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天使城,四大洲赛开幕。
今年的四大洲赛上,虽然浅野昴、金秉权这些优秀选手都参加了比赛,但所有的风头都被一位选手夺去,那就是因伤阔别顶级赛事接近两年的前世界冠军,路西。
从抵达天使城开始路西几乎走到哪嘴边上都跟着一大堆话筒,所有人都想采访他,有的好奇,有的关心,有的想看热闹。
路西则不接受任何采访。
后来陈岐非常有牌面的给路西安排了两个随行保镖(队医假扮的),看见话筒过来就给拨拉开。
过了两天,男单比赛正式开始,路西因为一年没有积分,世界排名下滑了不少,只能在第三组出场。
选手上场之后他开始换鞋,缩在队伍更衣室里,陈岐、邓畅、崔笑他们守着他,另外还有周元熙,周记者。
周记者身为一名成熟的体育记者,非常了解记者们的那些小套路,所以成功识别出了一堆假扮冰迷想要跟路西套话的无良记者,现在周记者则守在更衣室门口,以免有偷偷凑过来的摄像头。
路西换好了考斯滕,今年新做的一套,他都好久没穿了,穿上有点感慨。这次这套衣服是黑色底,有一道深蓝色的显眼装饰,像海水一样蓝,像眼泪一样蓝。
化妆师在给路西化妆,路西很少化这样浓的妆,因为是复出战的缘故,想要弄得隆重一点。
然后是换冰刀,过来的时候穿了很厚的毛袜子,但是换冰刀之后路西习惯性穿的只有一种袜子,脱换袜子的过程中,能清晰地看到他右脚脚踝外侧留下的伤疤,那是上个月他取完钢钉之后留下的痕迹。
钢钉在身体里呆了一年半,本来路西想等冬奥会结束再取,这一段时间保持身体相对稳定的状态,但是医生说那样对身体不好,就还是在这个赛季取出来了。
邓畅凑过去手指轻轻按了按那条伤疤,路西已经又恢复了巅峰期纤瘦的体型,甚至因为最近的苦练,体脂率达到了一直以来的最低点,连足踝的筋骨都突出得很明显。
那条伤疤在筋和骨头之间,支棱着有种带刺般的手感。
邓畅有点欣慰。
更多的是心疼。
——
等待时路西一直没说什么话,很安静,他已经有阵子没坐在这个地方了,看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邓畅凑过去,发现他看的是自己之前的混剪。
这两年里路西从没敢看过自己之前的混剪。
又过了一会儿,第三组选手登场。因为路西的存在,整个组得到了平时根本不会得到的关注和热烈欢呼声。很快在所有人的期待和紧张的注视里,路西登台。
——
这是路西第二次骨折后,首次登上赛场。
他很难形容现在的心情,激动,有一点,但说不上。他终于回来了,可是本来就不该离开的。
对于一位像他这样年轻的运动员来说,连续两次遭遇运动生涯重新开始的磨练几乎是毁灭性的。
冰场上,路西一身黑底色表演服,左肩至右胯斜拉一道海水蓝色的装饰。他今天化了妆,眼下点缀着碎钻,雌雄莫辨的泪光闪闪的美感。他似乎比受伤之前更消瘦,那双眼睛却比往常更亮也更坚定,带着一阵风都能吹碎的脆弱美感。
这支短节目,与其说是跳给裁判和观众不如说他是跳给自己。
他曾经拥有过一切,也转瞬失去一切,从天才,到以为自己再也不能滑冰的绝望少年,再到笨拙的一次又一次尝试跳跃的普通运动员。他还记得十六岁那年自己说「我要做世界第一男单」,他曾经离这个目标那么近,现在又好像很远。
路西甚至有时候会恍惚,那个拿过世锦赛冠军,集齐四周跳的男单选手真的是他吗?为什么现在3a都这么难啊。
这首曲子,按照编曲老师的说法,太过真情实感了,不合适。但路西很坚持。
他的回忆,他身上的伤疤,都不允许他忘记,那么在他倾注一切热情的滑冰上,也必须有点什么来铭记这一切。路西在场中停下,摆出表演开始的姿态。右足在左足后直立点冰,双手交叉反抱住自己双肩,光影落在他脸上,犹如一道切割现在与过去的长长伤疤。
路西垂眸望着冰面,眼下碎钻像闪闪发光的泪滴。
国内体育频道里,女解说的声音响起:
“参赛选手路西,曾经的世锦赛金牌得主,在经历粉碎性骨折后,经过漫长的恢复期,克服了生理与心理的双重障碍,他终于重回四大洲赛赛场,无论表现如何,他展现出来的体育精神与对花样滑冰的热爱都值得我们敬佩。接下来,让我们一起欣赏路西选手的新节目。”
“短节目曲目,por una cabeza,中文译名《一步之遥》。”
第137章
por una cabeza是著名的西班牙探戈舞曲, 中文译名《一步之遥》,原本讲述的是爱情,恋人错过的阴差阳错与缠绵悱恻。
路西用来讲述自己在冰上的这十六年。
小提琴进入前奏, 探戈舞曲的旋律轻快悠扬, 但因为是伤情的主题, 旋律似乎又满怀遗憾。
路西向后滑出,如果是关注过他的冰迷就会发现, 他现在和几年前相比,刚升组时在艺术表现力上有了巨大的进步。
虽然照旧是面无表情派系的演出,但眼神明显变得「有戏」了。
但这也许是表演内容使然。
三个月前,路西在日本外训, 日本男单著名的编舞老师为他准备了今年的滑行曲目。短节目的配乐是路西自己选的, 就是这首《一步之遥》。
当时老师看到他选出这首曲子,是劝他不要这样选, 一般不建议选手用太有感触的曲目,跳得投入时难免会失态。
但路西性格就是这样, 要做什么就拼了命的去做,有一点自虐的东西在。
他想所有人都可以觉得,这只是运动员职业生涯中的一个磕碰, 十个人里就有一个要遭遇这种遗憾, 他在这一年多里经历的事情不值得有那么大的反应。
——所有人都可以这样觉得,只有他自己不可以,他要记住那种遗憾, 那种不甘, 还有痛苦挣扎, 他要记住它们, 用自己的身体记住, 也像是一种倔强的,路西式的反手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