经晚了。”

同一天内,竟有两个男人提出跟我交往。如果只有一个,如果没有这么迟,那该有多好!

“为什么?”他愕然。

“因为今天中午,我才答应了另一个男人。”我背着身,不看他的表情。

“就是上次喝醉酒的那个小子?”他强迫我面对他的眼睛“你确定自己真的爱他?”

炽热的吻骤然落在我唇间,火般吮吸,激起一串难言的心颤。

“我很爱他。”推开这会令人沉沦的吻,我在尚有理智之前找回自己的话语“从十岁起,我就爱他,已经很久很久了。”

说这话时,我努力看他的眼睛,证明自己不是在撒谎。

不知道他相信了没有。我们对望良久,两人的眼中都是晶亮晶亮的冰粒,一融即化。我很小心地克制着。

“下车!”他重撞一下方向盘。

我一时没有反应。

“听见了没有!我叫你快走——”他的声音像一只被刺伤的野兽。

我只好离开。也许,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拒绝过他,他才会如此吧,并不是因为爱情。

快速奔回自己的房间,在黑暗里待了半晌,眼中的冰粒化了,湿透我双颊。刚才,当我说“已经晚了”时,他可知道我不比他好受多少,甚至,比他更伤心。

冷爷爷说,他们那辈人总有很多遗憾,其实,遗憾,在任何时候,都是存在的。

轻掀窗帘,竟发现冷亦凡的车仍停在原地。一束路灯照在他车头的窗上,在黑夜里,我可以看到那扇反射发亮的孤独玻璃,不知玻璃背后的脸,是怎样的表情!

车子停了一夜,天明时分,我才听到它离去的声音。

我们不相爱,所以结婚吧。

“什么!你要辞职?”两个姐姐瞪着眼睛,仿佛我的言语是一枚炸弹。

我沉着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决心。

“恋恋,你要考虑清楚呀!”大姐说“天建可是跨国大公司,你又撞彩当上了副经理,到别的地方可没么好运了。”

二姐也情急地劝“就算你不愿跟冷亦凡在一起也用不着辞职呀,钱包和你又没有深仇大很,何苦!再说,他是总经理,高高在上,我不相信你一个小小部门的小小氨经理能天天碰到他。所以,躲什么呢?是不是因为你拒绝了他,他为难你?”

不,他没有为难我。没有再对我冷嘲热讽,也没有再当众绐我难堪,他对我友好极了,还派了专用秘书给我,就像对所有普通的下属那样友好——这也许才是我真正想辞职的原因吧。一个前天晚上才提出跟你交往、吻了你、扰乱你心湖的人,忽然形同陌路,仿佛一切不曾发生,你能受得了吗?也许我这人见识不!”不善交际,所以无法裁着面具;也许我这人比较贪心,十恶不赦,所以仍然希望他像从前那样同我嘻嘻哈哈,甚至故意欺负我,而不是对我视而不见——总之,我就是没有办法,除了辞职,永远离开他的视野。

“是不是为了孟希阳?”大姐自以为了解了实情“恋恋呀,你叫姐姐说什么好呢?找男人起码要有三个条件——要嘛他很有钱,要嘛他很爱你,要嘛他很幽默、能逗你乐。这个孟希阳,别说三个条件,就连半个条件也没有,真搞不懂你跟他在一起做什么?”

上帝,长篇大论又来了!自从那天同孟大哥手牵手被两个姐姐撞互之后,我耳边每天都是这些爱情理论。

不听,不听,我抓起包包,捂住耳朵奔出门,把两个姐姐的叫唤抛在身后。

幸好还有孟大哥,他那里永远是安静的,我可以待在那里,不理会公司,不理会姐姐,不理会冷亦凡。嘿,冷亦凡,他才不用我来理会呢,我算什么,这会儿,他一定搂着哪个艳妞,连我是谁都快记不起来了。

很快,我就要离开公司,很快,我跟他不再有关系了,永远。

永远?不知为什么,一想到这个词,我就莫名地心酸。就这样,永远和他成为陌生人了吗?连普通朋友都不能做吗?

手中握着钥匙,一边任思绪胡乱飘游,一边走到了孟大哥家。

钥匙是那天孟大哥交给我的。当时激起我心中好一阵甜蜜——有了钥匙,是否代表我和孟大哥的关系已经固定?那种让人心安的关系,就像妻子的头衔,就像一种淡然的微笑。幸福大概就是如此吧。

客厅里一片漆黑,我点亮一座小台灯,坐在沙发上等孟大哥回来。边抱着靠枕,边翻报纸圈几个招聘广告,孟大哥回来后,一定会给我一个温暖的吻,吻在面颊上。他会心平气和地听我讲述换工作的想法,轻抚我的头发,给我支持和鼓励。他会到厨房煮一碗泡面,端到我面前

想着想着,脸上露出微笑。我要的,不过是这些而已,不多,不是吗?

大概是笑着睡着的,睡在沙发上,因为太累,我一夜无梦。醒来的时候,天已露白,孟家大厅仍然宁静,座钟在晃动,靠枕和报纸滑至地面——孟大哥呢?难道,他整夜未归?

揉揉脖子,禁止自己胡思乱想,孟大哥是老实人,我不该担心——哪怕只有一点点,都是对他的侮辱。轻快地哼出歌,打扫被我弄得乱七八糟的屋子。早餐要准备双份吧?一会儿孟大哥回来,会饿的。他一定是在公司加班,而且累了。

开门声响起,熟悉的步子跨了进来。

“孟大哥——”我迎上去,搂住他的脖子。

“恋恋?”他看到我,似乎有些吃惊还有一丝隐隐的恐慌,哈,一定是我看错了。

“加班吗?好辛苦喔,你们老板也太坏了吧?有没有给你加班费?”我一连串地问。

“唔是啊。”他支支吾吾地回答。

“我煮了早餐,一起吃好不好?”我脸上露出晨光般的笑容。

“恋恋,”他不看我的眼睛,只俯下头吻了吻我前额,拥我入怀“对不起,让你等我。”

瞧,这就是我的孟大哥,温柔体贴,我选对人了,对吧?

“我做的是三明治。”享受完他的怀抱,我蹦进厨房,端出我的杰作。

“对不起,我吃过了。”他没有接我递过的盘子。

“吃过了?”我一愣,随即马上大笑“吃过了就吃过了嘛,用得着说对不起这么严重吗?正好,我今天早上不知为什么饿得很,想吃双份。”

我的孟大哥有个毛病——太有礼貌了,有时弄得我都不好意思。

抓过两块三明治,左手右手同时大嚼,真是好饿。

“别吃了,恋恋,”孟大哥忽然露出不忍的眼神,倒过一杯水“吃不了就不要硬撑,来,喝了它,慢一点,慢一点待会儿我送你上班。”

端着水杯饮得一滴不剩。“孟大哥,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天建那份工作好像不太适合我,所以我想另找一份,你说好不好?”

“啊?”他像是没听懂,惭愧地回答“对不起,恋恋,我刚才有点出神,你再说一次,好吗?”

“喔,没听见就算了,反正不是什么大事,走吧。”我无奈地笑笑。

他定是在思考公司的事,我还是不要让他分心的好。

“恋恋,”他紧紧地抓住我的手“真是对不起。”

“孟大哥,”我盯着他严肃的眼睛“求你一件事——不要再跟我说‘对不起’,好吗?”

他低头无语,并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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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令我不安的一天,不知什么原因,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也许是因为孟大哥今晨奇怪的态度,他像电视上那些做过亏心事的男人——虽然明知他不是那种人,但我仍然多心,唉,恋爱中的女人大概都是多心的吧。

下班时,孟大哥没有来接我。也对,男人忙起来,哪有空接女人?我自嘲地笑笑,站在站牌下等公车。

繁杂的声响中似乎有人叫我,一个女人的声音,明晰而熟悉。

“恋恋——”

然后,我看见一辆白色的豪华房车停在我面前,一个衣着考究的丽人推开车门,朝我招手。

她是谁?我好像不认识穿戴如此华丽,又如此亲切地唤我昵称的女子。

“恋恋,不认识我了?”她笑“我是诗韵呀。”

“诗韵姐!”我吃惊“你你变得好漂亮!”

“我的生活有了些变化,”她点点头“恋恋,上车吧,我送你一程。”

“你是特地来找我的吧?”我恍然大悟,顿时感到危机四伏。上帝,不要,不要让我猜中!

“我是特地来请你把这个还给希阳的。”为我关上车门,她掏出一支钢笔,笑着说“他昨晚留在我那儿忘记带走了。你知道,希阳很喜欢这支笔,总说没有它就无法工作,这还是那年我去法国买给他的礼物呢。”

“他昨晚在你那儿?”我脱口而出,顿了顿,又问“一整夜?”

上帝,难道我真的猜中了?不会的,我从来就很笨,小时候考试总猜不到题目,最近又常常估不准股市行情,所以,我一定是情错了。

“没错,”她却肯定地回答“他昨晚是在我那儿,一整夜。”

“在你那儿?做什么?”我傻笑。

她也笑,因为我太傻。“你说我们在做什么呢?恋恋,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不会以为我们在喝茶聊天吧?”

我愣愣地看着她,仿佛听不懂她的语言——如果,我真的听不懂,那该有多好。

“恋恋,我求求你,让希阳回到我身边吧。”她忽然握住我的手,最近很多人喜欢忽然握住我的手,表情各异,有请求,有愧疚。孟大哥今晨做这一动作时,是愧疚吗?

“既然想回来,当初为什么要走?”我听见自己冷冰冰的声音。

“因为我有苦衷。”她低着头。

名车,华衣,还有缠在她脖子上那条白金镶钻的链子,我想我明白了她的苦衷。就像所有负心女人的故事中所讲述的——她为了这些离开,得到了这些后,又想回来。

“我帮不了你,诗韵姐,”我甩开她的手“你能不能回来,只有孟大哥能决定。”

“如果他已经答应了呢?”她急切地问。

“那就叫他亲口对我说。”我推开她的车门,回头笑笑“只有那样,我才会甘心退出。”

下雨了吗?天灰灰的,空气潮湿阴凉,我一直走到孟大哥公司的门口,呆呆地等他。鞋子有些磨脚,大概是走了太多路的缘故,似乎还破了一层皮,但我并不感到痛。

办公室的灯盏盏灭了,路边的霓虹片片亮起,我终于看到他走了出来,神情很憔悴,不知是公事繁忙,还是为情所困?

我笑着走上去,他看到我,定住了。

“怎么了!”他轻柔地抚了抚我的发“一个人站在这里淋雨。”

原来真的下雨了,心外的雨和心内的雨,同时在下。

“孟大哥,”我半晌才开口“诗韵姐来找过我,要我代她还你这个。”

递上那支据说他不能离身的钢笔——另一个她那年送的礼物。

“喔,”他尴尬地插笔入怀。

“诗韵姐还说,你昨晚在她那儿你已经答应让她回来。”我看着他,在他脸上寻找答案“她说的是真的吗?孟大哥。”

没有回答。男人该说话的时候总不说话。

“我送你回家,恋恋,不然你会感冒的。”等了半天,我却只得到这样一个句子。

他不回答,是否代表我还有希望?也许,是我多想了,我的孟大哥仍然是我的。

一路上默默无语。车开到我家门口时,他只说了一句“恋恋,好好休息”便离去。

我步入房间,松了口气。至少,他没有提出分手,不是吗?

留着期待,总是好的。

电话钤在沉思中猛然响了,吓醒发傻的我。

“喂?”大概是两个姐姐,方才没看见她们,又到哪家打牌去了吧?

“恋恋,是我。”

心一惊,话筒有些颤抖,听到这声音,我的不祥预感恐怕真的要实现了——那是孟大哥,刚分手两分钟,他就打电话过来,只说明一件事:他有难以启齿的话不好当面告诉我,只能打电话说。

“嗯,我在听。”无论怎样的答案,我都得听。

“恋恋,对不起。”他又在说对不起,尽管我求过他不要过他不要再说对不起,但他还是说了,因为他不得不说吧。

“我我想了很久,发现我还是报喜欢诗韵。

泪水再也忍不住,滴在话筒上。我的胸口像堵着巨大的棉花,直堵到咽喉,让我哽咽。

“恋恋,我真的很抱歉”

“孟大哥,”酸楚的声音似从我心里发出“我不要你抱歉,我只要你爱我。”

电话线那头在沉默,然后,过了好久“咔嚓”一声,挂上了。

他竟没有再跟我说一句话,就,挂,了,

也许,他再也找不到拒绝的方式,只好如此无声地了断。

我不怪他——把话筒狠狠摔到墙角的时候,我告诉自己,我不能怪他。

因为,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的爱情。就像我选择了他,拒绝了冷亦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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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的,像是热睡了一百年。但我不是睡美人,没有人亲吻,是我自己醒来的。

“醒了,醒了!”听到狂热的欢呼。一张脸凑到我眼前,由于过近而庞大变形——怎么看上去有点像冷亦凡那家伙?

