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胞胎会喜欢相同或者相似的东西,这是有科学依据的,饶是在这僵硬的氛围里,越祁扫视到了谢迭被衬衫夹勒肉的大腿也不免移开视线。
谢迭最终没有选择欺骗,因此越祁听见一声清脆的:“还会。”
如果是几天之前,越祁会揪着谢迭的衣领质问,可是越祁那天之后后知后觉自己被反将了一军。
不能展露太多情绪失去主动,越祁提醒着自己,克制地问道:“为什么?”
谢迭还是沉默,就像是一只无知的小鹿尝试遇见森林里的旅人一般,越祁把这判定为高超的伪装。
实际上,谢迭有五分的情绪是真的,他是真的迷茫,虽然本来已经明确了周末再找一回施奕,如果找不了施奕的话,就去那间酒吧再找一个?
可是这样下去,真的是办法吗?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越祁见谢迭没有回答,加重了逼迫的心思。
如果是为财,谢迭不会在短短的高中时代勾搭了越炘还要再找别人,甚至给他落下把柄;如果是天生淫荡……不对,谢迭不是这样的人。
眼前人太过矛盾,却又太过理智清醒,越祁因此产生一种害怕,对无法掌控的事物的害怕。
狭小的空间里,二人争锋相对,火药味几乎要将整个空间吞噬,点燃,可是其间又多了几分看似多余的气息纠缠。
谢迭最终还是意识到事情是瞒不住的,却以夸奖开口:“挺聪明。”
越祁静默没有说话,他如果真的够聪明,不会在谢迭变得松懈以后才意识到自己被搪塞了好几次。
“答应我一件事。”谢迭最终还是没有正面回答。
“如果是保密的话,除了越炘外我不会让别人知道。”越祁说道,理所当然地如此认为。
谢迭摇摇头,他知道越祁说的承诺是真的,但是对越祁个性了解一二的他知道这是越祁不承诺也会做的事,不需要为此要承诺。
“是今晚把我带回你们的公寓,你答应的话我明日就告诉你。”谢迭说道,“越炘十八岁生日,总得送点礼物。”
“好……”越祁沉默了一会,发现他好像只能这么回答,谢迭的话让越祁突然生出了一股别扭感,越炘的生日也是他的生日。
谢迭对越炘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而且,越祁此刻感觉到自己心中生出浓烈的对眼前人的不满。
他又不理智了,谢迭的理智似乎总是胜他一筹。
趁着越祁不说话,谢迭快递地将裤子穿好,示意越祁让位让他出去。
越祁也正要让位,外面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谢迭!”
那声音一下子把两人惊得清醒了,二人对视一眼又听见那道声音:“…不在啊,今天吃饭吃这么久。”
再过了几十秒,宿舍又没声了,那人应该是离开了。
即使只有短短两句话,都无不在提醒浴室里的谢迭和越祁,他们目前,似乎过于暧昧了。
整个下午越祁都没有再和谢迭说话,其实这是正常的,但是今天下午是需要有意识才能这样举动。
不过客观上也没这个条件,虽然本来是以班为单位,但这种大型活动,班级本来也不需要成为严丝合缝的整体。
尤其是越炘和越祁作为双胞胎,跨班一家四口一块才是常态。
谢迭的领带是回到班里越炘给系的,为了不暴露恋情,谢迭和越炘在越家父母到了以后也没说两句话。
反而越父作为商场老手,记得谢迭这么一号人,还和谢迭说了两句话。
“有空来做客找炘仔玩啊。”越父和谢迭聊了两句便半客套半诚恳地说,显然对于谢迭有一定的欣赏。
严格来说,这是成人礼上谢迭和“父母”说话的唯一时候。
他没有母亲,谢弥伦这种生物学父亲自然也不可能来的,整个礼堂,只有寥寥几人身旁是空缺的,他是其中之一。
谢迭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在吵杂的礼堂里发表讲话的领导总会有让父母和孩子做上什么表达爱意的环节,做的人不多,但是谢迭这种像是个雕像,表情都不带变化的也算特例。
至于谢映,谢迭看了眼手机——没有消息。
哥哥似乎和他提过要来的,但是他拒绝了。
谢迭从手机屏幕中抬起头,精准地捕捉到了喧闹的人群中两道关心的目光。
他没事的,不过有人关心,确实还不错,谢迭给越炘眨眨眼,又给班主任一个微笑。
“谢迭。”身后有人喊他,谢迭一转头就被塞了块巧克力,谢迭也礼貌地说了句“谢谢”。
谢迭摩挲了一下巧克力的包装,将它放在裤袋里,突然又想到一会成人礼跑圈运动怕掉出来,谢迭还是将金色锡纸撕开,一口口将巧克力嚼完了,嘟囔了一句:“有点甜。”
他只知道是谁塞到他手里的,但不知道是谁给的,也许是哪个同学父母带过来发放的。
在这里,他是谢迭。
成人礼跑圈运动的时候谢迭难得在运动中心情舒畅。
有不少人卯足了劲,用冲刺的速度超过了慢悠悠跑内圈的他,女生比较多样,谢迭看见有穿着lolita大裙子的,有穿jk的,甚至有踩小高跟的。
“同学们,让我们喊出我们的班级口号!”讲台上的主持人声音激昂地号召着。
夕阳下的操场被这一声呼唤激得更加沸腾喧闹。
其实还是有真正喊口号的,但是此时以班级为群体的方队早就散了,分解了一个个个体,因此也不会有统一整齐的口号。
谢迭本来在操场最内圈,几乎是沿着排水沟和草场边缘跑,突然被人一拍肩膀。
这次是……谢迭一转头,熟悉的面孔,还拿着班旗:“越…越祁?”
