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你,”达马库尔继续说“我看你的问题也不单纯。没错,你是真的应该多给我一点奖励。”
“什么样的问题?”
“你护照上的名字不是杰森伯恩。伯恩先生,你究竟是谁?”
杰森并没有立刻回答。他又转动了一下手上的杯子“一个能够付你很多钱的人。”他说。
“这样就够了。对我来说,你只是一个叫伯恩的客户。我必须很小心。”
“我想知道纽约的那个电话号码。你有办法帮我弄到吗?我可以给你一笔为数可观的奖金。”
“我也希望我弄得到,只可惜我不知道要怎么弄。”
“也许可以从机密卡片上下功夫。普通的显微镜就可以了。”
“伯恩先生,刚才我告诉你电话号码被删掉,我的意思并不是电话号码被涂掉。删掉的意思是指,电话号码被割掉了。”
“换句话说,苏黎世那边某人有那个电话号码。”
“也有可能已经销毁了。”
“最后一个问题,”杰森说。现在他已经急着想走了“这个问题刚好和你有关。答得出这个问题,你才拿得到钱。”
“我当然会想办法回答你的问题。是什么?”
“如果我没有事先打电话给你、没有事先和你约好,而是直接到了瓦罗银行,那么,你还必须打电话通知他们吗?”
“是的。机密卡片的指令是一定要执行的。那是极有权势的高层下达的命令。如果没有执行,我会被解职。”
“那我们该怎么把我们的钱弄到手?”
达马库尔紧抿住嘴唇。“有一个办法。通信提领。把表格填好,用书信说明,委托有执照的律师事务所确认你的身份。如果你用这种方式,我就不能拒绝你提领。”
“可是,你还是一样必须打电话通知他们。”
“那只是技术问题,我可以掌控打电话的时间。比方说,如果有个律师和瓦罗银行业务往来密切,他打电话给我,要我把一笔国外转来的汇款开成几张现金支票,而且他已经确认过提领人就是账户持有人本人。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我就必须照办。他会告诉我,他正要把填好的表格寄出来,而且支票上‘不注明收款人’。近几年税率很高,这种逃漏税的方法并不罕见。他会派个信差趁银行最忙的时候把表格和信件送过来,而我的秘书,那位我多年来一直很信任很尊重的秘书,她会把表格拿进来给我副署会签,并让我签收信件。”
“当然,”杰森突然插嘴说“连同其他的文件一起给你签名。”
“就是这样。那个时候,我就会打电话了。也许我会一边看着那个信差提着公文包走出银行,一边打电话。”
“你刚好认识巴黎哪家律师事务所,不知道会不会那么凑巧。你认识吗?或是某一位律师?”
“老实说,我刚好想到一个人。”
“他的收费是多少?”
“一万法郎。”
“那可不便宜。”
“其实很便宜。他当过法官,一位德高望重的人士。”
“那你的收费呢?我们可以具体谈谈了。”
“我说过,我是个讲道理的人,本来应该由你来决定。既然你刚才提到五位数,那我们就从这里继续吧。既然是五位数,那就用五这个数字好了。五万法郎。”
“实在太离谱了!”
“伯恩先生,你从前做的事也很离谱。”
“机密卡片,”玛莉说。她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窗外是蒙巴纳斯美轮美奂的高楼大厦,反射着耀眼的午后阳光“所以,这就是他们的机制。”
“你听了会吓一跳,我知道那个机密卡片从哪来,”杰森拿起梳妆台上的酒瓶,倒了杯酒,拿到床边坐下来,看着玛莉“你想听吗?”
“我根本不需要听你说,”她一边说,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我很清楚那个机密卡片是哪来的,也知道那代表什么意义。总之,我实在很震惊。”
“为什么?你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吗?”