我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这阴魂不散的家伙竟追入我的梦中来了。过分!

“首先声明,我不是私闯民宅喔,是令姐替我开的大门并且亲自带我上来的”

那家伙怎么在梦里还这么多话?唉,扛山易改、本性难移!

“你一定奇怪我来此有何贵干吧?”他独自聒噪“苏三小姐,你无故旷职一个多礼拜,本总经理决定开除你,现在正式下达通知。嘿嘿,吓到了吧?怪事,听到这样惊悚的消息还没把你吓醒呀!喂,你色迷迷地盯着本总经理瞧什么瞧?再瞧可有危险了,喂,快醒醒!你这家伙怎么搞的,像磕了药,眼神痪散”

我被解雇了,真的吗?也好,早就想辞职,现在正好可以偷懒不用打卡。失业和失恋竟然同时发生,蛮巧的嘛。

“苏三!”耳边又是一阵怒吼“你以为失个恋了不起,是不是!居然不理人了!告诉你,本少爷曾经失过好几次呢,喏,就在上个月,还被眼前的你当面拒绝了呢,我都没寻死寻活的,你敢超过我试试看!”

这家伙在鬼扯什么?我哪有寻死寻活,只不过多吃了两颗安眠药,昏睡了几天而已,他就在造谣,还叫我“苏三”唱大戏吗?真难听。

“醒醒,醒醒!”软得似无骨的身体被铁臂拎起“劈劈劈”的巴掌落在我双颊上,刺冷冰袋直敷脸上的热辣。

“呃”我骤然回魂,错愕地打量四周。

这还是我的房间,摆设照旧,只是多了一物——冷亦凡那头猪!

原来,竟不是梦。

“亦凡。”我犹豫地叫他。

“懂得叫我,一定没事了。”他惊喜地扣住我的腰,与我前额相抵,不断摩挲,像对待一只溺爱的布娃娃“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把你两个姐姐吓昏了?一进门,就看到你像具尸体倒在这里,安眠药撒了满床,要不是本公子学过几手急救措施,不等救护车来你就一命呜呼了。快谢我,快谢我!”

这家伙,也太夸张了吧?老姐们什么场面没见过,会吓晕?一定又是借此制造钓金龟婿的契机。这小子居然上当了。

“嗯,这身体是好了,但好像还没还魂。”冷亦凡见我没有反应,自说自话“看来本公子要仿效睡美人的王子,把你吻醒才行。”

“不要!”我猛然跳起来。

“嘿嘿,”他嘻皮笑脸“这招果然有效!”

“亦凡,我没事了。真的。”我畏惧地看着他。

“真的没事了吗?确实没事了吗?来来来,本公子胸怀宽!”最擅长安慰失恋女性,想哭尽管靠过来,到时候只要赔我衣服清洗费就行了。很合算的,快快快!”他拍着胸口,大力引诱我。

我迷惑的凝着双眸“你怎么知道的?”

“苏三喔,不,苏大美女失恋之事旱就不径而走,传遍全城了。据消息,不少暗恋者已纷至沓来,均想趁苏大美女六神无主之时掳掠其芳心。区区在下正是这不计其数的暴徒之一,闻听此讯,立刻放下手头不知几千几万亿的大买卖,火速赶来了,就怕被别人占了先机!”

“一定是姐姐告诉你的,对不对?”

“呃苏大美女真是冰雪聪明。”

“亦凡,”我掀开被子,虚弱无力地移下床,”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喂,放着本英雄不用,独自挣扎,摆明不给而子嘛,”他急急上前扶住我“说吧,想求我抱你去哪里?浴室是吧?晤睡了这么多天,洗个澡是应该的,本英雄正好学过几手按摩术,到时可以”

“呸,”我红了脸“你就不能正经点吗?”

“到底要去哪?”他果然换了一本正经的面孔。

“去孟家,”瞳孔中浮现他的微微变色“他家的钥匙还在我这里,总是要还的,对吧?”

强壮的手臂稍一犹豫,最终还是挽着我走到林阴路上。

“怎么不走了?累了?”他忽然关切地问。

我摇头,停下步子,是因为被往事触动了。

“那一年,我就是在那里见到他,”指着前方倚着灌本的草坪“他随家人刚搬到这一区,把糖果分给邻居的小朋友,我记得,当时姐姐们都拿到了巧克力,轮到我却只剩下软糖。我讨厌吃软糖,差点哭起来。后来,他说,我用这个跟你换软糖,好不好?他就把自己的巧克力给了我。我发现他是个很漂亮的大哥哥,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比他更漂亮的大哥哥。会爱上他,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冷亦凡抚着我的背,柔声说:“像你这样的小娃娃,任何大哥哥都会愿意拿巧克力跟你换软糖的,没什么稀奇。”

“是没什么稀奇,”我浅笑“也许一开始我就会错了意,误认为他对我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所以,那时候,我才会每天放学后,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地走,希望能遇见他;知道他喜欢晨运,我就放弃懒觉,五点半起床,假装跑步。

“有一次,他称赞我一条裙子,我就整个星期都穿着它,结果天气忽然转冷,害我感冒发烧了好一阵子。

到国外念书的时候,我每天都在想他,拿着他的照片时时温习,虽然,那张照片是团体照,他站在人群中间,根本看不清他的脸。”透明的水珠再次情不自禁地滑落“你听这些,会觉得烦吗?我很蠢,是不是?”

“不是,”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抚在我背上的掌似乎更温暖了“你忘了,我也恋爱过,所以了解这种心情。”

抛动手中的钥匙,任它发出清冷的声响,半晌才犹豫地开口“你说,这时候去他家,会不会遇上难堪的场面。”

“也许会哟,”冷亦凡笑道“说不定一开门,啊,你猛然发现有两条赤o的人影正忘情地拥抱得难舍难分。”

“所以”

“所以你想请本公子替你找个职业杀手,把你的情敌干掉?或者偷拍一些她不忠的黄色照片,离间他们?”

“嘿,”我被逗乐了“不必那么麻烦,你只要代我把钥匙还过去,就可以了,我在这棵树下等你。”

冷亦凡听话地去了,有人为他开了门。我躲在树后,不让他们瞧见我,也不让自己瞧见他们。

没过一会儿,冷亦凡便回到我身边,点点头,示意钥匙已经归还了。从此以后,我与孟家再无牵扯,

“场面难堪吗?”我终于忍不住问。

“还好,他们两个坐在客厅里,有穿衣服。”他说。

我沉默,沉默中忽然被一双大掌擒住脖子,逼迫着抬起头,

“恋恋,我们结婚吧。”冷亦凡那双清澈的跟睛直视着我。

“什么?”我的听力大概出了错。

“嫁给我。这个句子很复杂吗?怎么你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喂,小姐,我知道现在求婚有点草率,没有鲜花,也没有戒指,但明天补,总可以吧?明天运一大车玫瑰给你,再去买只十克拉的大钻戒,喜欢什么颜色,说吧!”

“可是”

“爷爷早就叫我娶你了。自从他知道你是那个什么素琴的孙女,就一直催我、逼我娶你。想必是年轻时没娶到你奶奶,竟要我这个做孙子的来补偿他的遗憾。如果我不从,他就会天天在我耳边唠叨,不把我逼疯不甘休,还有,还有,他还会取消我继承权喔。喂,小姐,你不希望你的救命恩人沦落街头当乞丐吧?”

这家伙又在鬼扯了。冷家高门大户,怎么容得我这种贫穷人家的女孩?我摇头,使劲的摇。“亦凡,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相配的。”

“怎么不配!”他大叫“对,我知道了,你歧视富人!”

“我歧视富人?”真被这家伙折腾得哭笑不得。

“喂喂,”他又甜腻腻地贴近我的面颊“小姐,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人人平等,拜托你给我们这些富人一个机会,一视同仁好不好?否则真的太不公平了!”

天,他在说什么?我头昏了。

“亦凡,”缓了缓神,我正视他“如果,你爷爷不同意你娶我,你还会跟我结婚吗?”

“不会。”他很坦白。

“如果你从前的恋人回来找你,就是送你手表的那一个,你还会跟我结婚吗?”

“不会。”他答得很迅速。

这家伙,也太坦白了吧?

“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他笑“你的假设都是不存在的,所以我们可以结婚。”

“有很大的关系,”我认真的凝视他“这说明,你不爱找。没有爱,能结婚吗?”

“啊,原来是这样“他点头,仍笑“恋恋,就是因为我们不相爱,才要结婚呀。”

不相爱,所以结婚?什么逻辑?!

“你想想,”他细心地解释“你知道我的心里有别人,我也知道你的心里有那个姓孟的小子,这很公平,对不对?不像有些夫妻,因为爱得不平均,所以天天吃醋、吵架。我们呢?只会和平共处。这样不是很好吗?如果有一天,你的孟大哥反悔了,想回来找你,我也可以放手让你跟他走,不会为难、纠缠你,对吧?”

我简直被他的理论搞翻了,想不出一个句子来反驳。

“不说话?不说话就是默许了!现在准新郎要吻准新娘啦,当心哟!”冷不防,一个吻落了下来,辗转反侧,深入人心。

他的胸膛温暖厚实,很适合依靠。今夜,我打算在那里好好哭一场。

姐姐说,找男人起码要有三个条件——要么他很有钱,要么他很爱你,要么他能逗你乐。冷亦凡三个条件具备,是否是我该嫁的人?

原来很多事,我都不知道。

世界上最最稀里糊涂的新娘大概就数我了。刚刚才沉浸在失恋的痛苦中神经麻木,马上又莫名其妙地披着白纱站在冷亦凡的身旁。一时间,我成为报上的风云人物,大小记者不约而同地对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产生极大兴趣。

有人说,冷亦凡受了我的逼迫,奉子成婚;有人说,因我是炒股天才,被冷老太爷钦点,才能荣登冷家长媳之位;还有人不知从哪里挖出我与孟大哥那不足月的短暂恋爱史,指桑骂槐地说我是见异思迁、贪幕荣华的负心女子——每天看着这些报导,真真要笑破我的肚皮!

我不知道别人结婚是什么感觉,总之我感到呃,快累趴了。尽管亦凡一再解释他已尽全力精简了来宾数量,但我仍觉得似乎全世界的人都来参加了我的婚礼。白纱又长又热、彩妆敷了一层又一层让我皮肤难以呼吸、主婚人唠唠叨叨好不心烦、鲜花丛丛密密香得差点害我鼻子过敏再加上亲友们千篇一律的祝福、记者们见个不停的闪光灯和我脸上笑至快僵硬的肌肉,如果此刻有人问我平生遇到最可怕的遭遇是什么,那么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结婚!

但还有更恐怖的事——新婚之夜!

浴室的水哗哗地流着,卸妆棉在我脸上来来回回抹了十几次了,我的皮肤也已泡至泛白起皱,仍然没有勇气出去。最后,索性坐在马桶盖上发呆数羊。一只羊、两只羊、三只苹天呵,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

“恋恋!”门外响起冷亦凡的声音“你已经在里面洗了两个多小时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扯谎“妆太浓了,好难卸。亦凡,对不起,耽误你洗澡了。”

知道我在逃避什么了吗?一般人大概很难理解,婚都答应给了,难道还怕老公碰?但我就是这样的怪胎,只要一想到跟自己不太爱的人亲热,我就浑身打冷战——改天我会去看心理医生,但今天,好像来不及了。我只好躲进浴室,盼望天明,

“我已经洗过了,”丈夫在外面回答“用了客房的浴室。”

喔,这才想起,这房子大得很,浴室起码有八个,那这家伙还那么着急地敲门做什么?

“恋恋,”他叹了一口气“快出来吧,不用害怕,我不会为难你的。”

他什么意思?是不是缓兵之计?一等我出去说不定他就像大灰狼扑过来,一口把我吃个精光,哼,冷亦凡这人,我太了解他了,

但,既然被他逮住了,那就出去吧。

“过来。”他已然半躺在床头,露出壮实好看的胸肌,咧着邪恶的嘴笑。

“做什么?”我往后一缩。

“你的头发湿了,我想帮你擦干。”他举起一块毛巾,证明自己出于善意。

“喔。”老老实实走过去,做个听话的小学生,任他爱怜地把大毛巾覆盖在我的脑袋上,轻轻地上下磨擦。一股暖意瞬间漫及全身。

“舒服吗?嗯?”这家伙忽然用沙哑性感的声音问。

心弦猛地被挑逗了一下,我慌忙跳开,顾左右而言他“吴妈呢?李婶呢?玉姐呢?她们是不是都睡了?”

吴妈、李婶、玉姐这一串人都是老太爷指派给我们的佣人,据说个个熟练好用,为冷家服务的年份比冷亦凡的岁数还大。

“她们早就走了,下个月再回来报到。”冷亦凡笑道“喂,太太,你忘了,现在是我俩的蜜月期,你又坚持不肯出国旅游爷爷只好拨了这幢山间别墅,供我们单独享用,不让外人打扰。”

“什么?”我叫起来“你是说,这房子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人?”