从高一上学期以后,这还是谢迭法。
他的龌龊就这样暴露在了白炽灯下。
谢迭想要压迫着自己的喉咙发出些声响,但是身上的零件似乎都在一瞬间生了锈般无法运转。
呼吸凝滞,大脑一片空白,眼前明明能够聚焦,但是没有对所见所感判断的能力。
谢迭只恍惚听见年级主任说了句:“跟我来。”
好在这时已经上了晚修,主干走廊已经是空荡荡的,谢迭感觉自己的意识脱离了自己的躯壳。
一中有十大红线,触之即退学,这意味着他这接近六年的时间,做的每一张卷子都失去了意义。
虽然以谢家和越家s市的份量,若是愿意为他们争取当然有回旋的余地。
但是和退学相比,让谢映知道这件事难道就是他能承受的吗?十三年的渴慕和六年的努力,谢迭不敢想象自己失去任何一个。
年级主任打了电话让谢迭的班主任花雪芽和越祁的班主任方书策赶来。
“嘎吱”声响起时,混乱的谢迭又福至心灵地抬起头,即使有越祁的遮挡,他对上了一双暗沉的眸子。
“…哥,你们怎么了。”越炘率先扭开了目光,话里却帮他们留下了体面,他跟着花雪芽过来,怎么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谢迭知道,只要越炘在这,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示众,可是,越炘有资格站在这。
仿佛是多米诺骨牌一般,谢迭感觉被缝在自己身上的虚假被撕开,撕得他鲜血直流。
谢迭看得见,花雪芽很容易地就通知了越母,但在打自己的家长电话时手机却拨到了空号。
在手机里僵硬的机械女声提醒下,一切其实都很了然,但是谢迭看见花雪芽老师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他:“谢迭同学是爸爸妈妈换号码……”
看着花雪芽帮着他解释的关心神情,谢迭只沉默地摇摇头,语气生涩:“我不能说。”
这对于教龄才两年的花雪芽着实是始料未及的情况,她只能尝试安抚谢迭:“谢迭同学这么优秀,有父母的帮助犯错也能很快改正过来……”
花雪芽在说话的同时,还尝试缩小自己与谢迭的距离,想着通过肢体语言安抚。
在花雪芽进入某一条线时,谢迭突然惊呼一声打断了花雪芽的靠近,往后缩了几步到了墙角:“不要。”
墙角的谢迭像只小兽呲起獠牙一般,表露出了高度的警惕,然而那双含了湿意的眼睛却又表露出几分委屈。
谢迭是真的觉得委屈,花雪芽的话如果是真心的,他不喜欢,因为他哪有什么父母;但如果不是真心的,他也不喜欢,因为他真的,真的,想好好学习,考一个好大学的。
周围的人不再靠近,场面变得相持,谢迭的状态不对劲!所有人都能看出这一点。
越炘心中的百味杂陈都被惊讶代替,兄弟两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和迷茫。
沉默的局面是因为没有人知道破局之法,这一切在越母到来的时候被打破。
方书策特地拉越母去走廊说明情况,而越母听完以后第一句话是:“我来通知谢迭的父亲。”
这句话成为了破局的钥匙,年级主任松了口气,谢迭却被刺激到了:“不要告诉他。”
下一秒谢迭就感觉到了门外的越母的眼神掠了他一眼,很平静,却带着三分不怒自威:“谢映和谢正德,总要有一个人知道的。”
那还是,谢正德吧。
谢迭没有再提出疑义,也没有管越母不算友好的探究的眼神,变得异常乖巧,只是周身弥漫着一股死寂。
谢迭静静地等待着自己又一层掩饰被撕开,只是哪怕做了准备,也很痛很痛……
谢正德一进门,谢迭脸上就挨了一巴掌,所有人都看见了谢迭在那前一瞬的瑟缩,可是谢正德动作太快,只有“啪”的一声格外清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咱们有话好好说,不要吓到孩子。”这是有高度职业敏感的年级主任。
