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清楚了。反正我认为清楚了。但是你也使我思考。你能否想象得出对该隐这样一种人的诱惑?他总是活动在充满流浪汉、亡命徒的又热又潮湿的世界以及腐败堕落透顶的政权中间。他会多么羡慕卡洛斯,多么嫉妒那更加放荡、快活、奢侈的欧洲世界?他会经常对自己说,‘我比卡洛斯高明。’不论这些人是多么冷酷,他们的自私心也极重。我认为他到欧洲去是为了寻找一个更配胃口的天地撵走卡洛斯。这觊觎者,先生,要想称霸。他要想坐第一把交椅。”
吉勒特注视着这“和尚”:“很有趣的看法。”
“如果我听懂了你的意思,”监察委员会的议员说“那么通过追踪该隐我们或许可以得到卡洛斯。”
“正是这样。”
“我想我还是不明白,”中央情报局副局长烦恼地说“为什么?”
“两匹公马在同一个厩里,”沃尔特斯回答说“准要打架。”
“称霸的不会自愿放弃交椅。”艾博伸手去拿烟斗“他会为保住位置狠争。象议员先生讲的,我们继续追踪该隐,可是也必须注意森林中的其它足迹。而且,如果我们发现了该隐,或许也应当克制忍耐,等候卡洛斯从后面跟上来。”
“然后把两人一起捉住。”军官补充。
“非常有启发,”吉勒特说。
会议结束,成员们各自准备离去。艾博同五角大楼的上校站在一起,后者正在收拾美杜莎资料,拿起那几张伤亡名单准备插进文件夹。
“我可以看一下吗?”艾博问“四十人委员会没有这资料。”
“那是我们的指示。”军官回答,把打字的几页资料递给了这个比他年长的人“我想这资料是从你们那里来的。只有三份。这里一份,情报局一份,还有安全委员会一份。”
“是从我这儿来的。”沉默的“和尚”温和地笑着说“在我那里文官太多了。”
上校转过身去回答田纳西州议员所提出的问题。艾博没有去听,只顾很快地一行行看那些名字。他感到惊恐。一些名字给划掉了,说明了原因。说明原因是他们不能允许的做法,历来如此。它在哪里?他是房间里唯一知道那个名字的人。翻到最后一页时,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怦怦地跳,名字就在这里。
伯恩贾森c——最后知晓的驻地:三关。天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
勒内贝热隆把听筒摔在桌上的电话机上,他的声调比他的举止略微克制一些:“我们已经查过了她常去的第一家咖啡馆,每一家餐馆和小夜总会!”
“巴黎没有一家旅馆有他登记的名字。”坐在一块画板旁的灰发电话接线员说“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她可能死了。即使没有死,她也许宁愿死了更好。”
“她也只能对他讲那么多,”贝热隆深思地说“比我们要少。她对老头子一无所知。”
“她知道的够多了,她跟蒙索公园通过电话。”
“她只管传递消息,而且不知道给什么人。”
“她知道为什么。”
“该隐也知道,我敢向你担保,因此他可能跟蒙索公园铸成大错。”设计师倾身向前,双手握在一起,有力的前臂肌肉绷得紧紧的,双目望着灰发人“把你记得的一切再对我说一遍。为什么你如此确信他就是伯恩?”“我这不知道。我说的是他就是该隐。如果你对他的手法描写准确,那么他就是那个人。”
“伯恩就是该隐,我们是从美杜莎记录中找到他的,这就是雇佣你的原因。”
“那么他就是伯恩,可他用的不是这名字。当然,在美杜莎里面有许多人不准用他们的真名实姓。对于他们,假身份保险,他们有犯罪记录。他是他们之中的一个。”
“为什么是他,别人也有失踪的。你也失踪了。”
“我可以说,因为他到了圣奥诺雷大街。光凭这一点就够了。可是还有很多原因。我观察过他的行动。我曾给派去参加由他指挥的一次行动,对我来说,那是一次没法忘记的经历,对他也一样。那人可能是——一定是你的该隐。”
“告诉我。”
“我们夜间在一个叫三关的地区跳伞,目的是把被越共监禁的一个叫韦布的美国人救出来。我们事先不知道,死亡的可能性极大,甚至从西贡出发的飞行都是可怕的,一千英尺高空,八级大风,整架飞机颤动得象要散架,可他还是命令我们跳伞。”
“你跳了?”
“他拿手枪对准我们的头,对准我们每一个走到机舱门口的人。我们有可能在暴风雨中幸存,可是头上吃上一颗子弹,决不可能活命。”
“那时候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十人。”
“你们可以把他干掉嘛。”
“你不了解他。”
“说下去,”贝热隆说,精神集中,坐在写字桌前一动不动。
“我们中间八个人在地面集合,还有两个我们估计在跳伞中死了。使人大为惊异的是我竟然没死。我年纪最大,也算不上身体好,可是我熟悉那里的地形,这是派我去的原因。”那灰发人稍停了一下,在回忆中摇摇头“不到一小时我们发觉那是个陷阱。我们象蜥蜴一样在热带丛林中逃奔。在夜间他总是单独一人在迫击炮和手榴弹爆炸声中出去,去杀人。总是在黎明前回来,强迫我们一步步逼近基地营。我认为那简直是自杀。”
“你们为什么这样做?他必须给你们个理由。你们也是美杜莎成员,又不是士兵。”
“他说那是唯一活着出去的途径。这个说法合乎逻辑。我们当时距离部队很远,需要从基地营找到给养——如果我们能够占领它的话。他说我们必须占领它。我们别无选择。谁要跑,他就让谁的脑袋吃子弹——这个我们知道。在第三天晚上,我们占领了营地,找到了名叫韦布的人,差不多快死了,可还有口气。我们还找到了两名失踪队员,他们活得相当不错,看到我们目瞪口呆。一个白人和一个越南人,他们是被越共收买的,用来诱捕我们——诱捕他,我想。”
“该隐?”