“没错,结果不出我所料,但那种运作方式却是我没想到的。机密卡片是一种古老的违法行为。整个欧洲几乎都禁止私人银行使用这种东西,而美国、加拿大和英国法律也明文规定禁止使用。”
杰森忽然想起达马库尔的话,于是就照样给玛莉重复了一次。“‘那是很有权势的高层下达的命令’,他是这么说的。”
“他说的没错,”玛莉转头看着他“你还不懂吗?我知道你的账户被别人做了记号。我猜有人被收买,通风报信。这倒没什么好奇怪的,搞银行的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圣人。只不过这次有点不同。苏黎世设立的那个账户,从一开始就被附加了机密卡片作为动用账户的附带条件。你自己可能也知道。”
“踏脚石七一。”杰森说。
“没错。银行的老板必须配合踏脚石公司的行动。由于你可以自由动用账户,你很可能知道银行的做法。”
“可是,有人被收买了。柯尼希。他掉换了电话号码。”
“我向你担保,他一定拿了不少钱。根据瑞士的法律,他可能得坐上十年的牢。”
“十年?那个罪真重。”
“瑞士的法律本来就很严苛。他一定拿了不少钱,才肯干这种事。”
“卡洛斯,”杰森说“卡洛斯为什么?我跟他之间到底有什么瓜葛?我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我一直反复念他的名字,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没完没了!可是,我就是想不起任何东西,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一种我也说不上来。什么都没有。”
“不过你好像还是想到了什么,不是吗?”玛莉身体往前坐“究竟是什么,杰森?你想到了什么?”
“我没在想我不知道。”
“那你是感觉到什么了,有某种感觉。是什么感觉?”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恐惧吧愤怒,焦虑。我不知道!”
“专心一点!”
“去你的!你以为我不专心吗?你以为我没有吗?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杰森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对自己突然大发脾气而不安“对不起。”
“没关系。你永远不需要向我道歉。你这些感觉是种暗示,一种你必须追查的线索——我们必须一起追查。你那位黑港岛上的医生朋友说得对,你的脑海里会自然而然浮现某些东西,然后你就联想到其他的事情。你以前对我说过,你看到过一包纸板火柴,一个人的脸,或是车站外观。后来发生的事情我们也都看到了好了,现在你想到一个名字。这个名字你已经逃避了将近一个星期。过去那五个多月里发生了哪些事情,你都已经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了,可是你却从来没有和我提过卡洛斯。你应该告诉我的,可是你却没有。那个名字对你确实具有某种意义,难道你看不出来吗?那个名字正在唤醒你的记忆,你失去的记忆快要浮出来了。”
“我知道。”杰森又喝了一口酒。
“亲爱的,圣日尔曼那边有家很有名的书店,书店的老板有种怪癖,专门收藏杂志。有一整层楼专门用来存放过期杂志,有成千上万本。他甚至根据主题分类,像图书馆一样编目。我想去他那边看看目录,能不能找到卡洛斯的资料。你想一起去吗?”
杰森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刺痛。那不是伤口的痛,而是恐惧。她看得到他的恐惧,心里明白那是怎么回事。他感觉到自己心中的恐惧,却不懂是怎么回事。“索邦大学的图书馆里有些旧报纸,”他抬起头看着她说“其中有份报纸,我看了以后,仔细想了一下,让我兴奋得好像飞到了天堂。”
“你发现了一个漏洞。那太重要了。”
“但我们现在并不是要去找漏洞,对不对?”
“没错。我们要去找真相。亲爱的,别怕。我一点都不怕。”
杰森站起来“好吧。我会安排时间去圣日尔曼的。对了,你去打电话给大使馆那个人吧。”杰森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那张写了电话号码的餐巾纸。先前在马德莱娜街的银行门口,那几个追杀他的人开着一辆车赶去机场。后来他把那辆车的车牌号码也写在那张餐巾纸上“这个电话号码是达马库尔给我的,上面还有那辆车的车牌号码。看看你能查到什么东西。”
“好的,”玛莉接过那张餐巾纸,走到电话边。电话旁有本小小的活页笔记本。她拿起笔记本翻了几页“在这里。那个人的名字叫丹尼斯科伯里尔。彼得说他今天中午之前会给他打电话,巴黎时间。他说那个人绝对靠得住,消息很灵通。大使馆的专员都这样。”
“彼得认识他,对不对?他可不是平常那些不相干的人。”
“他们是多伦多大学的同学。我可以在这里给他打电话吗?”