“对,一整个月都只剩我们两个人。”他悄悄搭上我的肩,低语“爷爷还说,就算我们光着身子在房子里乱跑都没关系。”

胡扯!冷爷爷德高望重,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定是冷亦几这个的家伙出口说白话却赖在别人头上。

“太太,我好困了。”他贴住我的面颊,火热的唇密密细细上下游走。

“呃亦凡,”我决定而对现实,便轻轻推开他,正视他的脸“我我有点不舒服,所以”

“不舒服?”他挑起眉,手指缓缓下移,移至我的心口“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这里?”

这家伙还蛮聪明的嘛。

“其实我是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索性挑明吧,反正他已猜到。

他凝重地与我面对面,目光深邃悠长,似乎已直看到我思维的核心。一丝类似于隐痛的东西浮上了他的眼睛,一抽、一抽,默默的牵扯到我的心。

“但是,亦凡,你可以吻我,”我不忍他脸上的表情,故作轻松地道“我好喜欢你吻我。真的。”

“不,我不可以吻你,”他漠然地拒绝,看我失望难堪的模样,忽而又粲然地微笑“因为如果我吻了你,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

“那怎么办?”我愣愣地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利落地一把抱起我,放至柔软的被褥上,绕过一只手搂住我的腰,俯在我耳边低喃“睡吧,好好睡。”

我呆住,然后乖乖闭上眼睛他这样做,是否表示已经谅解了我?

那么,明天呢?后天呢?难道他每天可以容忍我这样为所欲为?听说男人一再隐忍,会伤身。我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过分?

但我折腾了一天的确困了,不知不觉,便在他的怀中放心大胆地睡去。

然而这一夜似乎存心不让人好过。

半夜里,横在我腰间的手臂不见了,床边一具翻滚的身躯突地将我吵醒。

“亦凡,你做什么?”我吃惊地支起身,看着仿佛肚子痛的他。

“唔”他热汗潸潸,一个转侧伏趴在床上,像是要狠狠压住什么,

“是不是吃坏了肚子?要不要打电话叫医生?”我着急地靠近他。

“别,别过来,”他仰脸给我一个安慰的微笑“我只是有点热。”

“那我去把冷气打开。”我起身寻找遥控器。

“你不是不习惯开着冷气睡觉吗?”他说“那样会害你感冒的。”

上次偶尔提起,没想到他记得这样清楚。

“可是你热呀。”我拂拂他湿源的头发。心头不知为何,感到一阵疼痛。

“这样吧,”他也爬起身,抱着一条毯子“我到客房睡,这对我们俩都好。”

话虽如此,但

“对不起。”我愧疚地说。曾经有一个人常常对我说“对不起”没想到,现在却轮到了我,轮到我对另一个男人说相同的话。这不是一个让人好受的词,说的人和听的人,都不会好受。

“不要再讲这样的话。”他笑笑,推门而去,步子隐于走廊尽头的一间空房。

于是,新婚的下半夜,我久久不能成眠。

这之后的一个月,亦凡每天按时到公司上班,夜里很晚才回来,通常在我睡着之后。偶尔,我专门等他,他便托词公务繁忙,赖在书房里。

蜜月期过得这样古怪,能怨谁呢?罪魁祸首当然是我。

--

“听说你们这段时间都躲在那幢山间别墅里,有没有遇见鬼?”

“啊?”

说话的是冷亦凡喜欢开玩笑的五姐,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恋恋,别理她,她是嫉妒你们能过那么清闲的两人世界,故意吓你的。”冷家正直的六姐说。

今天是老太爷八十大寿,虽然平时我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但这么特殊的日子,只得现身了。幸好冷家大宅只聚了自家人,例如这些从世界各地赶回来的姐姐们,没有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没有大惊小敝的记者,让我这只一直自惭形秽的麻雀好过了些。

“唔,还是你们聪明,想当年我结婚的时候,原以为可以随心所欲地逛遍欧洲,谁知道哪都有人跟踪拍照,讨厌死了!害得我好几年都不敢出门。”身为名设计师的冷三姐说。

“我更惨,结婚时照的都是老一辈人的规矩,什么三姑六婆送的首饰一律要当场戴上,弄得浑身奇土无比不算,还被压得手酸脖子痛,你说,惨不惨?”嫁入另一豪门的冷大姐抱怨道。

于是,冷家六个姐妹纷纷勾起沉痛的回忆,大力抨击婚姻。

“恋恋呀,我说亦凡也太疼你了吧!把你藏得这样好,结婚都那么久了,我只见过你两次。平时什么酒会慈善会的,你也该多出来走走才好,否则从巴黎运过来那些成箱成箱的礼服放着不穿,多可惜!让我们瞧瞧也好呀。”冷二姐抗议。

“就是就是,”五姐六姐同时开口“我们还想投资股票,需要你这个证券业的天才给点意见呢。”

呃不知为什么,虽然婚后每天都收到不少名目各异的请柬,但亦凡,但亦凡从不勉强我参加,有时,他宁可单独一个人去赴宴,背影楚楚可怜。大概,他知道我不太适应人多的场合吧。

“目录来也!”冷四姐抱着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小册子,兴奋地分发“来来来,他们男人在那边谈生意,我们女人在这边看时装目录。”

“咦?这个月才发行的吗?有没有我喜欢的那个牌子?”冷三姐问。

“有有有,女士的目录都在这里咦,恋恋,你不先帮自己挑几套?这么着急看男士系列,嘿嘿,太为亦凡着想了吧?”

“唔我平时很少出门,柜子里的衣服还没穿遍呢。还是先帮亦凡挑吧,他应酬多。”我解释。其实,我是出于愧疚。

几个姐姐马上相互丢过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啧啧地称赞我贤慧,并用半嘲讽半嫉妒的语气夸奖起我和亦凡的感情来,弄得我更是惭愧。

“唉,感觉这个牌子的设计师有点江郎才尽。”三姐翻了翻,就打起呵欠来。

“是呀,”五姐接口道“有时光看目录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拍得好,穿上身效果不一定好。我宁可在兴致突发的时候直飞巴黎,亲身试。恋恋,你挑中了哪些款式?”

“我觉得这几款运动休闲装都不错,亦凡好动,一定会喜欢的。”我指了指页面。

六张脸凑过来,瞧了瞧,瞬间刺耳地疾呼“啊!这是有弹力的!恋恋,你有没有摘错!”

“就是因为有弹力才好活动呀。”我被她们的惊呼吓得莫名其妙。

众人看着冷三姐,这位设计师只好现身说法“唉,恋恋,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弹力布料都是加了弹性纤维的。”

“嗯,知道呀。”加了弹性纤维又怎么了?

“可是我们家小凡没法穿化学纤维的东西,只要一碰,他的皮肤就发痒过敏,从小到大他都是穿纯天然质地的。虽然这些休闲装也有百分之八十的棉纤,但只要掺了一点点化纤,小凡都不能穿。”

“是吗?”我尴尬地笑笑。这家伙怎么从来也没提过?上次在百货公司,我也有买弹力内衣给他呀,但他一声不吭就穿上了。

“你们结婚不久,我知道这些不能怪你,”冷家大姐说“但以后,注意点就行了。小凡这孩子,被宠坏了,很多怪毛病的。”

“是呀,这小子毛病特多,外强中干!”几个姐姐一提起宠溺的小弟,就滔滔不绝“比如,他一沾到羊毛衣,就会打喷嚏。”

糟糕,我还打算耶诞节织一条长长的羊毛围巾给他当礼物呢。

“比如,他一吃海鲜,浑身就会肿起来。”

啊?每次我提议吃海鲜时,他为什么都老老实实地订了位子?

“他还习惯吃牛肉时喝红酒,吃鸡肉时喝白酒。”

唔我们每次吃肉时好像什么酒都乱喝,他从没说过自己的讲究。

“还有,还有”

“等等,”我摸出一个笔记本“让我记下来。”

“你们在说什么?还要记下来这么认真!”熟悉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已在身后。

“亦凡”我像做了亏心事,顿时红了脸。

“怎么了?是不是我这几个魔鬼般的姐姐欺负你了?”亦凡从背后楼住我的腰,俯下身子贴住我的脸“喂,老姐们,不准吓唬我的洋娃娃。”

“哟——”姐姐们吹起子口哨“好肉麻哟!小凡,你是不是看见老姐们的婚姻不幸福,想故意气我们啊?”

“你们幸不幸福关我啥事!”热乎乎的男性气息吹在我颈后“我只要我的小新娘幸福就行了。”

“听不下去了!”六个姐姐拍案而起“简直不是人话!走,我们走!让他们两个肉麻去!”

于是女人们一哄而散,留下一地花花绿绿的小册子。

“她们跟你胡扯了些什么?”冷亦凡转过来,蹲下身子,抵住我的前额。

“说了一些你的生活习惯”

“我才没什么习惯呢!你是什么习惯我就是什么习惯,别听外人胡说八道。”晶亮的笑眼在我面前忽闪忽闪,害得我忍不住楼上他的脖子,

“喂,太大,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热情,让夫君我受宠若惊。”他扑上前,咬住我的唇瓣。

“不要”我想起这是在阳光普照的花园里。

“有这棵老树挡着,怕什么?这老树从前烦我灌了他那么多水,现在报答一下,也是应该。”他不退,仍在我唇上轻吮。

老树在风中婆娑,金色的光斑从绿叶的间隙透露下来,像一个个璀璨的小铃铛,叮叮叮在我周围响个不停,摇得我的脑子甜蜜而晕眩。

“亦凡,啊——”我嘤咛一声睁开眼,竟发现自己不自觉中换了角度,骑坐在他的身上,暧昧的姿势引人想入非非。

“怎么了?”他紧紧圈着我的腰,依然陶醉。

“我们要送给爷爷的礼物你准备了吧?”我听见远处已起了喧哗,大概是“进贡”仪式到了。

“你老公办事,你就放心吧。”他继续品尝我的口红,巧妙地将舌头探入我的齿内。

“别闹了!一会儿他们找不到我们,又要笑话了。”我努力抵抗。

他叹了一口气,只得应允,牵着我的手回到露天餐桌。

此时,得意扬扬的六姐夫正把一匹据说是千辛万苦才搜刮而来的唐三彩宝马抬到爷爷面前,期待四下的喝采。大家应酬似的给了几个掌声。我向一边瞧去,嘿“贡品”都已摆上了——景泰蓝花瓶、白玉观音、印度金佛、琥珀鼻烟壶外加一幅高东的肥胖o女画,所有可以用价值连城来形容的礼物都在阳光下如士兵般整齐排列,等待检阅。

“没创意!”冷亦凡鄙夷地斜了斜眼“怎么我的姐姐们都嫁了这么呆头呆脑的丈夫?难怪整天哭诉婚姻不幸福。”

“你自己又很有创意吗?”我反而笑他。

“当然!”他弯身低语道“比如那间包子店,就是当窥探了爷爷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后,我不动声色送他的生日礼物。”

“晤的确很有创意。”没想到这家伙这么搞笑。

“哈!小凡,轮到你了。”五姐眼尖,一看我俩出现就不放过。

“我还用得着途吗?”他搂了搂我的肩“今年娶了媳妇,冷家传宗接代有了希望,岂非大礼哉?”

众姐妹一片嘘声。“小凡!耍赖!”

“不过——”冷亦凡像领袖般挥了挥手,按住骚动的人群,”我老婆有礼物要送给爷爷,货真价实的礼物哟!”

“我?”此语一出,我目瞪口呆“我哪有”

“这里!”他掏出一只棕红色的织锦小盒子“恋恋,快把礼物送给爷爷。”

我莫名其妙地接过小盒子,茫然地递到爷爷手中。

枯老的手在打开盒子的那一瞬间,不住地颤抖,到底是什么东西,让老人家有了心脏病按发的迹象?

盒中还有一小张卡片,爷爷看了卡片,更是激动。

“谢谢你,恋恋”爷爷用一种看待救命恩人的目光看着我“这是我一生中收到最好的礼物!”

四周又是一片嘘声,众姐妹强烈不满,也强烈地好奇。

不止她们,我也很想知道小盒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过来。”我拉着冷亦凡走到角落“里面到底是什么?”

“你那只土土的、不值什么钱的雪花玉镯子呀。”他悠然回答。

“啊?”

原来那天,他买回一种超滑的洗手液,一边柔声地哄我不要怕疼,一边慢慢替我褪下玉镯,再替我戴上一只钻石镯子,就是为了骗我的财产讨好爷爷呀!我还以为他是嫌我的首饰土,丢了他的脸呢。

“那,小卡片上又写了些什么?”我继续追问。

“爷爷,奶奶曾告诉过我,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人世了,她的魂会住在这只镯子里。”冷亦凡像在背抒情诗似的朗诵。

胡址!奶奶怎么会说出这种酸酸的文艺腔?冷亦凡这家伙想撒谎煽情也太没文学水准了吧!