“是的,那越南人先看到我们,逃走了。该隐的枪打中了那个白人的头部。我知道,他笔直向他走去,把他的头打开了花。”
“他把你们带回来?穿过边防线?”
“我们之中的四个人,是的,还有叫韦布的那个人,另外五人死了。就在恐怖的归途上,我想我总算明白了那谣传可能是真的——他是美杜莎中间待遇最高的成员。”
“从哪一方面说?”
“他是我见过的最冷酷的人,最危险和叫人完全难以捉摸的人。我想当时对他来说是一场奇特的战争,他象个宗教改革者、殉道者,可是没有宗教原则,只有以他为中心的古怪的道德观。所有的人都是他的敌人——尤其是领袖人物——他对敌我双方都毫不关心。”中年人又停了一下,眼睛盯着画板,思想却显然到了几千里外,然而又及时回到了身边“记住,美杜莎充满各种亡命之徒。许多是痛恨共产党的妄想狂。杀一个共产党,基督就会微笑——基督教义的古怪例子。其他人——象我这样的——家财被越盟抢走了,唯一归还的途径就是美国打赢战争,法国在奠边府把我们给抛弃了。可是也有几十个人看到了能从美杜莎发笔财,邮袋里通常装有五万到七万五千美元。一个信使来回跑上十次到十五次,中饱一半,就可以在新加坡或吉隆坡退休或在金三角地带开设自己的贩毒网点。除了酬金高,而且经常能赦免以往的罪行以外,还有无限的机会。我把那奇怪的人放在这一类当中,他是不折不扣的当今世界的海盗。”
贝热隆松开了双手:“等一等。你刚才说,‘一个由他指挥的任务’。美杜莎里面有军人,你是否能肯定他不是美国军官?”
“肯定是美国人,可绝对不是军人。”
“为什么?”
“他痛恨军队的一切,在他做出的每一个决定中都包含对西贡司令部的嘲讽。他认为陆军愚蠢无能。有一次,在三关,无线电发来了命令,他关掉无线电,叫一个团长见鬼去——他不接受这个命令,一个陆军军官是不会这么干的。”
“除非他打算放弃他的职业,”设计师说“象巴黎抛弃了你一样,于是你就尽你所能从美杜莎偷钱,开始经营你自己的算不上是爱国的活动——在你所能到的任何地点。”
“我的国家在我背叛它之前就辜负了我,勒内。”
“再说该隐的事。你说他用的名字不是伯恩,那会是什么?”
“我记不起来了。象我刚才说的,对很多人说来姓名无关紧要,我只叫他‘德尔塔’(棒槌学堂注:“原文也可意释为角洲。”)。”
“湄公河三角洲?”
“不。是希腊字母,我想。”
“阿尔伐,布拉沃,查理德尔塔,”贝热隆若有所思地用英语说“可是在很多次行动中‘查理’的代号由该隐代替了,因为‘查理’已成为越共的同义词。‘查理’改成了该隐。”
“很对。所以伯恩后退一个字母,改称该隐。他本来可以挑选‘回声’或‘狐步舞’或‘佐罗’。二十多种其它名字,有什么区别?你的意思是什么?”
“他有意选了该隐这个字有象征意义,他从一开始就要人明白。”
“明白什么?”
“该隐将取代卡洛斯。你想,卡洛斯在西班牙语相当于查尔斯——查理,代号该隐取代查理——卡洛斯。这就是他从一开始的意图,该隐将取代卡洛斯,而且他要卡洛斯知道这一点。”
“卡洛斯知道吗?”
“当然。阿姆斯特丹、柏林、日内瓦、里斯本、伦敦和巴黎都传出了风声,说该隐开业待雇,可以订契约,开价比卡洛斯低。他在蚕食!他在蚕食卡洛斯的势力。”
“两名斗牛士在同一块场地里,只能有一个。”
“那将是卡洛斯,我们已经诱捕了那只得意自满的麻雀,他就在离圣奥诺雷两小时路程内的某地。”
“可是在什么地方?”
“那没关系,我们会找到他的。毕竟是他找到我们,他会回来的,他的自负要他这样做。然后老鹰将扑过来抓住这只麻雀,卡洛斯会杀掉他。”
老人调整了一下他左臂下的拐棍,撩开黑色帷帘走进忏悔室。他身体不大舒服,脸上现出死亡的苍白。他很高兴在透明帘幕后面穿着僧侣服装的身影不能看清他。刺客如果看到他太过虚弱以致不能执行任务,就可能不会再给他任何工作。只剩下几个星期了,他负有责任。他说话了。
“安吉勒斯多米尼。”
“安吉勒斯多米尼,上帝的孩子,”低语传来“你日子过得安逸吗?”
“日子不多了,可是过得很安逸。”
“是的。我想这是你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它非常重要,以至于给你的钱会等于你往常的五倍。我希望它对你有帮助。”
“多谢你,卡洛斯。你知道了,那么说吧。”
“我知道。这是你必须要做的,而且这情报必须与你同时离开人世,不能有一丝差错。”
“我一向都是精确的。现在我要准确地走向死亡。”
“安详地死去,老朋友。那样容易些你要到越南大使馆去找一个叫潘洛克的参赞。当你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对他讲下面几句话。‘1968年3月下旬,美杜莎,三关地区。当时该隐在那里。另一个人也在。’记住了吗?”
“1968年3月下旬,美杜莎,三关地区。当时该隐在那里。另一个人也在。”
“他会告诉你什么时候回来,只是几个小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