“丢脸的东西。”这是谢正德。
谢正德这一巴掌,打得在场众人神色各异,他在打的时候站得笔直,手上的动作很小,只有下手臂用力,这是一个很傲慢的姿态。
不对,他还没不知道谢迭犯了什么事啊?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点。
“对啊,老公不要动气打孩子。”娇嗲的女声响起,谢正德竟还带了个女子来。
女子走近大家看见面容看着不过二十左右,中跟鞋,米色中袖上衣和黑色包臀裙,一副温柔小意的模样。
衣着没问题,但是大家都知道不对劲,因为女子实在太过于年轻,以及一言一行中的菟丝花作态。
众人的脸色现在一个赛一个精彩,年级主任脸上带了点惊悚,方书策抿唇抿得唇色发白,花雪芽担忧的目光几化实质,越祁越炘了然,就连越母,都像被脏了眼睛似的稍稍撇开目光。
她知道谢正德荒唐,没想到荒唐至此,哪怕是私生子,也不该带情人来学校消遣。
越母刚嫌弃完本想出口提醒,却见一旁的越炘快步上来隔开了谢正德和谢迭,越母愕然,不是?不是越祁和谢家私生子吗?
在越母愣神间,有人先一步说话:“谢先生要不先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
花雪芽不知哪来的勇气越过了年级主任,用一米五五的个子挡在了越炘前。
本以为荒唐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谢正德拍拍那女子的手臂,然后就靠到了门边一副高高挂起的模样。
“主任,我家谢…孩子是犯的什么事?”女子似乎也有些尴尬,但脸皮够厚,维持了微笑的表情,暗自腹诽早知道就不显示自己和谢正德的亲密了,这下真是给自己找活干。
所有人包括谢迭此刻被谢正德的操作震惊到了,但偏偏谢正德就只注意谢迭的目光。
“怎么,小语不够格当你妈?她可是h大的。”谢正德再次语出惊人。
这句话信息量很大,而谢迭的脸色在这句话后又白了一度,已经是面如白纸了。
谢正德再说下去,就要说到她的母亲是妓女了吧,谢迭就像是等待死刑的犯人,恐惧得整个人都僵直在原地。
越母此时终于看不过眼出口。
“人家小姑娘大学生还没当明白呢,非亲非故的,儿子的事还是得谢先生这个做父亲的管。”差不多得了,谢母言外之意都要具象化了。
“大学生没当明白”“非亲非故”这样直接的点破让小语直接失了分寸,和谢正德也玩不起暧昧游戏了。
谢正德对于越母落了他的面子稍稍皱眉,一点不在意被揭老底丢脸得低头的情人,转为正经模样道:“我听着呢。”
年级主任见终于能进入正题,又怕刺激到谢迭,快步走过去和谢正德小声嘀咕。
花雪芽则是看着谢正德那边的状况,依旧摆着副母鸡护崽的架势。
只听谢正德耷拉着眼皮靠在红木门沿上,嘴里嗯嗯啊啊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认真听。
“丢脸的东西。”年级主任话音刚落,谢正德瞪了谢迭一眼嘴里骂道,看来还是有听一耳朵的。
见谢正德下一秒站直身体,估计嘴里又想吐出些不干不净,花雪芽赶忙阻隔了谢迭和谢正德的视线交集。
“那主任,按校规该怎么处罚?”越母也开口问道。
越母对谢迭绝对是不喜欢的,但是谢正德这种满嘴喷粪的生物她更不喜欢,况且她现在内心又有些疑惑,只想快点结束。
“一般按校规的话……孩子得退学。”年级主任陪着笑,话里话外充满暗示。
对于一般人来说是如此,但对于谢家和越家,再加上谢迭和越祁这种明晃晃的绩效。
可以说只要两位家长表露争取的意思,年级主任就能丝滑地帮他们回旋了。
不料谢正德一开口就按死了回旋的余地:“那就退学吧。”
谢正德不耐烦地说完这话,就向小语招招手,直接是要走了,晾下办公室一大批人。