但我没有骂他,我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

“亦凡,谢谢你。”先前兴师问罪的眼神已经转为温柔。

“谢我什么?”他满脸不在乎。

“谢谢你体谅我没钱买贵重的礼物。”后半句声音如细蚊。

“我哪有!”他翻翻眼皮“我只是为了排解爷爷那个可怜老头的思想之苦罢了。”

然后,不等我再说什么,他便窜到场中,与六个姐姐、六个姐夫嬉笑漫骂打成一片,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狂喜。

有时候需要一些第三者。

“恋恋,你是不是虐待了我们家姑爷!”大姐一见我就劈头盖脸地骂。

“大姐,先问清楚嘛,好多人在看着你呢。”二姐从旁劝解。

“你们在说什么呀。”我点了饮料,支开服务生,将大大小小的购物袋放在桌旁,

今天难得大姐二姐均有空,好心请她们出来喝下午茶,没想到才进咖啡屋就遭遇痛骂,真让我摸不着头绪。

“我来问,我来问。”二姐展开温柔攻势,对我笑“恋恋,你和亦凡,唔夜生活过得如何?”

“很好呀,”我吮着吸管不放,尽量让话语模糊不清,转过头去不让她们看清我的眼睛。

“怎么个好法?”二姐循循善诱。

“一起看看电视,听听音乐,喝杯小酒什么的喔,对了,有时还听电台的节目,你们知道有个节目叫‘浪漫情怀声声诉’吗?那主持人超级逗趣,还经常放好听的歌曲”

“他妈的,苏恋恋,你少东扯西拉的!”大姐差点没把桌子拍翻“说!你到底把亦凡怎么了?”

天呵,到底我是她们的妹妹,还是冷亦凡是她们的妹妹,这两个女人怎么胳臂往外拐?

“实在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呀!”我故作无辜地摊开双手。

“唉,恋恋,不要怪二姐事先没给你坦白的机会,”二姐摇头感叹之余也目露凶光“你,是不是不让亦凡回家?”

我哪有不让他回家?只不过自从新婚之夜他遭到我拒绝之后,就自动不回家而已。

“嘻嘻,你们怎么知道的?”东窗事发,我只好讨好地朝两只母老虎笑。

“终于承认了!哼,好吧,就让你死得瞑目。某一日,你二姐正巧遇上昔日村友,在酒巴兴奋地聊天至深夜,待打烊时,你二姐猛然发现角落里孤寂地坐着一个熟悉身影,郁郁寡欢地自斟自饮,情景好不凄凉,定睛一看,竟是我们那人见人管的妹夫冷亦凡!

“据酒保转述,我们这可怜的妹夫几乎夜夜如此,在角落里独饮苦酒,坐至天亮,已经一个多月了。你说,我们听到这样悲伤的故事,心中是什么感觉?告诉你——是气愤!因为这幕后的黑手,竟是我们不肖的妹妹,能不气愤吗?说!为什么要做这种可耻的事?让自己的老公流落在外,你于心何忍;”大姐越说越气愤,如果她现在手里有一把刀,定会做出一些惊动警方的疯狂举动。

我无话可说,承认自己是万恶的黑手。只是,我没想到,告诉我他公务繁忙的那个人,原来夜夜流落街头,有家不能回想到这些,我的心又开始抽痛了。

“你是笨蛋呀!”听了我的解释,二姐也骂起来“加班?他说加班你就信?也不想想,你们在蜜月期,冷老太爷哪会让他回公司上班。真不知道亦凡这一个多月都是在哪里过的!”

“可是我实在没有办法让他碰我。”低下眉,等待另一场痛骂。

两个姐姐设骂我,只是交换了一个古怪的眼神,语气缓了下来“恋恋,要不要借几本浪漫爱情给你看,看了你就会知道有人碰,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可是,我还没有爱上他呀。”我冲口而出。

交换的眼神更古怪了“你怎么知道你没有爱上他?也许早就爱上了,只是你自己没发现而已。”

“我又不是白痴,怎么会没发现?”瞪了瞪两个老姐,独自嘀咕“反正,我想他时的感觉,跟想孟大哥时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两双尖耳朵居然听见了!

“唔想他的时候,心里乱糟糟的;想孟大哥的时候,心里很平静,很甜。”拨弄着手指,我说出答案。

“那你又怎么知道”大姐正想反驳,忽然玻璃一开,她无意瞥见顿时噤声。

“怎么不说了”二姐刚想插话,也煞车般收住声音。

我一脸茫然,顺着两人脖子转动的角度循视过去,双眼立即回瞪,火苗从心底窜出来,呼呼燃烧。

冷亦凡,那头猪正笑嘻嘻的和他那号称最受宠的情妇桑柔娜肩并肩,旁若无人的走进来。

“小妹,别看!”

“小妹,别气!”

大姐二姐态度一百八十度大拐弯,挡在我面前,轻拍我的背给予安慰。

靠窗的桌子边顿时多了——个泪人,一边愣怔地盯着另一张桌子上的帅哥美女,一边用哭腔说:“他骗我,说什么早就跟以前的女人断光了,原来-是在骗我”

话语未成完整便化为低低的呜咽,害得两个年约三十的老姐姐手足无措。

“谁叫你不让他碰,他可是男人耶,现在好了吧,他找别的女人解决去了。”

哼,这叫安慰吗?

心下大怒,差点一蹦而起,踢倒桌子。

一左一右的女人,见状连忙眼疾手快地按住我,有的抓手,有的抓脚,硬是让我动弹不得。

“公共场所,恋恋,你要忍住呀。”

“冷亦凡这王八蛋!还说中午有事,不让我去公司找他,原来原来办的就是这件事!”呜咽压抑不住,渐渐变得慷慨激昂。

“不对不对,恋恋,快看,那个女人怎么跟你一样,也哭了起来?”两个脑袋侧开一条裂缝,让我看那叫人疑惑的画面。

奇怪,那个女人正拿出一条手帕,凄凄凉凉地抹着眼睛,比我哭得还惨,而冷亦凡那家伙则伸出长手,轻拍她的肩,似在柔声劝慰。

“这样子,不像偷情呀,对了,”二姐发挥想象“定是那女人缠着亦凡不放,亦凡好心不想伤了她,只得请她吃顿诀别大餐。”

“对对对,恋恋,定是这样,唉,看来我们都误会了。”大姐舒了口气。

我也情愿如此,但又见那女人紧握住冷亦凡的手,急急诉说了什么,要冷亦凡应允,冷亦凡先是默不作声,最后终于点头,掏出支票本,刷刷刷签了自己的名,撕给他昔日也许现在还是的情妇。

“他居然给她钱!”我叫嚷“好像还是一大笔钱!呜一定是那样,我没猜错。”

“是哪样呀?”两个姐姐反问。

“她怀孕了,他叫她去堕胎。”我哭。

大姐二姐没有反驳,她们定也有此怀疑,而且恐怕比我的怀疑更糟糕——也许,他给的钱不是叫那女人堕胎,而是叫她安胎。即使叫她堕胎,说不定那女人也有可能阳奉阴违,偷偷把孩子生下来,二十年后再杀回来索要遗产。这种事,书上、电视上,到处是。

“事情没有搞清楚,不要乱猜。”大姐二姐沉住气,命令。

别瞎猜?我都已经猜到二十年以后去了,哪止得住?

“听着,恋恋,不论那个女人找亦凡是为了什么事,她都不是你的对手,因为亦凡娶了你,而不是她。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对待亦凡,把他的心管得严严的,不让任何女人闯进去。懂吗?”大姐毕竟是走过婚姻的人,经验老道。

“呸,”我嘴硬“我才没精神管他呢,我又不爱他!”

“哈哈哈,”两个女人同时笑“如果刚才你说你不爱他,我们还信;现在看到你的眼泪之后,你说,我们还会信吗?”

“跟孟大哥分手的时候,我也有哭呀。”我继续驳斥。

“但你只是偷偷地哭呀,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情不自禁,对不对?你也没有暴跳如雷,像要杀人一样。从小到大,你的情绪最最失控的,要数今天。恋恋,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爱亦凡,也许很久以前,你就爱上他了。”

“不跟你们罗嗦!”我提起包包追出咖啡屋,因为这个时候冷亦凡这家伙和他那娇滴滴的小情人已经一前一后走出去了,好奇的我,要追上前看个究竟。

身后,两个姐姐又开始懒懒地展开爱情大讨论。

“唉,惜惜,我说得没错吧,当男女主角对自己的感情不明确时,出现一个第三者是很有必要的。”

“太正确了,大姐,快把它写进你的‘恋爱十大定律’里。”

“早写过了,第七条就是”

街边的男人,正挥手向他昔日的情妇告别,两辆车分道扬镳,留我站在路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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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郑秘书的报告来了。幸好我曾在天建做过,跟这个超级间谍颇有几分交情,前些日子还买了礼物回公司探望老同事,更是增添了与她的友谊。嘿嘿,现在,我的长线投资派上用场了。

“喂喂,恋恋,帮你调查过了,”郑秘书高深莫测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那个桑柔娜,你放心啦,不会对你造成危害的。听说她是因为服装店资金周转不灵才找总经理帮忙的,总经理也是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才帮她,没发生什么恐怖的事。这个桑柔娜一有事就会求总经理撕支票,不过也只是撕支票而已,她干不出惊天动地的举动。

“总之,有我在公司看着,你就好好当你的少奶奶吧。现在整个大厦的女性都把你当作偶像了,都说你为贫困阶级塑造了创建美好生活的榜样,要好好努力哟,加油啦!”

“谢了,郑姐,改天请你喝茶。”我哭笑不得。

“好说。”愉快的声音收了线。

但我却没那么愉快。哼,冷亦凡情妇一大堆,要是个个有事找他帮忙,我岂不要误会至发疯。不行,得想个办法以绝后患。再说,他好像对那个桑柔娜特别照顾,嗯事件还有疑点,也许并非像郑秘书说的那么简单。

不过,姐姐说得对,关键在于我这个当妻子的,要抓牢丈夫的心。只要亦凡爱我,任别人怎么引诱,也飞不进他的心。与其怨天怨地,疑神疑鬼,不如首先检讨自己。还是那句老话想要他爱自己,首先得让自己爱他。

嗯今晚,我已计划好该怎么做了。

开门声响起,哈,我亲爱的丈夫回来了!飞快地奔下楼梯,飞过大厅,像灵动的鸟儿直扑进他怀里,把这个拿着公事包的男人吓了一大跳。

“咳咳,恋恋,你又搞什么鬼?”他差点没被我热情的双手勒死,一个劲解开领带,深呼吸。

“亦凡,亦凡,我好想你哟!”涂了艳色唇膏的嘴在他惊愕的脸上迫不及待地留下一串小红印,还算玲珑的身躯左摆右扭的向他展示从未穿过的性感睡裙。

“你受刺激了?”冷亦凡小心翼翼地问。

“我当然受刺激了,谁叫你不许我中午到公司找你。”我仰起头,丢过不满的眼神。

“恋恋,”他恋,”他像做错事的小男生,羞愧半晌,才坦白“其实中午桑柔娜约了我,她的服装店有点小麻烦,求我帮忙,所以”

看来,郑秘书的报告设有错,况且他能这么说,也还算老实。

“但我保证下次不再见她了,真的,也不帮她了,恋恋,不要生气好不好?”他似乎很惶恐。

我噗哧一声笑了,解我的怀,也解他的怀。“亦凡,帮人是好事,我没有怪你呀。不过,她是不是每次有事都来找你帮忙?如果是,未免也太多了点。每个人都应该独立解决一些问题,对不对?”

“没办法”他欲语还休“谁叫我有把柄在她手上。”

“把柄?什么把柄?哼哼,是不是你跟她胡搞时留下的录影带?”我迫问。

他笑而不答,走进厨房,转移话题“啊,好饿,能干的太太今晚做了什么好吃的?”

这小子居然回避问题!本想原谅他的心又被激怒——哼,有仇不报非君子!

念头一转,顿时露出邪恶的笑“当然有好吃的啦,看,我特地跑了大半个城区,买回来的顶级海鲜!”

举起一只肥螃蟹,让他看那圆滚的肚皮,然后盖子一掀,活跳的虾在盆中拨动水花。

这些本是我买来打算独自享用的,但现在,无妨先拿它们戏弄戏弄冷亦凡这个不够坦白的家伙。

“海鲜?”他被吓得面色苍白,但又坚持扮演优秀丈夫的角色,只得连连点头“好好好,太好了,我最喜欢吃海鲜了。”

“就知道你喜欢吃,特意买的。”我挽上他的臂膀,继续挑衅“咦,对了,亦凡,上次在百货公司帮你买的弹力内衣,怎么都没见你穿过?”

“我有穿呀。”他继续装蒜,俯在我耳边低语“只不过,你不跟我睡,所以看不到。”

“讨厌!”我乘机捶他一下“今晚洗完澡后记得穿给我看。要是尺码合适,明天我再去买一打回来。这样整个月你都可以穿着它们了,天天穿,怎么样?”

