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言中意思很沉重,但语调中却透出一股按捺不住的欢快,足见心中对于东宫也是积怨日久,只是一直苦于没有合适的借口下手,现今机会终于来了,那真是由心底里都倍感舒爽。
他先是指着陆通说道:“今日奏告陛下,请以仲明入领太子詹事,自此以后东宫人事俱付予仲明,请你一定要不辞辛劳,为邦国、为宗家勤恳辅左储君,勿使德运有衰!”
陆通听到这话,顿时一脸惊讶,没想到这件事情落到自己头上。太子詹事之于东宫,职权和地位就等同于朝廷中的尚书令,“詹”本就作“省”之解,是整个东宫的大管家。
若是一般人担任此职,未必就是什么美差,因为要夹在朝廷与霸府之间,作为储君的官左,职权不大却又位置敏感,分分钟都有可能卷入到激烈的政治倾轧中。就比如在陆通之前的太子詹事,想必不会只是革职那么简单。
但陆通自然没有这样的顾虑,他本就是大行台的心腹亲信,本身又属于南朝归义过来,对朝廷、或者说对如今的皇室,实在乏甚超出理智之外的认同与崇敬。
他若是担任太子詹事,一切人事自然都是要唯大行台意愿为准,不会站在太子立场考虑。
就连太子詹事这个最重要的东宫官职都被一举拿下,怪不得大行台会这样的高兴,无论太子在东宫有什么样的人事积累,也都可以借此机会将之一扫而空!
“仲明你上任之后,一定要彻查东宫官左是否德才堪履其职。尤其诸如长孙善等恃于亲勋而窃居官位者,发现一个、查处一个。彼类若只贪图禄料虚荣,大有别处可以安置,只是不需误我家国传承!”
宇文泰讲完这一桩任命后,又神情严肃的对陆通说道。
陆通闻言后连忙点头,心中自然明白大行台这是划下了一个肃清东宫人事的方针,首先就要将宗室勋贵之中心意叵测的东宫属官统统罢黜。
他虽然也对太子乏甚敬意,但总不好直接表态一定遵从大行台指示、将你家女婿心腹爪牙扫除一空、让其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于是便又感慨说道:“东宫人事积弊,诚非一时。虽如主上所言,舆情时论讽议不断,但真正敢于直谏其事而无作隐晦如李伯山者,实在是罕见啊!”
宇文泰听到这话,眉眼之间喜色更加浓厚,同样感慨说道:“李伯山的才志抱负,的确不因年齿而有短浅,他是真正忧心大计、忠于社稷之人啊!人间行者不乏,若非情怀深刻,又怎么会浅观一斑便能洞见大患?
关西虽不以人物称,但智谋资望胜此少年者不乏,为何唯他能勇于查发此事?无非是持心更加端正,不会被那些不合时宜的愚情杂计遮蔽见识,真正懂得社稷为重!”
宇文泰这一番话讲出口,不独对李泰的欣赏夸奖溢于言表、给予极高的评价,也是将一直积存在心中的愤满稍作吐露。
他为西朝政权的生存可谓是殚精竭虑、竭尽所能,但世道之内仍然不乏居心叵测者,只觉得他是因人成事,若无君王推心置腹、全无保留的授给权柄,他也维持不了当下的局面,认为他的存在并非无可取代。
太子之所以常常搞得他烦躁不已又无可奈何,就是因为时流持此心意者不乏。
更有一些偏执愚忠之人,根本不考虑如今情势的当务之急,一味的尊崇帝室、叫嚣着归政朝廷,不管这是不是真正的出路,只是以此来标榜自己的品德高尚。
身为一个霸府权臣,哪怕享有怎样崇高的权柄威望,但其内心都是孤独的。因为他今所拥有的一切,本就是非分的占有、并非世俗的常态,一着不慎便有可能一切成空。
所以宇文泰不只需要能够切实帮得上手的下属,同时也需要有人对他发自内心的认可与肯定。在他看来,李泰勇于揭发攻讦太子属官失德的行为,就是不执迷于虚妄的君臣名分,懂得世道未来何在。
说完这话后,宇文泰仍有些意犹未尽的叹息道:“关西群众,或屈于时势、或因循私故而受我统摄,伯山他本非此间生徒,才力也足任东西使用,却能趋义勇献于我,若论心意之诚,也是名列前茅啊!”
这话就说的有点双标了,大家也都是无怨无悔的跟随你这么多年,怎么到最后落了一个青梅不及天降?别人是屈势徇私才受你驱使,那李伯山不是在邙山被东军追赶的狗一样逃窜入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