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褒听到这话后也不由得愣了一愣,但很快便又摇了摇头,口中则继续说道:“玉璧城深扼地险,河东群众义勇敢战,更兼河防周全完备,东贼势难轻为出入。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社稷便全无围困,东贼眼见势力渐孤,存心贿结周边诸部贼胡,同柔然、吐谷浑等先后缔盟,并有合击我国的阴谋。
我等此番奉命西来,犒师之余也是为的增壮陇边势力,协同河内公部共作防守备胡之计。除此之外,台府也已经告令关内诸州即刻整备人马,将今年大阅提前数月举行,七月便要汇集诸军于咸阳……”
听着韩褒的讲述,李泰的神情也变得越发严肃起来,脑海中则是思绪飞转。
他是因为提前知道今年会有玉璧之战这么一回儿事,故而许多的选择和行为都是围绕这一点在进行。但是眼下的西魏群众显然不具备他这样确定的认知,他们是需要通过对当下所掌握的各种资讯进行汇总梳理才能得出一定的预判。
高欢会不会举兵来攻玉璧,在韩褒口中并不是一个已经可以确定的事实,而柔然、吐谷浑等与东魏在军事上的合谋则就是李泰未曾留意到的情况。
吐谷浑方面或还有点小心过度了,或许真有相关的计议,但却最终没敢出兵执行。如今凉州已经平定,吐谷浑也已经错过了最佳的出兵时机。
但是柔然方面几率可就真的不小,高欢都已经爬上了柔然公主的炕,而西魏也已经另结了突厥这个新欢。柔然配合东魏的军事行动来一起打击西魏,也是一种顺理成章的情况。
当然,李泰也不会轻信韩褒的一面之辞,但大阅提前数月举行这么大的事情总是不好作伪。如果大阅提前这件事是真的,那其他的事情即便未必是全部的事实,必然也是大差不离。
在听完韩褒的讲述后,李泰心里也不由得犯起了滴咕,不再像之前那样态度强硬、有恃无恐。
之前他是认定玉璧之战必然会在下半年发生,届时宇文泰必然难以针对陇右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而韩褒等人的到来也验证了他的想法,霸府连偷家这种不体面的事情都做出来,可见是真的对陇右缺乏正面用强的底气和准备。
所以李泰觉得无论通过什么样的手段,只要拖到高欢出兵,那对陇右、对独孤信而言就是一个机会,再加上他已经铺垫出的一个人事底子,一定会让接下来的局面往更好处发展。
但玉璧之战可不是什么孤立的剧情任务,只要时间线推到了就必然会发生,它发生的可能会早一些,也可能会晚一些,甚至某棵老梨树得了马上风、干脆就没了这么一回事。
无论是发生哪一种情况,对陇右而言自然都是非常不利的。
宇文泰眼下已经开始在关内召集诸州人马了,但高欢的动员令却还没有下达,在没有一个明确目标的情况下,这一违反之前几年常规的行动所产生的压力,自然就需要由同样局势大变的陇右来承担了。
但凭一个陇右独孤信,或还不值得宇文泰提前几个月的时间来招聚大军加以威慑,可若再加上一个柔然或将来寇的因素,再加上老对手东魏一些不同寻常的迹象,那就值得宇文泰提前数月将大军召集起来了。
反正如果李泰是高欢的话,如果见到西魏当下是这样一个局面,那他就不会急着进攻,留在晋阳喝着小酒看着戏可比大军来到玉璧干蹭进不去爽多了。
至于说自感命不久矣一定要发动进攻,那也是想多了。首先高欢压根就不是一个一定要追求正面战场胜利的人,玩阴的他比谁都阴。其次他都能感觉到命不久矣了,就古代这医疗条件还着急忙慌率领大军出征,是担心死在晋阳的话黑獭分不到他太多遗产吗?
所以说李泰也是有一个很重要的因果关系给忽略了,因为陇右问题能够妥善解决,所以西魏整体才能以相对统一的面貌去面对玉璧之战并充分利用后续一系列的机会,而不是因为玉璧之战的发生就能让宇文泰顾此失彼的放弃各种权益,容忍内部山头。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李泰也不由得感慨,这高欢只有对宇文泰才是真的,哪怕是身死这一刻也要把重大的历史机遇留给宇文泰,连亲儿子所得都大有不及。
李泰的确是做了不少的准备,甚至把宇文泰派来偷家的一群人都给摁在了这里,可他如果要做的过分的话,可能就得跟老丈人一起在这里被一窝给端了,大概率会重走一遍侯莫陈悦的老路。
他终究入陇时间太短,所做的这一切终究也只是让独孤信在接下来的交涉中拥有更大的话语权,而并非可以借此割据一方的资本。
韩褒自不知自己一番话让李泰生出这么内容丰富的联想,见他只是沉默不语,还道是不肯相信自己的话语,于是便又说道:“李散骑在关中也并非全无耳目,大可以使员快马疾行入问相关,切勿一时冲动做出日后悔恨不已的决定。”
李泰听到这话后眼皮又是一翻,我就算要调整自己的战略思路,那也是我跟大行台之间的事情,影响你们这些战五渣被我捂在这里的事实?
哪怕是给人挠痒,也要挠在痒处、力道使用得宜,那才是真的高手。别人没瞪眼便先跪下去,不明所以的乱舔一通,那都不能叫舔狗,只是单纯的爱吃屎,舌头上长癣、骨子里犯贱!
于是他便又板起脸来沉声说道:“多谢韩侍中赐教,告我许多国中最新情势,越发有感任事之艰辛,更加不敢懈怠。所以也请归告河间公,请勿陷我两难,不准片甲着身!”
韩褒听到这话顿时又傻了眼,感情自己这半天只是白费唇舌?倒也不算白费,现在李泰的态度较之刚刚见面时可又坚定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