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捏那个男人脖颈时一样用力。
良久。
他拿着捏扁的水瓶,仰脸,一饮而尽。
随后,将空水瓶,轻轻松松地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中,精准,丝毫不差。
空水瓶在垃圾桶中发出叹息,像人坠崖后无力的恐惧。
烈日炎炎。
叶扬书摘下脖颈上的毛巾,仔细擦干净双手,酝酿出一丝温柔的笑。
“穗苗,”他自然地问,“你看到关武去哪里了吗?”
沉于深渊
「
在我父亲去世的前一段时间,他忽然变得十分阔绰。
(前一段时间?具体点。)
抱歉,警察叔叔,时间太久,我记不清楚了。
嗯……大概是两年左右吧,我念高三那年。
(继续。)
高三那一年,晚自习时间延长。我妈担心平时照顾不到我,也是为了方便,给我办了住宿的手续。一个月回家一次。
那时候我爸很少过来了,所以我经常两三个月见他一次。
(他来你家找你?)
对。
不过我们会把他赶出去。
我和妈都不喜欢他,他每次来也都没有好事情。其实……我感觉那个时候的他已经有点精神不正常了。
(精神不正常?)
是的。
我不知道怎么描述他那个时候的状态,很奇怪。
他有一次买了双昂贵的篮球鞋去看我,还说了些挺不着边的话。说他现在发财了,赚得挺多,也稳定。他认为我妈和他分开是因为我妈嫌弃他没钱,信誓旦旦地和我说,下次再来就多拿几万块,让我叫他爸。
(嗯?)
我已经很久没叫他爸。
(继续说。)
我把那双鞋扔了。
过了一星期,学校里会考,用教室,给我们放了假。我回家,撞见他在打我妈。
我报了警,用椅子打破他的头——对了,这些应该有记录吧?我记得也出警了。你们可以看看那个时候的时间,我爸花钱开始大手大脚,好像就是在那之前一两周开始的。
我是说,我从那之前一两周开始感觉我爸变有钱的。
(后来呢?后来你爸家暴,你怎么不报警?)
因为没用。
拘留一段时间,他还是会被放出来,还是会打我和我妈。
我想,得让他吃点苦头。
(这就是你后来用刀捅你爸的原因?)
警察叔叔,我说过了。
那次是正当防卫。
我差点也被他捅死。
(现在说说吧,后来的事。)
您是指什么?
(后来见到你爸,他什么反应?)
没什么。
他习惯了。
(你知道你爸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了想,可能是我爷爷还给他留了些?
我爷爷只有我爸一个孩子,说不定会偷偷地留一笔钱给他,等到具体的时间再给他。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对。
我只想到这一个可能。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所以,你不知道你爸高血压,也不知道他钱是哪里来的?他辞职的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
我不喜欢那个工厂。
(这上面写,你初中毕业后一直在工厂里打暑假工,一直到你上高三——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去打工?)
因为钱。
就像现在,很多人加班,是因为喜欢加班吗?
去上班,和讨厌公司不冲突。
(为什么不喜欢工厂?)
小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去一次工厂,回家后我爸就狠狠地打我一顿。
(为什么?你知道原因吗?)
我不知道。
他经常打我,暴力都是没有原因的,警察叔叔。
(那你小时候为什么要去工厂?还记得吗?)
有时候是过去找我爸要钱,有时候是过去找我朋友玩。
他爸也在工厂里上班,那时候厂子管得不严格,他妈妈忙,所以很多时候都是他爸爸带着他。
(就这些?)
嗯。
(那工厂里,你还有其他认识的人吗?)
嗯……没有。
等等。
警察叔叔,我想起来了。
有一个很好的叔叔。
(叔叔?)
对。
那个叔叔给过我一次学费。
(你爸知道?)
对。
那次他下手最重,打得我耳朵嗡鸣,我还以为我聋了——我记得特别清楚。
(你爸爸和那位叔叔有什么过节吗?)
我不知道。
(……哎,那个叔叔叫什么?)
胡文民。
」
办公室中。
门紧掩。
录像设备还在工作,钟威埋头写下这个名字,看李天自:“老李,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啊。”
“肯定耳熟,”李天自看着我,“是电子厂的那个厂长,低血糖、晕在办公室里的那位。”
因低血糖而晕在办公室。
长久时间无人察觉,最终死在那里。
调查结果显示,他那天有些感冒,吃了阿莫西林。
可惜厂长本身就患有高血糖,长期服用格列本脲来控制血糖。
阿莫西林是一些小诊所喜欢用的抗生素,感冒时常滥用的一种,副作用之一是会降低血糖。
药物两相作用,最终导致他血糖严重下降,晕厥。
也是以意外结案。
我安静地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