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翻到其中一张照片时,他停下了翻页的手指,如同电影镜头被定格那样停留在了那个画面。
照片的背景是一个豪华气派的大礼堂,大概可以容纳八百多个人,远远望去,满满一片,座无虚席。照片上的主角是三个年轻的男女,一个盘着精美发髻、戴着高贵公主王冠、身着一袭优雅白裙的,正是那个如白天鹅一般端庄美丽的女子——高明明——哪怕照片里她的脸已经被水之湄刺得千疮百孔,仍然掩盖不了她的美。他仿佛还能看见她正略带羞涩地微笑,她的左边站着黑色西装的何俊毅,照片中他身材挺拔,浓眉大眼,笑容迷人,与高明明宛如浑然天成的一对,而那时,照片中的王立彬也笑得自然大方,至少不像现在的他,印象中已经很久没有真正笑过一次了。
记不得从什么时候起,除了面对客人发动“应酬神经”的时候,他不再能笑得出来。也许是从当上星辰度假村总经理之后,也许是从跟水之湄结了婚之后,也许是从睡过高明明之后,也许是在确诊得了这个病之后,也许
他的睫毛忽然动了动,眉宇间划过一丝淡淡的不忍。他想起,也许是从何俊毅离开他之后,他再也没有真正的笑过。
轻轻摸了摸照片中那被刺得千疮百孔的高明明的脸,他开始为当初的所作所为而困惑,金钱、名誉、权力、女人,究竟是什么冲昏了他的头脑,而那些金钱、名誉、权力、女人在他此刻脆弱的生命面前,又能有多重要。
他忽然感到他人生的选择似乎永远是错误的。他曾经极其在乎的东西,现在好像并没有那么在乎了。他曾经以为满不在乎的东西,其实也并没有他想的那样满不在乎。
“对不起。”他在心里默默地道歉。自从何俊毅换掉了电话,又搬家彻底失去了音讯,他的这句道歉,似乎永远也没机会送出了。
抚摸着那张千疮百孔的照片,他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丝毫没有发觉身后,刚刚被他骂走的水之湄又回到了房间。
她原本只是想进来,拿一瓶先前放在桌上的胡椒,脚步放得很轻是为了不打扰他。但当看清他手中的照片时,她有如当头一棒,呆若木鸡。
从未见他如此深情地凝视着一张照片——她确信从他的背影里都能看得出他深情的目光。他还轻轻抚摸着那被她扎得千疮百孔的高明明的脸,连他的背影里都写着大大的“爱”字。照片都已经被扎得千疮百孔,多年来他却坚持保留在相册里,她介意过,可是她忍了,反复安慰自己说那只是普通的王府酒店十周年纪念照。可如今他这般“爱抚”,难道也能用“十周年纪念照”来自圆其说?
她的手发软,咚的一声,手里刚拿的胡椒瓶掉在地板上。
王立彬浑身一个激灵,猛然被从回忆里拔了出来,忙回过头,见是她,才稍稍缓了口气,又换上了刚才那样责备的语气:“吓我一跳,小心点。”
“对不起,一下子没拿稳”她忙蹲下身子去捡胡椒瓶,把头深深低了下去。
他似乎不再关心这事,转过头就又对着书桌,对着那张相片了。她手里拿着胡椒瓶,蹲着身子,抬头望着他冷冰冰的背影,刚刚才吞回去的泪,终于没能抑制住,泉涌而出。
她突然好恨,恨自己为什么视力要这么好,为什么要一眼就看清他手里的那张“十周年纪念照”。她恨不得将自己视力好的双眼给挖出来,恨不得将心也给挖出来,如果那样可以让她不再那么痛苦。绝望而无声的泪水源源不断流出,顺着脸颊顺着下巴滚落到地板上,她生怕被发现,又急忙用手擦掉,一边擦,却一边更多地滴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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