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停在两盏街灯之间,对着棕石楼房沉重的大门,前座坐着一个穿制服的司机。由这样的司机驾驶的这样一辆车在这条树木成行的大街并不罕见,罕见的是坐在低矮的后座隐蔽处的另外两个人,他们谁也没有动弹一下想要下车,相反,他们注视着棕石房子的门口,自信不会被扫描摄像机的红外线光束发现。
一个人扶正了他的眼镜,厚厚的镜片后面的眼睛象鹰眼似的,对看到的一切几乎都有怀疑。国家安全委员会人员甄审部的主任艾尔弗雷德吉勒特说话了:“能亲自看到妄自尊大的人垮台太好了,能充当促使这事实现的工具更加令人高兴。”
“你真的讨厌他,是不是?”吉勒特的同伴说。这个穿黑色雨衣的宽肩膀大汉带着欧洲某处斯拉夫语言的口音。
“我厌恶他,他象征我所憎恨的华盛顿的一切。乔治城的学校住宅,弗吉尼亚州农场,专用俱乐部里悄悄的聚会,该有什么就有什么。他们有他们自己针插不进的紧密小天地,你挤不进去——一切由他们掌握。一帮混蛋,一帮自以为了不起、在华盛顿自我吹嘘的所谓上流人士。他们利用别人的聪明才智、别人的劳动,把一切都包罗在由他们批准认可的决议里面。如果你是外人,你就成为那个无形实体的一部分,一个‘绝好的工作班子’。”
“你夸大了,”欧洲人说,目光还是留在棕石楼房上“你在那里干得不坏嘛,不然我们也不会找到你。”
吉勒特皱眉表示不高兴:“如果说我干得不坏,那是因为我已成为许多戴维艾博之流的人感到必不可少的人物。我头脑里装着上千条他们根本不可能回想起来的论据。把我放在有问题的地方,放在有问题需要解决的地方,能让他们省事省心。人员甄审部主任!他们送了那么个头衔、那么个职位给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艾尔弗雷德,”欧洲人回答,一面看着他的手表“我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他们没有那种耐心花上很多钟点去仔细阅览数以万计的简历和档案。他们宁愿在无忧宫进晚餐,或者在参议院委员会面前自我夸耀,念着人家为他准备好的稿子——由那些不露面的无名的‘绝好的工作班子’准备的稿子。”
“你一肚子怨气,”这欧洲人说。
“还不止这些呢。干了一辈子本来那些混蛋应该自己干的活,然而为了什么?一个头衔,和偶尔一顿午餐,在吃冷盘和正菜之间好让他们来剽窃我脑力劳动的成果!象极度狂妄的戴维艾博之流。没有象我这样的人,他们就是废物。”
“不要低估‘和尚’,卡洛斯就不会。”
“他怎么会?他不知道拿什么去评估他。艾博所做的一切都包得密不透风,没有人知道他犯过多少错误,一旦他有什么错误暴露出来,那也是象我这样的人代他受过。”
欧洲人把目光从窗口转到吉勒特:“你非常容易激动,艾尔弗雷德。”他冷淡地说“这一点你必须注意。”
官僚微微一笑:“这从来也不碍事。我相信我对卡洛斯的贡献证明了这一点。可以说,我已为我不论怎样都不会回避的挑战做好了准备。”
“好了,诚实的供词。”宽肩膀的人说。
“你怎么样?是你找到了我。”
“我知道要寻找什么,”欧洲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窗口。
“我指的是你,你干的工作,为卡洛斯。”
“我没有象你这样复杂的理由,我来自一个国家,那里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能不能往上爬,全凭一些死背硬记马克思主义祷文的白痴的高兴。卡洛斯知道要寻求什么。”
吉勒特笑了。那双无精打采的眼睛对着光亮闭了起来:“我们毕竟没有太大差别,把我们东部权势集团的血统换成了马克思,你我半斤八两。”
“也许,”欧洲人同意,又看了下手表“不会再等多久了。艾博总是搭乘半夜的航班。他在这里的每一个小时都在华盛顿算好了。”
“你肯定他会一个人出来?”
“一向如此,他肯定不会同艾略特史蒂文斯一起露面。韦布和史蒂文斯也会分开走。这种来访的时间通常是二十分钟。”
“你怎么找到纹石的?”
“并不太难。你出了力,艾尔弗雷德。你是那绝好的工作人员中的一员。”那人笑了,但眼睛盯着棕石大楼“该隐是从美杜莎出来的,这是你告诉我们的,如果卡洛斯的猜测是正确的话,那就肯定与‘和尚’有关。我们知道他一定同伯恩有关系。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卡洛斯指示我们昼夜不停监视艾博。当华盛顿听到苏黎世的枪击事件时,艾博有些肆无忌惮了,我们跟踪他到了这里。很简单,只要坚持就行。”
“是哪件事使你注意到加拿大,注意到渥太华的那个人?”
