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岳阳王的热情招待,还有王府群众们那隐含着羡慕嫉妒的恭维,李晓不免感觉有些无所适从。
他自知这些人对他这番态度,全都是因为他那个驻兵汉北的儿子,尽管这两天拉着李去疾询问倾听了许多儿子崛起于关西的事迹,但他仍然自感非常的不真实。
他对关西人事典章了解不多,也无从准确的判断出儿子如今权势地位究竟是达到了怎样的层次,可当见到岳阳王这个南梁宗王、雍府长官都对他多有恭维夸赞,心中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面对众人祝酒也都来者不拒,不多久便被热情的群众们灌得大醉起来。
尽管一夜宿醉,但第二天李晓还是早早的便醒来起床,亲自打点行装、准备北去。
房间外响起人的脚步和私语声,李晓推门行出,见到院落里除了十数名一路追随自己至此的部曲家人外,还多了几十名壮卒与侍女,一问才知乃是岳阳王赠送的士伍。
除了这些士伍之外,院子里还堆放着一些大大小小的箱笼,箱笼里从日常饮食器物到金玉摆饰之类应有尽有,且都精美得很、价值不菲。
“这、这是……”
一名王府属官入前笑语道:“大王亲作教令,襄阳虽然不是李学士故土,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李学士寓居于此非是短日,特以此乡日用诸物随赠学士,来年学士思而不见,览此诸物可以略遣别情。”
李晓听到这话后又连连摆手推辞,他本来就不贪图财货享受,又恐给儿子招惹贪污纳贿的非议,自然不敢接受这些赠送。但那王府属官只说大王有名,不敢回应李晓的推辞,使得局面有些僵持。
这时候,站在一边的李去疾走上来示意那王府属官先行离开,然后才又对李晓说道:“既然此间大王热情难却,主公不如笑纳所赠。此间赠送多少,想必能从阿郎处所得更多。”
李晓闻言后却摇头正色道:“儿郎立功艰难,亲人岂可纵情毁坏!长堤崩于蚁穴,旧年高使君何以不容于关东,足以戒于当下!关西同样也是镇人当国,积毁销金、群众竞啄,勿为一时之贪纵而遗祸于长久!”
他仍不肯接受这些人货赠送,着员将那些财货器物搬入房间中封存起来,又让那些男女士伍待在院落之中,只带着自己十几随从离开此间。
很快岳阳王便也知道李晓的固执,他虽然佩服其人风骨,但这些人货赠送说到底还是要摆给汉北的李大都督看的,所以一边安排人员护送李晓登船北去,一边又安排舟船将这些赠送的人货装上随行于后。
李晓站在船舱外眺望着汉水北岸,心情激荡不已,完全不能安坐下来。由于樊城还在封锁状态,他们不能经樊城水门登陆,须得绕过樊城在东面江堤靠岸。
随着船只绕过樊城,视野豁然开朗,江堤上甲士林立、旌旗招展,望去一派肃杀威武的景象,而在这些甲伍队列的后方,则竖立着一座威风凛凛的大纛。
迎风烈烈的大纛下方,同样站立着一队身披甲胃、威严满满的卫士,在这些甲士们的中间,他们的主将身披银甲、手扶佩刀,视线平望江面,眉眼间满是期待。
站在船上的李晓这会儿更加的激动难耐,不顾船身的摇晃,踮起脚尖来向着岸上希望,当其视线望见那银甲主将的身影时便再也挪移不开,视野中更没有了其他的景物。
船只缓缓靠岸,李泰阔步走上前来,一个箭步跃上船来,两手托住因船身磕碰而身躯摇晃的父亲。
李晓两手死死扣住李泰的臂甲,视线紧紧盯住这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张开嘴深深吸了几口气,总算才发出了声音:“阿、阿磐,你是阿磐?是我儿阿磐……这是梦,还是真?”
李泰听到这颤抖的声音,鼻子不由得一酸,他反手托起父亲仍在颤栗的臂弯,垂首轻呼道:“阿耶,回家了!”
“回家、回家!我有好儿,引耶回家……”
李晓听到这话,泪水霎时间夺眶而出,却又羞在儿子面前作涕泪状,转头面向汉水,捂着脸呜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