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诸子当中,高澄身边有心腹陈元康,辅佐高澄在邺都辅政并筹备篡夺东魏社稷。而这两人被双双刺杀身亡之后,取而代之的则是高洋与杨愔这一对搭档。
李礼成也不清楚王晞有没有要和高演一起取代前一对搭档的想法,但却并不妨碍他去这样的恶意猜度乃至于诬蔑。要么你干脆弄死我,要么你就帮我兜着点,别让我在邺城被抓捕,否则我就诬告你!
之所以要冒险作此尝试,也是李礼成有感能够动用的资源和力量实在有限,还是得借助一下河北当地人的力量,才能尽快完成此行的任务。听到王晞的斥责与威胁后,李礼成便又微微一笑,他行至一方书案前拿过纸笔,却不见有砚和墨。
方待开口讨要,转念一想后他又抽出所佩短刀,直接挽起衣袖刺臂出血,用笔蘸着自己臂上流出的血水,很快便写出数百字血书,然后才又向着王晞欠身说道:“今日某有失言、滋扰诸君,刺臂为誓,绝不对外泄露丝毫,以免为诸君招惹祸端。如违此誓,诸君户中但有长男,皆可杀我1
说话间,他将这血书两手捧给王晞。王晞紧皱着眉头,过一会儿之后才抬手接过这血书,望着众人说道:“我与诸君倾心相交、自不相疑,然则今日事如若有变,所害不只一身,族灭顷刻,亦未可知。我亦刺臂为誓,若言泄于我,则苍天厚土、人神共弃1
讲到这里,他也从李礼成那里讨过短刀,同样刺臂蘸血,在纸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其他众人眼见这一幕,心内也是五味杂陈,虽然说多少是有些抵触,但也不得不承认,只有作此盟誓才会相信不会被人出卖。
等到在场众人一个不落的盟誓完毕,王晞才将这一份众人签名的血书收藏起来,而后又望着李礼成说道:“李郎行事有侠气,我今倒是相信你乃东平公血脉了。只不过山南、河北相距遥远,李王遣你至此,除了一身犯险之外,恐怕不会有什么实益啊1
“君侯此言,请恕在下不敢苟同。高氏之兴,二十年而已,其位已转三人,谁人又能笃言其可久享国祚?今似强盛,在于河北物料富饶、在于关东人才兴旺,但河北之富饶、关东之才力,齐主能用几分?在势者无非晋阳几户老兵,邺下几员奸佞,时无英雄,苟存其势罢了。”
彼此间有了盟誓,李礼成讲起话来更加随意从容:“诸位又何必自欺?你等各自才志兼有,于此国中能为伸张几分?无非恭伏齐主淫威之下,配于老兵为奴!
我家大王起势时短,但却尤擅制服镇兵,六镇兵变以来,谁人有此事迹?齐主制裁老兵尚需仰以君臣名份,我家大王执杖逐之、如训顽童!诸位俱是好门户、好人才,忍将清白之躯投以污浊之巢?”
“不错,良禽择木而栖!高氏养士,未足一世,未有大德洽于黎民,又怎么敢称王事必兴?向者高王之胜尔朱,确有功于国,然以镇兵凌于万民之上,亦不谓有治!河阴剧变以来,诸家骨销气堕,今有山南道李王扛鼎卫道,人不往奔,是非何存1
之前便对李泰颇有推崇的卢思道在听到李礼成此言之后,也忍不住的击掌发声说道:“向者西朝患于地狭民弱、不足为敌,但今李王下定江陵、坐拥淮汉,广袤天地必有作为1
在场众人听到这两人一唱一和,便也不由得暗露意动之色。他们这些人聚集在此,本就是失意者抱团取暖,北齐虽然繁荣富强,但是给予他们的机会却委实不多,李伯山的势力地跨淮汉,可谓势头正雄,对他们而言也的确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王晞作为高氏的心腹拥趸,自然不会轻易被煽动,闻言后又皱眉道:“李王行事的确雄壮可钦,但至今名位仍然受制于人,怕是不易摆脱。如今梁国已经请为我国附庸,不久之后合肥等诸镇亦必收复。郎君纵然于此招揽一些前程困迷之士,恐怕也难纾解山南燃眉之急。”
在场众人听到这话后便又都点头称是,他们能被轻易煽动说服,自然也谈不上有什么坚定立场,无非人云亦云,所想也不过骑墙望风。
“智者千言,不如一事应验。君侯入此时局深矣,我亦难劝迷途知返。但今日结下的这份情义,总不会是虚无。我今尚需短留邺城一段时日,希望君侯能够稍给一些帮助。或许今日举手之劳,能邀来日千户之封。”
李礼成也不指望能够说服王晞这样的人,如果彼此能够达成一定共识的话,王晞留在邺城能够发挥出的作用甚至还要超过了随他前往襄阳。
听到李礼成这有些嚣张的话,王晞也忍不住微微一笑,他心中对于天下大势自有判断,倒是犯不上与这样一个纵横之士争求什么口舌上的胜负,只是又说道:“无论如何,李郎肯于以身犯险的来救无辜受累的崔李诸家亲友,也是义气深重、让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