“没问题。但不要告诉他你在哪里。”
“我会把我对彼得说的话同样再跟他说一遍,”说着,玛莉拿起话筒“我会告诉他,我要换到另一家饭店,不过还不确定是哪一家。”她先接通外线,然后拨了加拿大使馆的电话号码。大使馆在蒙田大道。差不多十五秒后,那位大使馆专员丹尼斯科伯里尔接起了电话。他们开始聊了起来。
玛莉一张口就开门见山谈到了正题“我猜彼得已经告诉你了,我需要你帮个忙。”
“还不止这样,”科伯里尔回答说“他还告诉我,你在苏黎世。我实在没把握是否真的听懂了他的话,不过,我大概明白了。看起来,这阵子全球整体经济活动暗潮汹涌,大家都尔虞我诈的。”
“确实不太寻常。麻烦的是没人愿意承认谁在对付谁。我的问题就在这里。”
“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我这里有个车牌号码和一个电话号码,都是巴黎的。那个电话号码没有登记,而我又不太方便打。”
“把那两个号码给我。”于是她就把那两个号码念给他听。“从海到海,”科伯里尔忽然念出加拿大的国家格言“我们有几位特殊职务的朋友,经常交换情报,通常是禁毒方面的,不过,范围是可以调整的。对了,明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吃中饭?我会尽量想办法查到你要的资料,然后带给你。”
“我也很期待和你一起吃个饭,可是明天不太方便。明天我会去找个老朋友。下次吧。”
“彼得说,如果我不坚持请你吃饭的话,我就是个白痴。他说你是位非常迷人的女士。”
“他真是个好人,你也是。明天下午我会打电话给你。”
“好的。我会尽快去查你要的资料。”
“那就明天再聊了,谢谢你。”玛莉挂断电话,低头看看手表“再过三个小时我就该给彼得打电话了,记得要提醒我。”
“你真的认为他那么快就能查到结果?”
“他已经在查了!昨天晚上他就打电话去华盛顿了。就像科伯里尔刚说的,我们经常交换情报。我跟他打听东,他跟我打听西,我给他一个我们的人名,他也给我一个他们的人名。”
“听起来似乎有点像在出卖自己人。”
“正好相反。我们处理的是钱的问题,不是导弹。非法资金在全球到处流窜,在法律边缘游走,影响到多数人的整体利益。如果不靠这样交换情报,阿拉伯国家弄不好就会买下诺斯罗普格鲁门公司northropgrumman,全球第三大防务商,也是最大的雷达与军舰制造商。在防务电子、导弹防御等领域,是美国国防部重要的承包商。,到时候,那就会变成导弹问题了等到导弹发射升空,一切就太晚了。”
“好吧,撤销我的反对。”
“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找达马库尔推荐的那位法官,研究一下要领多少钱出来。”
“全部。”
“全部?”
“没错。如果你是踏脚石公司的老板,当你发现公司的账户里少了四百万瑞士法郎,你会怎么做?”
“我懂了!”
“达马库尔建议我用连号现金支票,支票上不注明收款人。”
“这是他说的?支票?”
“对。有什么不对劲吗?”
“当然不对劲。这些支票号码会列在一份伪造名单的磁带上,被送到世界各地的银行。你必须拿这些支票到银行去兑现,而银行会止付。”
“那他就是大赢家了,对吧?他两边通吃。我们该怎么办?”
“他说的话只有一半可以采纳,就是不注明收款人那一半。不过,我们不能拿支票,要拿债券。各种不同面额的不记名债券。那种东西要转手就容易得多了。”
“你刚才提供的专业意见已经为你赚到一顿晚餐了。”说着,杰森伸出手轻摸她的脸。
“我只想保护属于我的东西,伯恩先生,”她一边说,一边握住他抚摸自己脸颊的手“我们先去吃晚饭,然后再给彼得打电话最后去圣日尔曼的书店。”
“圣日尔曼的书店。”杰森重复了一次她的话,突然胸口又感到一阵刺痛。到底怎么回事?他究竟在怕什么?
他们在拉斯帕依大道的餐厅吃了晚饭,从餐厅出来,走到沃吉亚街的电信中心。中心四周的墙边有一整排玻璃电话亭,大厅中央还有个巨大的环形柜台,柜台里的服务人员正忙着填写纸片,安排顾客使用电话亭的编号和顺序。
“今天用电话的人不多,小姐,”那个服务人员对玛莉说“再过几分钟应该就可以打了。十二号。麻烦您。”
“谢谢你,十二号电话亭吗?”