可以说,谢正德的出现除了给在座各位开眼以外,对于事情的解决完全没起作用。
谢正德走后,大家发现一切都在原地,越祁也终于能说出自己酝酿已久的台词:“主任,不要让谢迭退学,他是被迫的。”
越祁说完,看了一眼谢正德离开的背影,又看向了自己的母亲。
自己的儿子在请求,越母怎么不知道自己孩子的意思,越祁想要保护谢迭,然后再让自己保他,这样才能实现一保二的效果。
越祁是个理智的孩子,即使是不理智地揽责任,也是理智之后的不理智,想好了后果。
“没有被迫。”谢迭开口了,动作带着三分僵硬,推开了一旁的越炘。
越炘竭力保持平静的样子自然是落入了越母眼中,而除越母的几分余光外,大家的视线都聚焦在谢迭身上。
“就按我……父亲说的,我退学吧。”谢迭语气生涩。
“退学有一个月的缓执期,你好好想想。”一直没开口的方书策突然出声,他是越祁班主任,刚刚的冲突他算半个局外人,此刻也最冷静。
方书策开口相当于切断了花雪芽和年级主任劝说的路,而且他这么一说,大家都知道这是眼下最好的决定了。
总要有人被惩罚的。
谢迭点点头,说了句“我回去收拾东西”就做了第二个离开办公室的人——一个月后他才能来办手续。
他猜到了越祁的想法,可这件事,本来就是他主责。
反正还能高考,只是没了应届生身份,谢迭在走廊上安慰着自己,但脚步却没办法轻快起来。
谢迭又想到了谢正德,他尤其想到谢正德和他说那情人是h大时的语气。
他的目标学校……就是h大,谢正德包养了一个h大的情人,和他说做什么?一阵恶心从谢迭胃里泛起,身体似乎又意识到自己还在病中。
但谢迭不敢吐,他还有一场仗,匆忙收拾完课桌的书就往宿舍赶,拿出了藏在被底的手机,深呼吸,然后拨通输好的号码。
“唔…喂?”对面的声音很不悦。
谢迭知道,是谢正德被打扰性事,那股恶心感又涌了上来。
“谢正德。”谢迭强自镇定,“今天的事不要告诉哥。”
“嘟嘟——”电话被挂断了,但谢迭知道谢正德在这件事上会听他的,因为谢正德本来就在外面风流快活,没想过管他。
谢迭再不用压制那股恶心感,冲到厕所吐得七荤八素,头昏脑胀,脚步都一阵阵发软,还是扶住了冲水水箱才站定的。
那接下来,他该何去何从呢?谢迭从未觉得自己如此镇定过,却在被呼唤的时候,鼻子忍不住地发酸。
“对不起。”谢迭说。
……
谢迭刚走,越炘想要追出去,但被越母拦下,越祁马上说了句“谢迭在发烧。”,于是第三个离开的人成了花雪芽。
越母狠狠剜了越祁一眼,越祁请求的目光她并非没有看见。
但是,不可以。
对于谢迭,越母是同情的,但越母不可能允许自己的孩子牺牲自己来保护他。
越祁一向是个有主意的,肯定有自己的考量,但是越母也有自己的立场。
“既然谢…迭同学都退学了,咱们处理这件事关键也不过是把两个孩子分开,那关于越祁的处罚……”越母看向了方书策和年级主任。
这个家长是正常的,方书策和年级主任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庆幸。
虽然事情处理的进展很奇怪,两个当事人变成了先后处理,但接下来还算顺利。
越母的举动非常符合年级主任的期望,在表示了争取越祁的处罚后,场面甚至能称得上相谈甚欢。
最后越祁的处罚相比于谢迭来说甚至可以说的上不痛不痒——处分,休学一个月,永久停宿。
越母当场和年级主任办完了手续要领越祁回家,把人领出了办公室另一个就自觉跟了上来。
“说吧,你们和他究竟有什么纠葛?”越母看着面前两个儿子,感到一阵心累。
越祁和谢迭出了事,越炘巴巴跑了过来,再加上帮谢迭挡谢正德这种举动和那失魂落魄的气场,总不可能是日行一善吧?
越母猜到了一个让她几近心梗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