“好极了,”他咬牙切齿地回答“穿上它们,就会让我想起你。”

“回答正确!”我得意地拉起他“来,一起做饭,不许偷懒。”

我打赌,冷亦凡这家伙今晚被我整得很惨,因为晚餐时他什么也没吃,光是在一旁眼巴巴地看我用无限陶醉的神态把大鱼大虾塞进嘴里,然后舌吐出唇外,美滋滋地舔一圈,发出啧啧赞叹声。

“太好吃了,亦凡。”我不忘补充一句“你真的不饿吗?”

“呃五点半才吃过点心,好饱。”他一边努力吸住就要溢出的口水,一边装腔作势。

“那就吃点蔬菜沙拉吧,可以帮助消化。”毕竟我这人心地纯善,不擅长以虐待他人为乐。

“好吧。”他嘴里懒洋洋的,手脚却飞快,在我低头与抬头的瞬间,一大盘蔬菜沙拉被他一扫而空,像魔术师变戏法,着实让我目瞪口呆。

“亦凡,你不是说你不饿吗?”真担心他会被噎着,或者消化不良。

“唔我喜欢吃蔬菜。”他睁眼说瞎话。

“那你可以把这些番茄和花椰菜一块吃掉。”我讽刺这个死到临头还不肯坦白的男人。

“好!”没想到他喜出望外,又是一阵狂风扫落叶,装饰盘子的番茄和花椰菜也奇异地消失了。“还有没有要我解决的?”他咧着嘴对我笑。

“这些也给你吧。”我把自己那份沙拉推到他面前,回避他疑惑的目光“最讨厌吃蔬菜啦,我一向都是肉食性动物!”

唉,虽然我也很想吃那酸酸甜甜的点心,但我这人有个毛病——太心软了,何况这个男人被我整惨了还对着我笑,这一笑,就更让我心软。

其实,我也不太忍心他挨饿,可现在若把藏在厨房里的牛排拿出来,岂非下不了台?还是等到晚上十一二点,借口想吃宵夜,再补偿他吧。

难熬的晚餐终于结束,我躺到床上看影碟,他到浴室洗澡。

当屏光幕上男女主角打算接吻时,冷亦凡活泼地跑了出来,一跟便可瞧见他穿上了我买给他的弹力内衣。

他竟穿上弹力内衣?这小子想找死!

“老婆,老婆,”他叫“好不好看?很合身哟!”

我呆呆地盯着他,胸口堵着,鼻子酸着,根本无法回答。

“咦,老婆,为什么不回答?是不是因为我帅呆了?”他昂起头,侧过高挺秀美的鼻子“看吧,看吧,今晚免费给你看个够!不过,以后只许看我一个人喔,街上那些凡夫俗子,一律不许留意,听到了吗?”

我咬住下唇,勉强地笑笑,双手伸过去把那该死的衣服褪下来,露出他健美棕黑的胸肌。

“你干么?”他反倒愣怔,不知所措地望着我。

脸颊贴过去,贴住他温暖弹性的肌肤,臂腕绕着他厚实的背,久久依恋。

“喂,你知道自己在性骚扰本帅哥吗?”他低柔地说,轻抚我的长发。

“我觉得你穿这衣服,不太好看。”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中有隐隐的微泣“以后不要再穿它们了,好吗?”

“你怎么了?”他抬起我的脸蛋,看到一片湿润,俯下身子吻吮“哭什么?我也不至于难看到让你哭吧?”

噗哧一声,我又笑了。笑过后,又是一阵眼泪的倾泄。在哭哭笑笑中,我在他踏实的怀中睡着。

朦胧中想着,十一点,我要起来为亦凡做宵夜。我再也不让他挨饿了

醒来时,只有电视机的声音,身边的人儿竟不见了!

我心惊地跃起,感到从未有过的莫名恐慌。

“亦凡,亦凡!”我披上外衣,四处呼唤。

但整个二楼一片沉寂,他显然不在这儿。

步子急急迈下台阶,大厅的一角,一束扇形的光线吐露明亮——有人在厨房里。

我默默站到门后,注视那个笨手笨脚的男人。只见他一边开水龙头,一边开火,左右无暇仍要伸手搅拌快沸腾的速食面,忽然一个踉跄,似被烫着了,呼呼呼连吹自己的手掌,双脚直跳。

好不容易熄了火,水龙头都没拧紧,就饿得不成样地吸吮碗中长面,不料又是一烫,害他猛烈吐出舌头,惨叫两声,双手充当扇子直扇着。

我被这滑稽的画面弄得想笑,又怎么都笑不出来,眼泪反倒刷剧直流,僵在原地。

“恋”手忙脚乱的男人似有心电感应,回过头来,正好看到我的傻相。“怎么醒了?”他放下大碗,过来抱住我“是不是饿了?正好,你老公我大显身手,煮了面条,一同享用。喂,不要痴痴呆呆地不说话,会害我以为你在梦游。”

“亦凡,”我回抱他“你这个坏人!”

“我哪里坏了?”他笑。

“你骗我,明明很饿却说不饿,明明不太喜欢吃蔬菜却吃个精光,明明被我整到要哭却仍然对我笑。你不告诉我你吃海鲜会过敏,穿化纤质料的衣服会发痒,不告诉我你吃牛肉时要喝红酒,吃鸡肉时喜欢喝白酒,也不告诉我你闻到羊毛的味道会打喷嚏,更不告诉我这一个多月你根本没有在公司加班,而是夜夜流落街头无家可归!总之,你这个骗子,王八蛋,害人家半夜起来看不到你好害怕,害人家发现你自己煮面条偷偷吃又被烫伤了好难过。”

他像是被我这一连串的活语砸晕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狂喜地一把将我抱起,疯了般的吻落在我脸上。

“捣蛋鬼!”他笑骂“你偷偷跟踪我跑下楼来,想扮鬼吓我或者抢我的面条吃也就算了,还敢辱骂亲夫,我看,今晚你是不想活命了!”

吻再一次雨打残荷般落在我脸上,然后是颈子

“亦凡,亦凡,”我费了好大劲才避开他唇舌的深入,喘息着说“行刑前,是否该让我吃顿大餐?”

“你吃了那么多海鲜,还不够?”他显然担心我的胃。

“不够,人家还想吃牛排配红酒。”我调皮地眨眨眼睛。

“那我们去看看还有没有餐厅没关门。”他急忙想上楼穿外衣。

我拉住他,在他错愕的注视下,变出香喷喷的牛排、年份优良的红酒,还有一大堆他爱吃而且可以吃的配菜。

“啊,”他赞叹“原来我娶了一个懂魔法的巫婆。”

“回答正确!”叉起一块牛肉含在自己的唇中,再哺渡到他嘴里,我羞涩地问“味道怎样?”

“极品。”他回答。

这顿宵夜吃了很久,吃完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就跟刚出生的时候穿得一样多。另一个与我相同的身躯偎在我身边,细细密密地品尝我的肌肤。

“恋,我想要你。”他沙哑地说。

“嗯,”我没有再抗拒,反而紧紧楼上他的肩“亦凡,我没有做过,有点害怕,会不会很痛?”

“不知道,我也不是经常跟女人做这种事。”他回答。

“撒谎!”我笑着拍打他的脸“你的女友编号都可以达到三位数了。”

“那是障眼法,”幽深的目光落人我的眸中“其实我很少跟她们来往,真的。”

“障眼法?为了什么?”忽然心中浮现不舒服的感觉,但仍装作若无其事“是不是因为哈哈因为你是阳萎?”

“胡说八道!”他并不回答我,只顺着我的玩笑,笑骂“等一会儿,你就知道我是不是了。”

一时间沉寂无语,我可以感觉到他的欲望已蓄势待发。

“恋,如果很痛,你就叫出来,或者咬我的肩膀、抓我的背,都可以。”他温柔地叮嘱。

不,我不会舍得咬他,或抓他的。这个男人如此宠我,我怎么舍得再伤害他?手不自觉地垂了下来,搁在床单上。

他像是懂得我的心思,抓起柔荑,再次绕到他的脖子上,肩膀放低,送到我的唇边。“抓住我——”撕心裂肺的痛骤然覆盖我的全身。

“凡——”昏沉中看到立在床边的一面穿衣镜,镜中的女子双颊如桃瓣似的润红,娇呼从她口中窜上云端。

“你叫我什么?”镜中的男子满脸受宠若惊的喜悦,连哄带骗摩挲女子的唇“乖,再叫一次,让我好好听听,”最后一句埋在女子耳边,细微如风,几乎听不清“让我知道,你没有在叫别人”

“凡——”我真真切切地叫着,明了地告诉自己,这个男人,我爱他。

童话不存在。

一连好几天早晨,我都在一种轻盈愉快的心情中醒来。仿佛怀揣着甜蜜的秘密,却又不小心把它忘了,或是故意不让自己想起,让快乐围着它转上数圈,最后,才依依不舍地把它看清:我爱上了一个男人,而他,更爱我。如果世界上的幸福种类也可以排名的话,这大概算是最最顶尖的幸福。

于是,懒惰的我开始勤快起来,决意要当一个合格的主妇。

我要把卧室重新装饰,贴上那种温馨可爱、印着婴儿般的雏菊和樱桃的壁纸;我要努力学会日本寿司、韩国烧烤、法国蜗牛、满汉全席的做法;我要多看看凡高、莫内、毕卡索的画作,让他们教会我什么是品味;我还要多多学习社交礼仪、学会分辨葡萄酒的好坏、鉴别珠宝钻石的真伪,以便跟亦凡出席各种社交礼仪,用配得上他的贵妇神态

此刻,积极的我正把一束蓝色洋桔梗插进瓶中,研究它的造型,而好心的老佣人吴妈则在一旁絮絮叨叨地传授南美咖啡的煮法。音乐门铃忽然响了,我、吴妈、李婶,都猜不出是谁。这时候,通常没什么人光顾这幢宅子。

“少奶奶,”从监视器里偷窥了一眼的王姐慌慌张张跑来报告“是是那个女人。”

“哪个女人?”我不解。

“就是那个姓桑的女人,过去常到大宅找少爷的,我曾经赶过她好几回,没想到少爷结婚了,她还这么不知羞耻,闯上门来。”玉姐的老公前些年跟一个比她年轻的女人跑了,所以她对这类上门找别人丈夫的女人深恶痛绝,一律视为狐狸精。

“请桑小姐进来吧。”我笑道。

“少奶奶,你还笑,真的让她进来呀?你不怕?”玉姐颇为着急。

“不怕,我比她胆子大。”我挥手催促五姐快去。

她极不情愿地开了门,领桑柔娜进门。

说实话,我还真有点紧张,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对付丈夫曾经在外面的女人。但我记牢姐姐们的叮嘱,做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就得雍容大度,就算跑出一千个女人也得面不改色心不跳,何况此刻有吴妈、李婶、玉姐等一干厉害角色站在我身后撑腰,因此,我对桑柔娜扬出客气的微笑。

“桑小姐,有事吗?”我请她坐下,还递给她一杯刚煮好的美味咖啡。

桑柔娜跟我上次见到的有些许不同,上次她虽然在餐厅里哭泣,但还面带血色,但现在的她形容枯槁,像被什么忽然吸去了全身的养分,只剩干瘦的躯壳。

“冷太太”她又哭了起来,但眼泪不多,大概先前已经哭光了。

再笨的人也看得出,她并非在作戏,而是真的碰到了什么要命的事。

“桑小姐,有话慢慢说”我倒不知所措了,把整盒纸巾端到她面前安慰“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顿了顿,明知身为妻子这样说不妥,但仍禁不住问:“是不是跟亦凡有关?”

她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点点头。

到底是什么事?难道真如我上次所猜,她怀孕了?亦凡要抛弃她,逼她打掉孩子,否则要杀人灭口天,我越想越远,可是,不这样想,又怎么解释一个失意的女人泪流满面地坐在昔日情人的妻子面前?

“不会像我想象的那么糟糕吧?”我仍挤出一丝微笑。

“对我来说,糟糕透顶。”她带着哭腔回答。

“是不是亦凡他不肯理你?”我问了个什么愚蠢的问题!

她连连点头,惊奇于我的先知先觉“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亦凡都告诉你了?”

“唔,其实是我猜出来的。”我也太老实了吧?其实应该装出已与亦凡达成共识的模样让她滚蛋。

她“扑通”一声迅速跪下,拦也拦不住,放声哭泣“冷太太,求求你,帮帮我,你还有亦凡,而我什么都没有了呀!”

“你希望我怎样?”怎么说得我像个剥夺了他人幸福的罪魁祸首似的?“总不至于要我把亦凡还给你吧?”

“不不不,”她大力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想借一点钱。”

“只想借一点钱?”答案如此简单,把我和吴妈、李婶、玉姐惊得同时叫起来,同时怀疑她在耍诈。

“最近经济低迷,我的服装店周转不灵,上次向亦凡借了点钱,可是我这人太贪心了,心想那些钱还是不够,正好有个朋友给我一个内部消息,叫我投资股票,我一时鬼迷心窍,信了他,就把那些钱都投进去了,结果股票没涨反而跌了。现在供应商催交货款,屋主催缴房租水电,广告公司也在催我补齐上一季的宣传费用可是,我手头真是什么钱也拿不出来。苏小姐喔,不,冷太太,求你救救我,我去找过亦凡,他听说我拿钱去炒股,生了好大的气,无论如何都不肯帮我了。现在,只有你,只有你才能帮我!”