“是的,小姐。就在那边。”
杰森搀着她的手臂,带她穿越拥挤的大厅,走到电话亭边。“我知道大家为什么都会到这里来打电话了,”他说“在这里打快多了,不像在饭店里要等那么久,至少能快十倍。”
“那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他们才刚走到电话亭,正准备点烟,就听到电话亭里响起两声短暂的铃声。玛莉打开门走进去,手上拿着活页笔记本和铅笔。她拿起话筒。
大约一分钟后,杰森看到玛莉的模样时吓了一大跳。她瞪大眼睛看着墙壁,整张脸忽然血色全失,一片惨白。她开始对着电话大喊,手提包掉到地上,里面的东西翻了出来,在电话亭里撒了满地。笔记本掉到台架上,而她的手抓得太用力,把铅笔都折断了。他冲进去时,她整个人已经快瘫软在地了。
“丽莎,我是玛莉圣雅各,我在巴黎。彼得在等我的电话。”
“玛莉?噢,老天”秘书越说越小声,玛莉听见电话里有一大堆人讲话,而且还很激动。不过,话筒好像被手遮住了,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接着,她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杂音,话筒似乎被另外一个人拿了过去。
“玛莉,我是艾伦,”说话的人是她所在部门的第一主任助理“我们都在彼得的办公室里。”
“艾伦,出了什么事?我赶时间,帮个忙,我可以和彼得说话吗?”
有好一会儿,电话里忽然没了声音“我不想让你受到太大打击,但我实在不知该怎么说。玛莉,彼得死了。”
“他你说什么?”
“几分钟前警察打来电话。他们正赶过来。”
“警察?出了什么事?噢,天哪!他死了?怎么回事?”
“我们还在拼凑一些线索,想办法弄清楚。我们在清查他的电话记录,可是不能碰他桌上的任何东西。”
“他的办公桌?”
“笔记、备忘录,或是这一类的东西。”
“艾伦!告诉我,他究竟出了什么事!”
“就是这样,我们还不知道。他没说他正在做什么。我们只知道今天早上他接到两个美国打来的电话,一个是华盛顿,另一个是纽约。大约中午的时候,他和丽莎说他要去机场见个人,那个人正在飞机上。他没说是谁大约一个小时前,警察在一个货运通道发现了他。太可怕了,他被人枪杀了。射中喉咙玛莉?玛莉?”
那个眼窝深陷、满脸白胡碴的老人一跛一跛地走进告解室。他猛眨眼睛,努力想让自己看清楚。隔着并不太透光的布帘,他模模糊糊看到那个穿着僧袍、戴着兜帽的黑影。这个联络人已经八十多岁,视力也快不行了。但他的头脑还很清楚,这才是最重要的。
“主的天使。”他说。
“主的天使,我的孩子,”戴着兜帽的黑影低声说“日子过得还好吗?”
“倒是过得还可以。”
“那就好苏黎世那边怎么样了?”
“他们已经找到吉桑河边的那个人了。他受伤了,他们透过一个和道上很熟的医生找到他的。他们严刑拷问,他才招了供。他说他想强暴那个女人,结果肯恩跑回来救她。就是肯恩把他打伤的。”
“所以说,那是肯恩和那个女人安排好的陷阱。”
“吉桑河那个人并不这么认为。有两个人在洛文大道发现她,把她带上车。其中一个就是他。”
“他是个笨蛋。就是他杀了那个守夜员吗?”
“他承认是他干的,但他不承认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说是为了脱身,才不得不杀了他。”
“其实他不需要辩解,这可能是他做过的最聪明的一件事。他的枪还在吗?”
“在你的手下那。”
“很好。我们有个人在苏黎世警方当厅长。一定要把那把枪交给他。肯恩行踪飘忽,很难抓到,不过对付那个女人就没那么难了。她在渥太华有同事,她一定会和他们联络的。只要逮住她,肯恩就跑不掉了。你准备好铅笔了吗?”
“准备好了,卡洛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