“渥太华那个人因为寻找纹石而暴露了自己。我们知道了那女人是谁之后就监视了财政部,监视了她那个部门。从巴黎来了一个电话,是她打来的,叫他打听。我们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们怀疑伯恩也许想把纹石毁掉。如果他已经叛变,那么这是卷款逃脱的一个途径。这无关紧要。突然,这个除加拿大政府以外无人知晓的科长变成了最优先考虑的问题。情报机关发的通报多得连电线都发烫了。这就是说卡洛斯是正确的。你说对了,艾尔弗雷德。不存在该隐斯人——他是虚构的一个陷阱。”
“从一开始,”吉勒特说“我就对你说过‘三年的假报告’消息来源无从核实。这就是全部。”
“从一开始,”欧洲人沉吟说“毫无疑问是‘和尚’的精心创造一直到发生了不知什么事情,这个创造物变了,一切都变了,一切都打接缝处四分五裂了。”
“史蒂文斯的来访证实了这一点。总统非问清楚不可。”
“他必须如此。渥太华有人怀疑加拿大财政部的一个科长遭到美国情报机关的暗杀。”
欧洲人的头从窗口转来对着他:“记住,艾尔弗雷德,我们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已经把我们所了解的事实告诉了你,都是不可辩驳的。艾博否认不了。可是你提出来的时候须装作自己独立通过消息来源获得的情报。你感到惊骇,要出来说明,因为整个情报系统被人愚弄了。”
“是愚弄了。”吉勒特大声说“被愚弄和被利用,华盛顿没有一个人知道伯恩和纹石。他们排斥所有的人,骇人听闻,我不必装假。这群傲慢卑鄙的家伙!”
“艾尔弗雷德,”欧洲人用警告口气说,在隐蔽处举起一只手“一定要记住你是在为谁工作。那种威胁不能从感情出发,应该是冷静、老练的义愤。否则也会马上怀疑你,你必须同样迅速地驱散这些怀疑。原告是你,不是他。”
“我会记住的。”
“好。”二道汽车前灯的灯光闪过玻璃“艾博的出租汽车到了。我来对付司机。”欧洲人伸手到右边按了按扶手下面的开头“我在对面我的汽车里听着。”他对司机说“艾博马上就要出来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司机点了下头。两个人同时下了大轿车。司机绕过车头,好象是护送一位有钱的雇主到马路的南边。吉勒特从后窗望着他们。这两人在一起呆了几秒钟,然后分开。欧洲人向开过来的出租汽车走去,举起一只手,手上捏着一张钞票。出租车要被打发走,叫车的客人的计划变了。司机已快步到了马路北面隐蔽在距纹石两个门的楼梯阴影里。
三十秒钟后,吉勒特的目光被吸引到棕石楼房的门口。戴维艾博走出门来,身后透出灯光。他不耐烦地望望街道两头,看看手表,显然有点恼火。出租汽车迟迟不来,而他要赶飞机,时间表上日程很紧。艾博走下石阶,沿人行道向左拐,寻找他的出租汽车。几秒之内他就将走过那个司机。他走过去了,两个人都已经离开摄像机的有效范围。
司机一个箭步出来,三言两语把手足无措的艾博送上了大轿车。司机又走开躲在暗处。
“你!”“和尚”说,声音带着恼怒厌恶“太想不到了。”
“我想你没有资格蔑视人更不要说傲慢了。”
“你干了些什么!你怎么敢?苏黎世美杜莎记录是你!”
“美杜莎记录,是的,苏黎世,是的。但是问题是我干了些什么,而是你干了些什么。我们派人到了苏黎世,告诉他们去寻找什么。我们找到了。他的名字是伯恩,是不是?他就是你称为该隐的那个人,一个你造出来的人。”
艾博克制着自己:“你怎么找到这所房子的?”
“坚持不懈,我派人跟踪你。”
“你派人跟踪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
“把是非曲直弄个清楚,你弄虚作假,满口谎言,不让我们其他人知道真实情况。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
“啊,上帝,你这笨蛋,”艾博深深吸了一口气“你为什么这样做作?为什么不自己来找我?”
“因为你什么也不会干。你操纵整个情报系统,不知花了多少钱,用了多少人力。大使馆和情报站获得的却是关于一个从来不存在的刺客的假情况。哼!我记得你的话——好一个对卡洛斯的挑战,实际上是好一个不可抗拒的陷阱!只不过我们也是你的抵押品。作为安全委员会一名负责成员,我深感忿恨,你们都是一路货色。是谁把你捧成了神,可以破坏规章——不,不仅规章,还有法律——叫我们全成了傻子。”
“没有别的办法。”老人无精打采地说,在昏暗的灯光下一脸痛苦的皱纹。
“有多少人知道?说实话。”
“我没有传出去。我向你保证。”
“也许还不够。哦!基督!”
“也许维持不久,不讲了。”吉勒特强调说“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发生了什么?”
“关于你宏大的战略,它似乎在接缝处四分五裂了。”
“为什么这么说?”
“十分明显。你失去了伯恩,找不到他了。你的该隐带着他存在苏黎世银行的一大笔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