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鸫,辛苦你,跟了我这么个没用的首座。”
神龛上的人却跳下来,把吃剩的桃核一丢,没心没肺地笑。
“下山前师父便告诉过我,首座与我等不同。狭路有千百条,正路却只有一条。一人将正路走通了,天下人才晓得世上有正路可走,便不会堕入三涂恶道。”
谢玄遇沉默。
赤鸫就踌躇道:“我又说错了?首座莫要在意,师父是从菜人铺子里将我买来的,我这识字……”
他笑了,眼睫沉重地眨了眨。
“你说得很好,我却也是真的乏了。有些事,需好好地理一理,方能看清。”
破庙里无烛,月光洒进来,赤鸫瞧见他失魂落魄,也就不好多说什么,行了个礼,就消失在黑暗中。
***
晚上谢玄遇又做了梦。
梦中萧婵被捆缚在祭坛上,祭坛边围坐的都是衣冠楚楚的人。
他仔细看去,那些人都穿着隐堂的衣服,脸却一片模糊。
他们伸出手,都指着萧婵,说她是罪人,应当被处死。她不说话,只是望着他,就像今夜在马车里那样,眼里只有他。
他走上祭坛,在众人注视中抱住她。萧婵在他怀里发抖,纤细脆弱、像不留神就会被折断。于是他尽可能小心地抱起她走下去,萧婵的眼睛却渐渐闭起来,在他怀里变冷了。
再不会流泪、不会笑,不能费尽心思诓骗他。
“萧婵!”
他忽而惊醒,喘着气坐起来,继而闭眼调息,心却还在剧烈跳动。
良久,他翻身坐起,掀开帘子走出房门,打算在月下散心片刻。
却见院中站着个人,穿着大婚的袍服,身影却很伶仃。回头时看见他时,勉强笑了一下,笑时颊边有梨涡,此前相对时的倨傲不见了,今夜的元载有些颓唐。
他竟找到了他的住所。不过他这简陋的居所在朝堂里也并不是秘密,只是从前暗处的人不屑得找他。但如今看来,纵使是连夜启程离开长安,怕也迟了。
“久仰。”
元载开口,眼睛却看着屋内。谢玄遇从他的眼神里读不出许多情绪,尽管微妙的对峙气氛已在暗处涌动。
“她从前……也在此处待过么。”
谢玄遇偏过脸,没有回答。
眼前站着的是长公主名正言顺的驸马,他没有回话的立场。见他不回答,元载就点头。
“看来确是如此。那么,谢大人要留意了。”
元载又往前走,把谢玄遇逼退了一步,耳边风声乍起。
“若是元某不幸落难,殿下的安危,还要拜托大人。”
谢玄遇骤然回神。
“何意?”
“陛下回宫了,半个时辰前。”
元载笑得很凄凉。
“明日必会押我下狱,审问北衙兵变之事。思量偌大的长安,除了奉先寺的和尚,竟只有谢大人和公主相熟。况且萧寂不晓得你与殿下之间有多少过往,但定会用寒门出身的官来审我。”
谢玄遇忍不住开口:
“我和殿下并不相熟。”
元载摇头。
“谢大人不知道。她从来嘴硬心软。元某看得出来,阿婵信你。管你们之间有过什么,我不在乎,我只要她平安。”
他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平摊在手上,朝谢玄遇递过去。
“若是我不能活着回去,将这东西交给她,说五郎未能护她,九泉之下甚为憾恨,若有缘,来世再做夫妻。”
那是块佩玉,玉质温润,刻字的那面被磨平了,光滑如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