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春示意她赶紧走,李岚岫乐了,往高出一蹦,冲他扮了个鬼脸,小兔子似的窜进了树丛里,不见了踪影。
周五两人见了面,图春被李岚岫吓得不轻,不知她是参考了谁的意见,大变活人,烫了头,抹了大红口红,穿了修身黑裙子,挤出丰乳,撅出翘臀,脚踩恨天高,可谓从头武装到脚,不太像画家,像画家会精心描绘的美女蛇。图春穿的是t恤牛仔裤,可惜李岚岫没有拜师矜矜,白眼翻得很不对头,不然图春早就被她的白眼球给淹没了。进了展厅大门,李岚岫一下就找到了她的老同学——本次展览的主角,当代先锋青年艺术家何岑渡。李岚岫拽着图春过去寒暄。艺展名叫“生活不在这里”,展出的不仅有绘画作品,还有些装置摆件和手工首饰。图春扫了眼,看到只铜色便壶,被摆在个一米高的高台上,四束射灯光打在它身上,熠熠生辉。
图春揉揉眼睛,李岚岫介绍何岑渡给他认识,抑扬顿挫地说:“当代艺术家,先锋青年何岑渡何老师。”
图春憋着笑,和何岑渡握手:“您好,您好。”
何岑渡的手颇为柔软,掌心热热的,他笑眯眯端详图春,视线比射灯光还要强烈。图春说:“我陪岫岫来的。”
李岚岫从背后掐了图春一把。图春笑起来:“听说你们是老同学。”
何岑渡说:“是的,和当代没谱青年画家李岚岫李老师做了四年同学。”
李岚岫说:“是当代青年,没谱画家李老师,越接近本质的形容应该越靠近名词,何老师语文课上打瞌睡了吧?”
何岑渡朝她拱拱手,败给她了。李岚岫的眼神绕着场内转了一大圈,奇道:“怎么今天就这么几个人,不是说好了顺便几个老同学聚聚的吗?你也难得来苏州吧?”
何岑渡指着门口那排悬挂在空中的石灰大字,说:“生活不在这里。”
李岚岫吐了吐舌头,突然是没什么客套的兴致了,挽着图春荡开了。她穿不惯高跟鞋,走了没几步就和图春耳语:“不行了,我们撤吧,吃不消。”
图春说:“来都来了,折磨都折磨了,不要浪费。”
李岚岫本有些萎靡,听了图春的话,绽出个笑容,提起精神,放开了他,迎着一群衣着光鲜的男女走了过去。
图春缺乏对画和便壶的品鉴能力,再一看玻璃柜台里的手工首饰价格,一串竹制手链,标价三万八,吓得他弹眼落睛,去外头天井找了个位置坐着消磨时间。天井里黑咕隆咚的,摆了两张藤椅子,一张藤沙发,全靠室内一扇落地窗投出来的灯光照明,图春坐下后正要点烟,只见一男一女勾肩搭背从屋里漫步出来,图春拖着椅子挪远了些,这对鸳鸯在沙发上坐下,女的双腿紧贴在一起,拉了拉短裙的裙摆,男的突然半站起来和图春握手,说:“你和李岚岫一起来的吧?”
图春愕然,抽出嘴里咬着的烟,伸出手:“你认识她?”
男的笑容满面,女的清清喉咙,说:“我刚才还看到有个男的在问小李要电话号码呢!”
图春坐回去,把烟塞回去,“哦。”了声,没再接话。男人和女人亦都沉默,图春擦打火机,噌噌好几下,都没能点着火,那女的不知怎么烦了,扭着腰霍地起来,讲苏州话:“真家伙!走吧走吧!”(真是的,走吧走吧。)
图春忙收起打火机,抱歉地说:“弗好意思,弗好意思,我当呲外头好吃香烟格。”(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以为外面能抽烟的。)
男人和女人都没搭理他,一前一后回进了展厅。图春抓耳挠腮,捏着香烟犹豫不决时,天井那最幽黑最昏暗的角落里兀地响起了阵笑声,图春循声找过去,那靠紧围墙的角落头里似乎坐着一个人,看体型是个男的,就坐在地上,不知坐了多久了,浑身都是黑色的。
男人笑够了,点香