“就是这些?”她怎么半天不提孩子的事?

“这些还不够吗?”她再次诧异地望着我“光是这些,都搞得我快跳楼了,还能有什么?”

我愣怔地望着一旁的佣人,她们三个也望着我,显然我们都没猜对桑柔娜的来意。她只要钱?上帝可真够仁慈的,只让她来要钱!

“你要多少?”我快速拿出信用卡。

“唔只要八十万就够了,”她小心翼翼地说了数字。

“八十万?”我刚刚爽快地递出信用卡的手迅猛收回“我没有那么多钱。”

这是实话,虽然亦凡替我办了几张金卡,但那是亦凡的钱,我从娘家带来的嫁妆真的只有几万块而已。

“你会没钱?”柔柔娜当我在开玩笑“你可是冷太太耶,而且还是金融界的奇才,光股票就不知赚了多少,听说你家还有一幢很值钱的老宅。你会没钱?”

天,她从哪里打听到这些完全不着边际的马路消息?

“少奶奶说的是实话,”吴妈、李婶和玉姐立即替我澄清“她真的没钱。就算有钱,又凭什么借给你?”

“嘿,后面这句才是真话吧?”桑柔娜冷笑“我跟你们家少奶奶借钱,可是为了她好。”

“敲人家的钱,还说是为了人家好?”三个佣人义愤填膺“我们少奶奶好心才听你唠叨半天,否则早把你赶出去了!”

“赶我出去?”桑柔娜大受刺激“我替你们冷家把丑事遮撞了这么久,居然要赶我出去!冷亦凡那家伙没良心,不肯帮我,你们竟然也为虎作伥!傍句话,到底借不借?”

“不借!”三个佣人不约而同怒喝出声。

“好”桑柔娜咬住下唇,一把抓起我的手“走,你跟我走!”

“你想干什么?想绑架少奶奶!”佣人们纷纷操起家伙。

“我可不想坐牢,”她冷冷的眸转向我,拖我往外走“我只想跟你说件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

我呆呆地望着她,生怕有所反抗,会激起她更大的愤怒,做出什么难以弥补的举动,只好乖乖跟她上了车。

三个佣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嗯桑小姐,如果你真有困难,我可以叫亦凡把钱借给”我试着劝慰她。

“不用了,”她驳回我的话“冷亦凡那个家伙见死不救,我已经给过你们一次机会,谁知你的心肠跟他一样狠,就算跳楼,我也不会再拿你们的钱!”

“那你现在想载我去哪?”难道要我跟她一起跳楼?

“去见一个人,”她轻撩被风吹起的发丝,绽放炫烂的微笑“冷亦凡昔日的恋人——他最爱的人。”

那一瞬间,引擎的声音特别刺耳,我听见自己深深地吸气,仿佛沉默一个世纪之久后,才微微发问:“我怎么知道真有这么一个人?”

“凡是跟过冷亦凡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你不会不想见见她吧?从前,我爱着亦凡的时候,可是很想见见她的。不过,嘿嘿,一见到她之后,我就后悔了——因为我知道我可以打败世界上所有的女人,却不能打败她,永远不能。”

是谁?有这样大的魔力?让已经出类拔萃的桑柔娜自惭形秽。

我的心,不由害怕起来。

汽车在不知不觉中停了,停在一间酒吧前。这个时候,酒吧尚未正式营业,但可以看到几个服务生已在里面做准备。桑柔娜大步跨下车,推开门径自走到吧台前。我猜不出她的用意,只好紧步跟随。

“欢迎光临。”吧台内一个白衣酒保朝我们笑,大概我们是今天头两名客人,他才会笑得这么热情。

“给我和这位小姐两杯水果酒。”桑柔娜吩咐。

酒保转身调酒去,我疑惑地坐下“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带你来见亦凡最爱的人呀,”她故弄玄虚地笑“她就在这里做事,而且,刚才,你已经见过她了。”

“见过她了?”我更迷惑,不会呀,这里只有空空荡荡的桌椅,和几个忙着的男人。没有女人,更没有我“已经见过”的女人。

“她刚刚还跟你说‘欢迎光临’,现在正在为你调水果酒。再提示你一下,‘她’穿的是一身白衣。”柔柔的声音充满毒意。

我想我的脑子大概出了什么毛病,一时间竟不能转动了。柔柔娜说的所有词语我都明白,但连在一起,我居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穿着白衣,对我说“欢迎光临”正在为我调水果酒?

可是,那是一个男子,是“他”而不是“她”!

“对,你想对了,”桑柔娜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是人字旁的‘他’,而不是女字旁的‘她’。冷亦凡,他是同性恋。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要说,我能打败世界上所有的女人,却不能打败‘他’了吧?因为,他不是女人。”

撒谎!我的眼中顿时激出泪水。亦凡,他不可能是他爱我,他是那么热情地吻我,那么深深地抱我,那么投入地与我缠绵;他怎么可能是一个同志?

“这也是他找那么多情妇的原因——就是人们所说的欲盖弥彰。为了不让记者和他家里人知道这个事实,他故意结交许多女朋友。而我,能够当上最‘受宠’的那一个,是因为我知道他的秘密,也愿意用自己替他掩盖秘密。其实我跟他之间什么也没有,除了每个月他汇给我一大笔‘保密费’。很好笑,对吧?”

不,我怎么可以听这个陌生女人的挑拨,就怀疑亦凡呢?从认识至今,他的一举一动,是凡人都会被感动,我怎么能光凭片面之词就判他死刑?

“你不信?”声音很轻,却像刺破玻璃的尖叫,想要摧毁我的听觉“待会儿他过来,你可以看到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条链子,链坠上刻着onlyyou,亦凡有个手表,也刻有相同的字,你不会不知道吧?要注意看哟。”

那个人走过来了,俯身把两杯透明的酒推到我们面前时,我看见了——那闪亮的链子、被灯光照得耀眼的链坠,和那两个英文字母onlyyou,一只表和一条链的盟约,他们只有对方,只需要对方。

“谢谢,味道调得很好。”桑柔娜饮一口,对着移动的链坠举起酒,贴到我耳边低语“其实,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这些,原想只要你们借我钱周转,就永远保守秘密,永远让你们开开心心的,可惜呀唉,你说,他娶你,是否也只是一个障眼法而已?”

障眼法?呵,是,那天他抱着我的时候,曾经说过这个词,我怎么全忘了?

“杰克!”有人在叫那个白衣酒保“这架钢琴好像有点毛病,你过来试试音。”

酒保点了点头,驾轻就熟地把修长的手指放在键盘上,流动的音符瞬间响起,像行云般美妙。

我这才仔细打量他他是个很漂亮的男人,有点混血儿的样子,即使身为男人,任伺女人看了都会嫉妒,为什么那样神采飞扬的眼睛、那样秀丽尖挺的鼻子、那样红而薄的嘴唇,不属于自己?难怪

恍惚间,我发觉他弹奏的这首曲子,我听过。不久以前,在餐厅内,另一个男人曾为它入神,因我的打扰还责骂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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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恋,怎么回事,玉姐她们说你被桑柔娜绑架了!”冷亦凡一到家,直冲楼上,看到我安然无恙地躺在床上,才松了口气。

“她只是跟我聊聊而已。”我无力地对他抛出一个微笑。

修长健美的身躯覆盖上来,既怕太紧又怕太松地抱着我“真的没事?”

“唔,没事。”我承接一个深吻,把头搁在他的肩上。

今晚,我和他的大床显得很凌乱,因为铺了满床的情爱和漫画,他回来之前,我一边看着,一边流泪。这些书里,我看到了另一个从前不曾接触的世界。

‘咦,太太今天好像很用功呀。”他也发现了这些书。不可能发现不了,它们就在我们的身下。有的,蔓延到了枕边;有的,掉至地毯上。“让我瞧瞧是什么书?”他信手一翻,大笑“原来是言情,还有漫画!你这个没出息的家伙,这么大了还看这些书。”

“因为我从前没看过,一举起一册递到他眼底,涩涩地笑“bl,知道什么是bl吧,就是boylove,描写男男恋的。”

他的表情僵住,眉心皱了皱。

“还有这套漫画,绝爱,听说很出名,也很感人,同样是描绘男男恋的。”

他努力想装得自在些,但那表情骗不了人,至少,骗不了我。

“我还买了张影碟,费城故事,听说也是讲同性恋的,亦凡,要不要一起看?”

这句话让他的面部为装完全崩溃,他转过身去,久久不语。

“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终于他开口问,依然不看我。

“今天下午,的确有人告诉了我一些从前我不知道的事。”刚吐露出这个句子,心底马上一空,像是害怕,我猛然从背后搂住他的腰,嘶声叫喊“不!我不相信这是真的!亦凡,只要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我就相信,我一定相信!”

他的双手握住我,忽冷忽热,不住发颤,却没有回答。

“亦凡,你说话呀!说你不是,只要你说,我就信你!”我仍然不死心,苦苦哀求。

身体忽然一翻,他压下来,用尽所有的气力拥抱我。

“恋,我很想跟你说‘不是’,但我不能骗你。这的确是事实,好几次我都想跟你坦白,但我怕你知道了以后不能再接受我这个人,所以一直不敢告诉你。不过,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场噩梦,我已经逃脱出来了,有了你以后,就彻彻底底地逃脱出来了,真的。

“我我该怎么对你说呢?那时候我很年轻,喜欢做叛逆的事,在俱乐部里认识他,两个人很聊得来。而且,因为我上头有六个姐姐,从小在女人堆里长大,不知不觉对女人产生了一种腻味,想尝尝新鲜,所以就跟他来往了。我一直很自责,后来,他也受不了周围人的议论,于是提出分手,跟一个女孩结了婚。这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泪水在我眼眶打转,听着这串话语时骤然决堤。心里凉凉的,脸颊上下着倾盆大雨。

“恋,为什么不说话?嗯?”他吮吸我的眼泪,不断吮着,但我想他是吮不完的。

“你对我也感到腻味吧?”我愣愣地望着他。

“不是的,”他焦急地反驳“我不是曾经说过吗,你是惟一一个我初次见面就想交往的女孩,你给我的感觉跟别人不同。那天,在爷爷的店里遇到你,在电梯里我们我就想,如果对象是你,我大概可以像别的男人那样正常地恋爱”

“你这个骗子!”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里有一种凄厉的痛,如果曾经,这句话是玩笑,但现在则是一种绝望“你到现在还要骗我!如果那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你为什么还戴着那只手表?为什么上次在餐厅,你为了那首曲子差点跟我翻脸?我笨,但不傻,如果你娶我只是为了欲盖弥彰,你可以直说,我接受得了!”

“为什么我说了那么久你还是不信我?”他似乎已失去耐心,有些恼怒“那只表,自从结婚以后,我就没有再戴了!我是很怀念那首曲子,常常听到它会被往事打动,但那统统都是跟你在一起以前的事。我已经决定忘掉过去了,为什么你不信我?还要逼我!”

“终于不耐烦了?”我冷笑,抽屉一拉,搜出绵缎盒子“这就是那只你所谓想忘记的手表,我今天翻抽屉,却发现它被珍藏得好好的!如果你真有心要抛开过去,就该把它扔掉,把它砸碎!”

冷亦凡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失望地摇头“恋恋,我还以为你是可以理解我的,一直以为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你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怎么可以让我去做这种绝情的事?”

他,居然说我不善良?说我绝情?说我不理解他?!

怒火燃着双手,我迅猛一推,他摇摇晃晃撞到墙边。

“冷亦凡,你这个王八蛋!”我大骂“我就是恶毒,就是薄情寡义,就是没有办法也不想去了解你,你现在休了我还来得及,你不是说你那个最爱的恋人已经远走高飞结婚去了吗?可是,今天下午我还看到他在离这儿不远的一间酒吧里,桑柔娜说他根本没有结婚,他还一直想着你。你大可去找他鸳梦重温!”

“见鬼!”他终于忍不住,也大骂“你这个女人是哪根筋不对?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不是才说过我跟他断了!断了!断了!”

“是吗?”我抑住抽泣,斜视他“你敢发誓,这些年来你没有再见过他?你敢发誓你不知道他在附近?你敢吗?”

“你在审问犯人吗?”他怒吼“就算我跟他最近见过几次面那又怎么样?我不是选了你,跟你结了婚吗?”

“那是障眼法,我只是替你遮羞的一块抹布而已!”我哭喊出声“我宁可现在是在审问犯人,可惜不是,你不是我的犯人,心不是,身体也不是!我宁可你在外面有一千个女人,有一万个私生子,我宁可你是性无能,我也不愿意你你爱的是一个男人!”

