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月了，她倦了，越来越惶恐，越来越憎恨这个世界。她永远不想再踏进这个噩梦一样的地方，又怕落得跟莫泊桑《项链》里玛蒂尔德终身为负债所累一样的结局。青春短暂，女人的青春更短暂，难道她这辈子就注定被命运捉弄？这一天的批斗大会结束，清洗完了肚子上刺眼的大黑字后，她终于来到了办公室。
“李经理。”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心护着隆起的小腹，带着一点怯怯的，楚楚可怜的眼神，像一只受伤的小鹿。
李经理斜睨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股气流，嘲笑道：“这里又没男人，指望哪个心疼你，你跟我摆出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做什么。”
她央求道：“李经理，能不能…”
“停！”李经理毫不客气地打断，指着她，“跟我说话，竟然还平起平坐？把你的身子放低了再跟我说话。”
高明明明白了她的要求，只得小心翼翼护着肚子再次跪了下来，仰视着李经理央求道：“我不能再每天这个样子了，我现在已经六个多月，他们说怀孕的前三个月和后三个月都不能坐车，我真的不能再这样每天跑来跑去的了。我不怕批斗，我只怕小明在大巴上发生意外，那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李经理哧哧的笑了起来：“野种没有了，关我什么事？”
高明明抬头怒目而视，“是你弄没的，当然关你的事！”
李经理又哧哧的笑出来：“我不仅可以弄没你的野种，还能弄没你的更多东西。”
高明明的眼中闪过惶恐，忙又换上了可怜的表情乞求道：“李经理，我求求你，已经这样一个月了，可不可以放过我了？你看我肚子越来越大，每天怎么能大巴坐来坐去？小明是无辜的啊！”
“可你是有辜的！”李经理打断她，嘲笑道：“你可以跑呀，卷了杨虹的钱一走了之，找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和你的野种共享天伦之乐，何苦在我跟前不要脸不要皮呢？”她抱起胳膊踱到了窗前，眺望窗外，说这些话的时候底气十足，因为关于杨虹的财政状况，王立彬心中是一本明账，也早已将这一切告诉了她。
“你以为我不想！”高明明叫道，眼中迟疑了一下，“可是我不能，何况杨洪伟…”她越说越惶恐不安，“我卷钱走了以后杨虹肯定会回来找爸，杨洪伟是不会放过我的！”
“那你凭什么就要求我放过你呢？”李经理拒绝得很干脆。
高明明没辙了，只好央求道：“那你能不能等我把小明生下来再每天来这里开会？我一定会听你们的话，只要让我生完小明！我现在的身子真的是不能久坐大巴啊！”
李经理没说话，抱着胳膊对窗外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道：“其实这一个月下来，我也厌了，看到你这张脸我就恶心。我也不是不能放过你。只是…”
高明明眼前一亮，迫不及待追问：“只是什么？”
“只是…”李经理斜睨了她一眼，说出一个数字：“十五万。”
“十五万？！”
李经理一挑眉毛，反问道：“多吗？”
高明明叫道：“你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李经理呵呵一笑，“那我们就走公了程序吧。”她指了指自己脸上的那道疤，“故意伤害致人十级伤残，活罪可免、赔偿难逃，走公了，你赔得也不会比15万少多少，我的工资可不低，伤残补助金、就业补助金、精神损害赔偿、误工费、护理费、生活费…各种各种加起来，你自己想想，15万我有没有讹你？”
“你，你…你侮辱我人格也要赔偿给我！”
李经理瞟了她一眼，“哦？那你现在是打算要跟我彻底公了囖？行，我们这就公了。”说着，她从兜里拿出一只小巧玲珑的手机，就在上面嘀嘀嘀的拨了起来。
高明明顿时又慌了，急忙制止住：“不要！”
李经理收回手机，嘴角挂着轻蔑的笑。
高明明转而乞求道：“15万太多了，能不能少一点，10万，10万可以吗？”
李经理怒斥道：“你当我的脸是菜市场的菜讨价还价啊！”
高明明不敢再辩解什么，望着李经理手里的手机，惊恐、愤怒、悲哀一齐涌上了心头。她的小金库刚刚存满10万，还没焐热，竟然就要连本带利地吐出来，还要再从杨虹卡里挪用5万块钱。
“你保证这是最后一笔交易吗？”她确认问了一遍。
“保证。”李经理的嘴角也带着像王立彬那样似笑非笑的笑。办公室里，一个跪着，一个站着，进行了这样一番不平等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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