心火一激,瞥见那只旧表,我不自主地抓起它,往地上狠狠一甩,再举起座钟往上猛力一砸——本已风烛残年的旧表,瞬间千万片的碎裂。

冷亦凡愣怔地望着我,又错愕地望望那只已不成形的表,忽然举起重掌“啪”的打在我脸上,然后拿起外衣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去。

他打我?从前无论我做了什么他都万般体贴相待,现在竟为了一只破表打我?

黑暗朝我眼前压了下来,一个踉跄,我掉坐在地毯上,再也支不起身子

我就说,上天怎么对我如此厚爱?莫名其妙给了我一个完美的白马王子,让我住进了华美的城堡,过着童话般的生活。原来,这只是生活的骗局。王子并不完美,童话也并不存在。

嘿,我有多大了?二十五了吧?一个二十五岁的人仍相信有童话,难怪会落到如此下场。

我,活该。

离开是最好的方法。

冷老太爷坐在园子里晒太阳,一向衣衫槛楼、满腔劳碌命的他,挑起细小的茶杯时,总算显露出一点老太爷的架式。“来,恋恋,新沏的西湖龙井。”他说。

我蹲在花圃边看着一丛刚开的风铃花,半粉半紫的色调迷了我的眼——泪流了一晚,也未干,风一吹,被色彩一刺,又出来了。冷亦凡这家伙,居然彻夜未归,害我大清早就赶回大宅,又不敢显露出跟他吵了架的神色,怕爷爷知道后骂他,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奔上卧室寻他,却发现床上也是空空如也!那小子,跑到哪里去了?难道,真和昔日“情人”鸳梦重温去了?

“恋恋,是不是亦凡欺负你了?”爷爷一眼看透我的心事。

“没没有啊。”我抵赖。

“别骗爷爷了,”他笑“我多大年纪了?你们年轻人耍的那些小花招,我早就玩过了,还会不知道?让我猜猜,嗯昨天晚上,小凡那家伙是不是不知去向,让你独守空闺呀?”

看来,我毋需再掩饰,索性让眼泪流下来算了。想着想着,便抹了一把脸,希望自己没变成花猫。

“爷爷,我不想谈他。”若被狡猾的老爷子套完实情,冷亦凡那家伙肯定死无全尸。

“好,那我们聊点别的。”爷爷大概以为我不愿重提伤心事。

“爷爷,聊聊您吧,您和奶奶的爱情故事唔,我还想再听。”我知道,一提起奶奶,爷爷就会把周围的事全忘光,不会再记得套我的话。

果然没错,爷爷眼里立刻闪现柔和光泽,略带腼腆又絮絮叨叨地回忆他那段早讲过八百遍的美好往事。

“呃爷爷,有个问题我想问您,”这个问题一直是我心中的不解之谜“打完仗后,您为什么没有回去找她?”

转眼深秋到了,我坐在落叶的树下,画一幅素描,

这是纽约,跟亦凡之间隔了一个大西洋。

离开他,已经有半年了。

他并没有像浪漫里所编造的那样,迅速找到我。虽然我曾经打过电话给姐姐,告诉她们我很平安,也留下线索让她们猜到——其实是让他猜到我的下落,但他没有来。

姐姐们在最初的大呼小叫、苦口婆心地劝说我,但终究没有成效后,也渐渐平静下来,放任我不理,就像不理会一个淘气的小孩。大概她们觉得有一天我想通了,自己会回去。但他呢?我的出走是否正中他下怀?他不来找我,也许是真的决定放弃我了。

但,奇怪的是,托律师送去的离婚协议书,他迟迟未签。这家伙,连离婚协议也懒得签吗?他难道不怕我后悔?

等待中,最后一线希望破灭。想想也可笑,既然还怀着希望,当初为什么要毅然出走?既然已经出走,就不该再瞻前顾后、胡思乱想了。大概,是因为剩余的爱在牵制吧。

炭笔“刷刷刷”男人的头像在纸上逐步绘出,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微笑和他的神态,在我的心不在焉中,完成他的容貌。

“咦?小姐,你画的似乎不太像我啊。”男游客拿起素描左顾右盼,凝着眉摇摇头。

“呀,是不太像耶。”他的女朋友也摇头。

“不像吗?”刚才是有些走神,于是我心虚地拿回画像,不重看还好,一看真是吓一大跳!画上的人真是我眼前的男游客吗?我怎么瞧都像冷亦凡那头猪!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连道歉“我重画好了,真是对不起。”

“不,不许重画。”男游客像得了宝贝抱住画像不放“好不容易变得这么帅,怎么能重画呢?”

“啊?”我目瞪口呆。

“就是嘛,”女游客在一旁笑“小姐,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这张画,我还不知道我男朋友有这么英俊迷人呢。我忽然感到好幸福哟!这幅画,一定要镶在镜框里,拿回家好好珍藏。”

“对对对!”男游客连连点头,掏出一大张美钞,抱着画头也不回地与女友远去,生怕有人抢了他生平最英俊的留影。

我把钞票塞进口袋,对此类自欺欺人、自娱自乐的突发事件感到哭笑不得。

“什么时候改行当画家了?”熟悉的声音飘忽而来。

我惊得回头,看到一张几乎被遗忘的面孔——孟希阳!

“孟大哥?你怎么会这里?”我结结巴巴地问。

他一点都没变,仍是温和地微笑:“我在纽约工作已经有大半年了。今天休假,一时兴起想看看街头艺术,谁知竟看到了你。真是好巧,恋恋。”

“是呀,”我回以轻松的笑容“我们好久没见了,真没想到。”

“恋恋,”他换了严肃的神情“你不是结婚了吗?怎么”

“喔,是呀,是结了,但又离了,”我耸耸肩“只好跑到美国来继续攻研啦。今天没课,暂时冒充一下流浪艺人,幸好从前学过画画,可以用它骗口饭吃。嘿,不过,好久没摸画笔了,手都生了。”

“但还是画得很好,”孟大哥夸张道“我站在旁边看了好久,真的画得不错。恋恋一起吃中饭,好吧?”

“好呀!”我兴高采烈“我这个难民有饭吃最开心,嗯不过,不耽误你吗?我是说,诗韵姐没有跟你一起来纽约?”

“我和她已经很久没见了。”他淡淡地说。

“什么?”我倒像是听到头条新闻“怎么会?为什么呀?”

“还不是因为老问题。原以为她跟那个人分开了才回头找我的,没想到她根本没想过要离开那个人。这样,我算什么呢?想了想,觉得很没意思,所以就彻底断了。恋恋你,还怪我吗?”他内疚地望着我。

我还怪他吗?这个问题现在听起来真是让我感到诧异,我为什么要去怪一个与我毫无关系的人呢?想了半天,我才回忆起,喔,原来,我跟他曾是情侣,他曾抛弃过我,所以,他以为我还在怪他。

想想都令我发笑,这一切就像是发生在上辈子的事,就像发生在一个陌生人身上的事。

不,我不怪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他的爱和幻想已不知不觉地消失殆尽了。无爱亦无恨,我为什么还要怪他呢?

孟希阳看到我云淡风轻地摇头,他的眼中隐隐闪出一丝遗憾——或许是我看错了。

“那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吧?”他问,

“当然了,孟大哥。”我伸出手与他相握。当男人和女人的友谊变得纯粹的时候,他们的感情也就浅了。曾经让我痛哭、不惜代价去取悦的孟大哥,此时已变成我千千万万的普通朋友之一。

这都是因为有了亦凡。

落叶的街头忽然刮起一阵风,细小的尘沙飞进了我的眼,害我不断搓揉。

“枯叶落在你头上了。”孟大哥上前一步,小心冀翼地替我摘掉,又柔声道“要不要我替你吹吹眼睛?”

“唔。”我只得答应,因为实在痛痒得难受。

他侧过头,凑近我的眼,伸手绕过我的肩。

“放开她——”一个声音如铁锤着地。

我一愣,这声音

还没反应过来,就真有一个铁拳击在孟大哥的脸上,他踉跄着退到路边,嘴角渗出鲜血。

“你——”我看着挥拳的人,揉一揉眼睛,再揉一揉眼睛,仍无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你什么你?连你老公都不认识了!”冲天怒吼把素来胆大且不管闲事的美国人吓得频频往此处张望,以为出现了恐怖分子。

亦凡!这绝对是货真价实的冷亦凡,他真的出现在我的面前,不再是我的白日梦,不再是我的幻觉。

他来了?他终于来了?为什么他偏偏挑这个时候出来?亲眼目睹了孟大哥替我吹沙子的暧昧情节,简直存心要误会我。

本来,夫妻重逢应该有玫瑰花,有痛哭流涕,但我这里却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声怒吼和一只铁拳。

“跟我走!”冷亦凡狠狠地揭着我的胳膊,令我感到有脱臼的危险。

“孟大哥”我转身看正在擦拭嘴角血丝、苦笑着的孟大哥。

冷亦凡丝毫不顾他人情绪,更不管我在说什么,三两下就把我推进一辆车里,如同绑肉票的劫匪般一踩油门,嚣张而去。

“冷亦凡,你想干什么!”我余魂未定,但已禁不住怒喝了。

“逮捕逃妻。”他咧嘴邪笑。

汽车没开多远就停了,停在附近一幢大厦前。

“这是什么鬼地方?”我皱眉。

“什么鬼地方?”他笑得更邪门“亏你每天都在这附近出没,竟不知道这是天建的美国分部。”

什么?我眼睛睁得老大。原以为已跑到了天涯海角,没想到竟然还是在他的魔爪中。

电梯升到顶楼,郑秘书站在一旁朝我微笑,偌大的办公室里全然冷氏风格,但惟一不同而又令我瞠目结舌的是临窗处竟有一部望远镜。

冷亦凡这家伙什么时候对天文学有兴趣?或者染上偷窥癖扮间谍?

我好奇地走上前去,对着镜头一望,立刻火冒三丈!这家伙,果然有愉窥癖。镜头的指向,正对着我方才卖艺的地方,一草一木皆清晰地落在看者眼中,难怪他能出现得那样精确。

轻轻移动望远镜角度,竟又发现另一差点令我吐血的事实——我打工的速食店,竟然也能尽收眼底。

愤怒地斜视身边的恶徒“你到这里有多久了?”

“比你晚几天。”他靠在桌边,怡然自得地回答,比我晚几天?这么说,这家伙早已跟来美国,窥视我半年之久了?但我却傻乎乎地丝毫不曾察觉,还在整天因为想念他而神伤落泪真是欺人太甚!

“王八蛋!”我脱口而出。

“你还敢骂人?”他又一把狠狠攥住我的胳膊“是准半句话也不说,莫名其妙跑得没影,弄得人一头雾水?就你这种行为,早该揍你一顿了,还有机会给你骂人。”

“你”他自己跟人偷情,却恶人先告状,反咬我一口。真是个杀千刀的家伙!

“由你任性了半年也就算了,”他继续骂我“想不到你非但不悔悟,乖乖地回家,反而在大街上跟男人搂搂抱抱!你说,我除了及时下楼逮捕你,还能做什么?”

“我跟自己心爱的人拥抱一下,有什么错?”他骂我,我就随着他的意思气他。

“心爱的人?”他眯起眼睛“准?别告诉我是孟希阳!”

“我爱他,早就爱,一直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直视他的眼。

“是吗?”他扬起嘴角“小东西,死到临头了还敢撒谎!”

“谁撒谎了?”我心虚地回避。

难道他已经看过那封信了?那他就应该明白,我是真的想通了,要放手让他幸福,为什么他还要故意追着我玩?

“要不要我出示证据呀?嗯?”他俯下身,吹一缕热风至我的眉间。

不知为何,每次他这样待我,我都会被那若有似无的温柔惹得想落泪。

“哪有什么证据?”我嘟着嘴,哑哑地说。

“来。”这次他没有死力抱我,只是轻轻地搂住我的肩,把我带到偏旁的休息室。

门开的时候,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断了线地直掉下来。

这段时间我替顾客们画的肖像,包括刚刚我画的那幅,竟然全被收藏在这间休息室里!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些顾客都是他派来的?

“看看你的杰作,”他持起一张画轻啧“无论是黄种人、白种人、黑种人,无论是老头还是小孩,你都有本事把他们画成我。太太,我真是太佩服你的改造能力了!”臂膀用了力,将我楼紧“还敢说你想念的、爱的不是我?嗯?”

我低头无浯,指尖滑过素描的边缘。

“当然,还有更有力的证据,”他贴住我的耳朵“到底是谁在电脑上留言说:‘孟希阳只是我的幻想,而你,才是我的更爱’,嗯?”

胡扯!我哪有这样写过,这家伙居然篡改台词。

“那天手提电脑正好感染了病毒,改用桌上型,发现了你的留言。幸好如此,否则我还没发现我的小妻子居然已经逃跑了。”低嗄迷人的语气摆明要把人压垮“说,为什么跑得这么远?”

“你自己清楚。”我瞪他。

他严肃地说:“我真的不清楚。”

“那天就是我约你吃中饭那天,我看到你跟那个人在一起。”他居然还敢装蒜!

“我”他哑口无言。

“亦凡,我真的没有办法忍受,分手对我们都好。”我狠心推开他,疾速跑出房门,奔进电梯。

他没有跟下来,我边抹眼泪,边失神地走着。

“恋恋,”也跟到纽约的郑秘书倒担心地尾随其后,拼命解释“你就原谅总经理吧,这些日子,他真的很不好过。”

我摇摇头,喉咙哽咽,没有办法回答她。

“他发现你失踪那天,整个人疯了一般,像要翻遍每一寸土,找到你去向的线索。后来,看到了那封信,就呆呆地坐在电脑前,不说话,猛流眼泪,直到听说你来了纽约,就把整个公司都搬过来子,现在这个美国分部简直成了总部。但他又不敢见你,怕你知道他在这儿,又逃走,只好每天用望远镜看你一眼,希望你自己想通了,回到他身边。

“这半年,他派员工扮成游客请你画肖像,派人扮成你的同学在学校帮你的忙,还买下了你打工的速食店,给你足够的生活费。每天他一定要悄悄开车护送你回家,确定你安全后才离开,有时候索性坐在你公寓楼下,直到天亮。

“要不是刚才他从望远镜里看到你和孟希阳在一起,终于忍不住跑了下去,这种日子我不知道他还要过多久恋恋,虽然我知道总经理从前很花心,但看到他这样全心全意为你,就算我这种对他抱有偏见的人都感动了,你怎么就不能原谅他呢?”

“对不起,”我抓着郑秘书的手,泣不成声“代我跟他说对不起,因为我实在害怕他再骗我一次。就算是一次,我也受不了。”

心头抽痛,我挥手拦了计程车,离开这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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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换了打工的地方,也搬了家,一切又平静下来。他没有再来找我,一直没有再出现。

有时在路上,我会不由自主地四处张望,看看有没有跟踪我的车子,看看是否像郑秘书所说,有他在保护我。但很可惜,我没有看到。也许,他这次做得更隐蔽,也许,他已决定放弃。

不久,繁华热闹的耶诞节来临了。

也许是独身一人处在异国他乡的缘故,今年圣诞,我的心感到格外清冷。

深夜回到家,疲倦异常,也顾不得吃买来的速食大餐,便倒在沙发上,随手扭开收音机。

我喜欢听电台的节目,从前跟亦凡在家的时候就经常听。没有画面,只有声音的节目,能激起我无限的想象,再加上插播一些老歌,dj在夜色中浓浓的嗓音,一切给我怀旧的感觉。特别是依在亦凡怀里,闭着眼腈听,更感到如水的宁静和温暖。

如今,客居纽约,这个习惯还是改不了。只是,已没有了亦凡相伴的怀抱。

按钮左右随意转圈,一个华人女声跳入我的耳膜——无意间,我居然调到了一个从未听过的华语电台。

“今晚是平安夜,热闹开怀的人很多,但我想寂寞的人也不少。如果您现在是一个人迎接圣诞的烟花,没有朋友与您分享圣诞的心情,不如跟我们在电话里聊聊天,聊聊您的故事节目的开始,让我们先来听一首歌曲,歌名是喔,已经有朋友打进电话了,是一位先生,请问先生您贵姓?”

“我姓冷。”

咦?那么巧,这个人也姓冷,而且,声音跟他好像。

“冷先生,您有什么故事要跟我们分享的吗?是一个人过平安夜吧?”

“是。因为我太太不在我身边。”

“您要说的故事是不是跟您太太有关呀?”

“其实我跟我太太,是因为一点误会而分开的。”

等等,这声音,怎么越听越像冷亦凡那家伙?

“既然是误会,那么解释清楚就好了嘛。”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本想给她写封信,或者打个电话,但是话到嘴边,就是讲不出口。”

真是冷亦凡那家伙吗?哼,他有什么话讲不出口的,用得着用这种丢脸的方法表白吗?

“我太太很喜欢听电台的节目,希望她现在也在听,刚好听到这个频道。如果那样,我想说恋恋,我现在就在你公寓楼下,你可以原谅我吗?”

天呵,真是那头猪,他居然这么白痴!还还在我公寓的楼下。到底是哪个损友帮他想出这种损招?

我冲到窗边,俯身一望,一眼就看见了寂静的街上,昏黄的路灯下,站着孤独的人,影子被灯光拉得修长可怜。

那背影即使隔了百米,我也能看清,即使分离再久,有梦中一遍又一遍的温习,我也不会把它遗忘。

“恋恋,我跟他之间真的没有什么,那天约他出去,是想说清楚,叫他不要再来找我了。因为怕你多心,所以没敢告诉你。他现在也明白了,过去的感情早就没有办法挽回了,来美国之前,他还祝福我们呢。为什么你反而还在生气,不能原谅我呢?”

这家伙,还敢再说!害不害羞呀,这可是在在广播里耶!他非要闹得人尽皆知不可吗?幸好这年头没多少人听电台了,否则,我一定要把他掐死!

打开门,顾不得我仍穿着拖鞋,也顾不得外而有多寒冷,我奔下楼去。楼层不高,却害我差点摔好几跤-

步,又一步,悄悄朝他靠近,那家伙仍然拿着手机说个不定。

“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一想到过去那段见不得人的感情,我就觉得配不上你。每次你为这个生气,我本来可以好好解释,但因为内疚,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你生气是应该的,但我绝不会放开你的,我怎么舍得如果你爱我,就应该相信我,怎么可以一有风吹草动,就跑掉呢?我看到你跟孟希阳在一起的时候,可从来都没有退缩过,为什么你爱我会这样犹豫?”

“不,”我站在他身后轻轻地说“我没有犹豫,亦凡。”

他愕然,猛转身,愣视我。

“我没有犹豫过,亦凡,我只是自作聪明地认为,离开会对你有好处。我只是想让你幸福。”老天,肉麻的话浯怎么眼都不眨就从我的嘴里吐出来了?而我竟然还觉得它很正常,说得很动情。

“没有了你,我怎么会幸福?”呵,他居然比我说的还要肉麻一百倍。

但我没有笑出声,反而哭了。身子一飞,扑进他的怀中。

“还生气吗?”他抱紧我,深深吻我的额。

默默摇头,把哭湿的脸颊埋在他炽热的心口。

忽然间,有什么细小轻盈的东西从高空中翩翩落下,举目望去,漫天纯白的柳絮在飞扬——圣诞的雪,开始下了。

“好冷。”我挨紧他的胸膛。

他微微一笑,拉开深蓝的大衣将我包里进去,温唇覆盖下来,将热源从他的口中传人我的口中。

“亦凡,我有一句话要对你说。””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我仰视他,他俯视我。那一句话,三个字,我们酝酿良久,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因为我们彼此的心中早已明白,也早已毋需多言了。

无言地相拥似有一个世纪,谁也舍不得退开,就在这样的街边,雪花宁静地落在我们周围。

突然,一个声音打破了寂静。

“咦?这么久没声音,应该已经搞定了吧?”像是大姐的声音。

“应该是吧,啊——”打了个长长的阿欠,是二姐的风格,”我看我们也该收工了。放了这么久的干扰电波,说不定等会儿员警会来抓人,快溜吧。李小姐,谢谢你了,平安夜还麻烦你,这是酬金”

我立刻警觉,寻找那两个声音的来源,信号灯闪闪闪它竟是从亦凡的手上、从那该死的行动电话中传出来的!

那是刚才亦凡拨到电台吐露心声、而后与我激情相拥时忘记关上的行动电话!

“这是什么?”我指着他的手,用杀人的声音说。

他竟亮出一只表,装蒜道:“你送给我的手表呀,我会一直戴着它的,直到戴成破铜烂铁为止。”

呸!他休想转移我的视线,用打情骂俏做掩护!

“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把抢过电话,斜视冷亦凡那头猪。

“嘿嘿,”他尴尬地笑“这不重要啦。重要的是我们和好了,对不对?”

“你要不说实话,我还可以马上跟你翻脸!”我叉腰威胁他。

“呃是这样,”他支支吾吾解释“大姐二姐怕我害羞,不敢当面向你表白,就叫我打电话到电台去可是,又没有合适的华语电台播这样的节目,所以”

“所以你们就自己临时制造了一个,发出干扰电波,扰得我非得听到你们这个肉麻的节目不可,是吗?”我怒不可遏,冲着未挂断的手机大叫“苏安安!苏惜惜!你们两个给我滚出来!”

电话那头一阵尖而厉的惨叫,然后发出“嘟嘟嘟”的断线声。

于是,刚刚抱得美人归的男子立刻抱头鼠窜,被一手持行动电话的凶狠女子,从大街这头追到那头。

院子里种着满满的花,沙发下卧着雪白的长毛狗,一人在厨房里系着橘红色围裙搅拌水果沙拉,一人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翻着报纸。厨房里的人忽然转过身,对沙发上的人抛一个明媚的微笑。五月的阳光洒在窗前的绿叶上,一切宁静而温馨。

原来,嫁给冷亦凡,也可以过这种我向往已久的生活,而且并没有变成旧电影里受欺压的小媳妇。

不过,有件事,你大概想不到——

“恋恋,医生到底是怎么说的?”厨房里系着橘红色围裙的人干完家务事,迫不及待地奔到沙发边,对翻看报纸的人说。

“医生说,有流产的迹象。”沙发上的人将报纸一放,摸摸小肮。

“什么?”系围裙的人额上冒起青筋。

“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沙发上的女人笑道“你一定是想干掉医生,对吧?浪漫里女主角一生病,男主角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干掉医生。”

“不,”系围裙的男人微笑“我不干掉医生。我要炸掉医院!”

“消消气,消消气,”女人慌了“唔医生还说,如果注意几条,可以挽救。”

“哪几条?”男人忙问。

“首先,不能让孕妇饬心。”

“我哪敢让你伤心!”

“不许在外面拈花惹草,一旁的女人!喔,不对,一旁的男人,看都不许看!”

“好好好,男人女人都不看。”

“还有,不能让孕妇做家务。”

“我现在不是正在代劳吗?堂堂总经理都亲自下厨了,还要怎样?”男人无辜地摊摊手。

“好,很乖,现在去把地板拖一拖,再带狗狗去洗澡。”女人命令。

“可是,那些事不能让吴妈她们去做吗?我想跟太太亲热亲热。”男人嬉皮笑脸地黏上来。

“这么快就忘了医生的嘱咐,想惹我生气,嗯?”女人瞪目。

男人叹了一口气,只好再次系上橘红色围裙,在做了一天的苦力后再接再厉。

女人侧过身去。独自露出邪恶的微笑。

哼,冷亦凡,上次耶诞节居然敢假造电台欺骗我的眼泪!曾经发誓要报此仇,现在,你惨了吧?

遇上我,这辈子恐怕你都要认栽了!嘿嘿。

一完一院子里种着满满的花,沙发下卧着雪白的长毛狗,一人在厨房里系着橘红色围裙搅拌水果沙拉,一人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翻着报纸。厨房里的人忽然转过身,对沙发上的人抛一个明媚的微笑。五月的阳光洒在窗前的绿叶上,一切宁静而温馨。

原来,嫁给冷亦凡,也可以过这种我向往已久的生活,而且并没有变成旧电影里受欺压的小媳妇。

不过,有件事,你大概想不到——

“恋恋,医生到底是怎么说的?”厨房里系着橘红色围裙的人干完家务事,迫不及待地奔到沙发边,对翻看报纸的人说。

“医生说,有流产的迹象。”沙发上的人将报纸一放,摸摸小肮。

“什么?”系围裙的人额上冒起青筋。

“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沙发上的女人笑道“你一定是想干掉医生,对吧?浪漫里女主角一生病,男主角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干掉医生。”

“不,”系围裙的男人微笑“我不干掉医生。我要炸掉医院!”

“消消气,消消气,”女人慌了“唔医生还说,如果注意几条,可以挽救。”

“哪几条?”男人忙问。

“首先,不能让孕妇饬心。”

“我哪敢让你伤心!”

“不许在外面拈花惹草,一旁的女人!喔,不对,一旁的男人,看都不许看!”

“好好好,男人女人都不看。”

“还有,不能让孕妇做家务。”

“我现在不是正在代劳吗?堂堂总经理都亲自下厨了,还要怎样?”男人无辜地摊摊手。

“好,很乖,现在去把地板拖一拖,再带狗狗去洗澡。”女人命令。

“可是,那些事不能让吴妈她们去做吗?我想跟太太亲热亲热。”男人嬉皮笑脸地黏上来。

“这么快就忘了医生的嘱咐,想惹我生气,嗯?”女人瞪目。

男人叹了一口气,只好再次系上橘红色围裙,在做了一天的苦力后再接再厉。

女人侧过身去。独自露出邪恶的微笑。

哼,冷亦凡,上次耶诞节居然敢假造电台欺骗我的眼泪!曾经发誓要报此仇,现在,你惨了吧?

遇上我,这辈子恐怕你都要认栽了!嘿嘿。

一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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